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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夜来幽梦忽还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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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吗”祁莲筝颦眉望着白雪笛满是青紫淤痕的后背问,复又凑近轻轻吹了吹
“不疼”白雪笛一如既往地答案
祁莲筝拿起小瓶沿着淤痕倒洒了一些药粉,手指轻轻擦揉,略带幽怨道:“总是如此这般为些非亲非故之人,弄得遍体鳞伤”
“我有错,自该承担”白雪笛道
“你可知,每次望着你的伤痕,我便自觉痛彻心扉,无法缓和”祁莲筝道,指尖轻轻抚过白雪笛背后一条显眼旧疤
白雪笛一怔,半响开口:“你莫要再沉溺......”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你只会令我心痛”祁莲筝撅了噘嘴,忽一掌拍在白雪笛腰臀上
白雪笛一僵,猛地翻转过来,侧身挪动着远离祁莲筝,结巴道:“你,你莫要,莫要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
祁莲筝一怔,面上忽浮现戏谑的笑意,道:“动口亦可”,说罢忽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同时朝白雪笛投去一个妩媚娇俏的眼神
白雪笛一愣,呆呆地望着祁莲筝半响未动作。良久他忽得面红耳赤,猛地侧过脸,沙哑的声音斥责地说:“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祁莲筝俏皮一笑,快速侧躺到白雪笛身边,手臂支头,卷起眼帘望着白雪笛,声色湿软道:“你在想什么,怎地这般热”,说罢,手指轻轻刮过白雪笛结实肌肉
白雪笛一颤,抓住祁莲筝手腕,哑声道:“莫动手”
“那动口便是”祁莲筝猛然翻进白雪笛怀里,揽过他的手臂覆于唇上,轻轻一舔
白雪笛再次僵住,猛地抽回手,翻身坐起,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衫,一边往床边快速挪去
祁莲筝一翻而起,扑倒正要下床的白雪笛,伏在他身上阻止他的逃离,道:“你可知,初次见你归来,我便深陷,不愿清醒,只得忆起你去之前,你我之间,缠绵悱恻,耳鬓厮磨”
“与你做甚,我皆欢心”祁莲筝忽拥住白雪笛,侧脸贴于白雪笛心口,道:“你莫要再离去”
“放开”白雪笛深吸了一口气道,他声音像是被火焚烧过一般,低哑又急躁,然而回答他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在这柔软的吻下,白雪笛断片了。他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就这么大睁着眼眸,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怔怔出神。那张脸上的那双时而明亮时而灰暗的双眸此刻紧闭着,羽睫轻颤,认真又小心
祁莲筝刚分开唇,便被白雪笛压倒,他心跳怦然向白雪笛望去。只见白雪笛清冷的眸子里染着一抹炙热的迷情,正目不转睛地端详着他,他顿时心跳加速
白雪笛凝视着祁莲筝半响,忽而轻呼出一口热气,俯身含住祁莲筝耳垂
祁莲筝一怔,面上浮现一抹欣然笑意,拥紧白雪笛
白雪笛气息愈发急促,薄唇覆上眼前光洁的脖颈轻吻细吮,然而他却忽然听到祁莲筝轻笑一声,柔声道:“以前与你相恋之时你也总是这般小心翼翼,轻吻慢吮,拂得我似是在喂食小犬饮水般丝痒。后来与你深情久伴,如影相随,才知晓你于情事上却是个急性刚猛之人。常常整晚弄哭于我,每每我受不住告饶,你还不依不饶,愈发气势汹汹。有时你弄疼我,我便生气冷漠于你,但次日你又如弃犬般,可怜兮兮地讨好我,甚至使出稚童般的手段,千方百计引我发笑。我当时深觉你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人敬仰,冷颜少语的御亲王竟是如此没出息,因此不由得便露出笑颜”
