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刚》暮冬

1、第 1 章

　　雨点儿噼里啪啦落在地上，激起一个又一个水花，这座的城市的排水系统并不十分给力，此地又处低洼，基本一场大雨就是一场“洪灾”，雨势愈大，不一会儿地面就满是积水，一遇到排水井，便逮着机会旋涡而下。
　　木然挂断电话，井言站在一个排水井前，看着眼前水流汹涌，手里的伞摔到地上，伞面朝上，很快就蓄满了水，无情地被冲走。
　　顾不上管地上的伞，井言拔足狂奔，跑到校门口，找到司机小唐后上车。小唐默默发动汽车，看着井言欲言又止，空张了半天嘴实在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只能尽量早点赶到医院，无奈此时狂风暴雨，又值下班高峰，心再急也只能随着车流在路上缓慢爬行。
　　小唐觉得尴尬，想缓和一下气氛，打开车载电台，音箱里传出张国荣清冷寂寞的歌声：
　　“往天涯的路程两个人
　　不停地坠落无底深渊
　　握紧的双手还冷不冷
　　直到世界尽头只剩我们
　　……”
　　井言不自觉握紧双手，身上瑟瑟发冷，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赶到医院。
　　她跌跌撞撞跑向急诊大厅，看着大厅里往来不绝的病人、