话至此,祁莲筝再次轻笑。笑声停歇,他忽怅然道:“此情此景,恍若隔世,真是应了那句‘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白雪笛在祁莲筝说话之时便已清醒过来,停止了动作,此时抬起头,正对上祁莲筝目光
祁莲筝轻抚白雪笛脸侧,颦蹙细眉,哀声道:“你定不是我的一场幽梦,是不是”
白雪笛轻轻拽下祁莲筝的手,半响才道:“我不为你梦境中人,也不为你梦中人”,说罢,他翻身快速下床,整理衣襟,道:“抱歉,是我意乱情迷,小人之举了”,他扶住额头,神色颇为懊悔,道:“我有想要永世相伴的心爱之人,可不知为何近来总是......总是将你与他弄混,大抵是他与你一般爱笑,所以我才会行此小人之举......定是天寒地冻,赶路艰辛,精神疲惫,意志不坚所致,差点酿成大祸,多有得罪,轻薄之举,白雪笛在此赔不是了”
说罢白雪笛郑重拱手,接着又道:“御亲王乃是我敬佩之人,我虽与他相似,但并不是他,望你莫要再伤心断肠,醉生梦死。若你再过度沉迷我的皮相,到头来恐徒生伤悲,于你空有害而无益处”
祁莲筝满面哀容,道:“我并非沉迷皮相,我与荻相伴相守十余载,他的一言一行,一神一态,早已镌刻我心,你并非只是皮相与他相似.......”
“巧合罢了!”白雪笛重声打断祁莲筝的话,强调道:“我已有心爱之人,心中断不会再容纳旁人”
“旁人.......”祁莲筝拧眉低眸喃喃,悲伤满溢的眸中愈发湿润
一滴晶莹划过,白雪笛一颤,赶紧转过身,慌忙道:“今晚我睡于隔壁,你若有事可随时唤我”,说罢,逃命一般夺门而出
关门瞬间,白雪笛听到祁莲筝哭腔浓重的声音传来:“梦也罢,只盼与你,莫要相顾无言”
“与我说,还是与他”白雪笛靠在门上自言自语,想起方才看到祁莲筝眼角滑落的晶莹,越发心乱如麻......
夜深寒重,暴雪凌世,横扫人间
祁莲筝受寒意所侵,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桌上烛火一直明亮,他却总觉这屋子漆黑一片
寒与黑百般折磨间,祁莲筝骤然起身,披一单薄衣裳,光着脚,急忙冲出门去,好似慢些便会被深黑寒凉所囚。摇曳烛火中,他冲到走廊,抬手便要敲隔壁房门,可手刚举起又定在半空。良久,他放下手,垂头丧气地拖着腿转身往回走
身后吱呀一声,祁莲筝一怔,只觉心提到嗓子眼。蓦然转身,却只见一道细微的房门缝隙,里头隐有微风习习
“只是风”祁莲筝颦眉自言自语,继续向回走。可刚迈出一步,身形又定住,静默半刻,他忽转身大步行至门边,轻轻推开门,悄悄走进
门后不算太黑,雕窗大开,外头雪光敞亮
祁莲筝环视一周,轻手轻脚地向床铺中那一袭白衣靠近
白雪笛熟睡,气息平稳起伏
祁莲筝松了口气,凝视着白雪笛睡颜,面上不觉浮现浅笑。轻手轻脚爬上床,悄悄躺到一旁,搂紧白雪笛手臂,嗅着白雪笛衣裳上沾染的清淡雪香,缓缓闭目
外头暴雪骤缓,飘雪慢洒,徐徐落在大开的莲花窗上
窗侧,床铺上,一只雪白的衣袖忽拽过被褥轻轻盖于一旁单薄红衣上,遮盖的严严实实,红衣顿时消隐于屋中,只有一席绸缎般的青丝从被褥中露出,在雪光中泛白
.......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祁莲筝挑高细眉,凝视手中纸卷念道,复又勾了勾嘴角,颇有些嘲讽之意
“这次何人送来”祁莲筝问道
“回禀公子,是个稚童”侍女答道
“藏头露尾”祁莲筝冷笑一声,将纸卷扔进纸篓,“若真情深,为何连正面诉说的勇气都没有,又不是闺阁娇羞女儿家”
“以后这样的信件,不必呈于我,直接扔掉”祁莲筝端坐到筝边吩咐
“是”侍女欠身答道
祁莲筝凝弦,轻垂手腕,信手摇勾出一曲势如破竹的《将军令》。顷刻间,震浮纱幔,响彻楼阁
一曲毕,祁莲筝抬眸,望向侍女,问:“怎不退下,还有事?”
“相爷传来话,请公子回府居住,说是外头最近不安稳,令公子莫要再在民间抛头露面”侍女道
祁莲筝冷哼,道:“他是不满所谓的‘抛头露面’吧,派人回禀父亲,我只心钻研音律之道,不愿多虑其他,府内乌烟瘴气,恐污了我的清筝,待何时府中激浊扬清,我再回去”
“相爷说了,公子若是执意不回,继续如个梨园戏子般在民间嬉戏,便亲自捉公子回去”侍女偷偷打量了一眼祁莲筝的神色,道:“相爷说,那时,公子莫要怪相爷不顾情面,与公子难堪”
“知道了”祁莲筝面无表情,轻抚筝弦,又吩咐道:“替我更衣备马”
“公子,还是听相爷话,莫要再去比翼阁了吧”侍女跪下道
“无事,那里不过是些追寻风花雪月,醉心琴棋书画之人”祁莲筝道
“相爷若是生气......”
“你且按我说的回禀便是”祁莲筝打断侍女道
明阳和熙,祁莲筝负筝,于冷街小楼前,翻身上马,红衣飞扬,接过侍女递来的面纱,覆遮半面,御马奔去
比翼阁,城中最是风雅之所,取字来自‘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又因比翼谐音比艺,因此得名
祁莲筝快步走进雅致秀气却规格甚大的比翼阁,守门的侍者便迎上,简单拱手道:“您来了”
祁莲筝不语,点点头
侍者手势邀请,道:“舞师即将谢幕,您若无事,可直接上台”
祁莲筝再次沉默点头
侍者一边引领祁莲筝穿过走廊向高台后方走去,一边问:“师,今日可否多奏两曲”
祁莲筝未言,眼神询问侍者
侍者微微躬身,道:“阁主说,今日有位身份尊贵之人,慕师名而来,想要一赏师高湛筝艺,贵人望师多奏几曲,以尽兴”
祁莲筝挑眉,摇了摇头
侍者赶忙道:“阁主说,贵人权势滔天,若师令其不满恐遭祸难,若师屈尊满足他意或可得些绝世珍宝”
祁莲筝抬起手,一旁侍从立刻会意,递上笔墨
祁莲筝写道:“无妨,我来此弹筝,只为高山流水,不为愉悦他人,也不为珍宝”
侍者勉强一笑,不再多言,领祁莲筝于台后
舞者纷纷轻盈下台,祁莲筝抱筝上台,台下顿时静默
祁莲筝细眉微挑,眼眸随意轻扫台下,只见高堂满座皆屏息凝神,注目于他
祁莲筝摆放好筝,端坐,低下眼眸专注筝弦,一曲悠然跃出
清音起,颤音落,手腕飘然起伏,轻垂玉指弦间起舞
重音现,轮音显,云袖游拂翻飞,映火衣裳如莲初绽
叠音震心,合音共鸣,眉舒眸笑纱轻摇,玉手弦上腾若天龙
迸裂声止,一曲毕,荡气回肠,余音绕梁久不绝
“好”不知堂下何人爆喝一声,掌声顿起,愈演愈烈,霎时,铺天盖地,响破九天
祁莲筝正抬手欲奏第二曲,堂下忽有人戏谑调笑道:“曲再好,也比不上人美,奏者何不摘下面纱,为妙曲红袖添香,也让诸位远道慕名而来的仁兄一睹芳容”
祁莲筝顿生不悦,拧眉就欲起身,却听到堂下拐角处又传来一个声音,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比翼阁乃风雅之地,欢聚皆是风雅之士,远道而来尽为追寻一赏音律之美,慕名也为奏师筝艺之高,若是瞩目皮相美貌,且去红尘之地饮酒听曲,好不逍遥快活,何苦于此附庸风雅,故作姿态,毁损风雅之意,劳动筋骨之疲。再者,奏师以纱覆面也正欲引诸位仁兄,忘却一切杂念,细品音律动人之处,如此心意,诸位高雅之士怎会不明”
满堂雅雀无声,皆往拐角望去,祁莲筝一齐看去,只见拐角端坐一丰神俊朗却稚骨未除的玉面公子,虽颇为冷颜肃面,但浅眸锐利有神
公子不知是未发现他正聚焦满堂目光,还是习惯万众瞩目,从容不迫地放下茶杯,凝望祁莲筝,眼神似是在示意祁莲筝继续
祁莲筝微怔,半响,凝神于筝弦,一曲《高山流水》悠扬清响,弥漫高阁玄窗
曲毕,静默堂下再次爆喝一声好,祁莲筝寻声望去,发现竟还是拐角那公子
公子依旧凝望着祁莲筝,面上似是寒霜消退,眸中隐有炽热
祁莲筝蓦然心动,半刻察觉失态,低眸起身抱筝便欲下台
“师且留步”二层阁楼中忽有人喊道,同时台下快步走上一侍者,双手奉上一枚精致华贵玉佩于祁莲筝面前
“筝者,争也,师即于此奏筝,想来定要争些什么”二楼中人道:“师只欲多奏几曲,我定听从师心中所愿,尽力满足,小小玉佩,聊表诚心,望师收下”
祁莲筝扫了一眼玉佩,抬起手,台下侍从立刻送上笔墨
祁莲筝写道:“为争一知己之心,不知大人可否做到”
片刻后,二楼中人道:“师以为我做你知己何如”
祁莲筝写道:“请问大人,从我方才曲中感知到什么”
二楼中人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所感便是逑与师”
祁莲筝轻笑,写道:“大人并未于我曲中感知,而是将心中所想代入曲中罢了”
二楼中人道:“与师较,我确不善音律,只是对师之意,我心昭昭”
祁莲筝写道:“抱歉,我与大人无知己之缘”
二楼中人忽冷声道:“师可知,我生平想要之物,没有得不到之理”
祁莲筝冷哼,潇洒大字,写道:“大人可知人非物之理,我为人,非物”,写完便朝二层阁楼,拎起纸张,松开手指,任由纸张飘零落地
二楼中人沉默半响,幽幽道:“师,如此狂傲”
祁莲筝冷笑,抱筝转身便欲下台,忽闻身后咻咻破空声,背脊顿生凉意,猛然转头,却见那公子丰神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
“你可有事”公子问道
祁莲筝呆滞地摇摇头
公子似是松了口气,忽而一拧眉,唇中溢出鲜血,染他白衣生花
祁莲筝蓦然瞳孔骤缩,张嘴正欲说话,白衣公子却抢先道:“小伤不碍事,帮我把箭拔出来”
祁莲筝赶紧绕到他背后,只见白衣上被鲜血沾湿大片,一支铁箭插在他背上,没入一半
祁莲筝一颤,放下筝,握住箭,用力一拔,瞬间激带一串血花
公子身形也似是佝偻了一些,但颤了颤之后他又挺直背脊
祁莲筝回到公子面前,见他脸色煞白,正要询问,公子再次抢先道:“不疼”
祁莲筝怦然心动
与此同时,又是一计破空声冲来,随之而来的,便是琴弦崩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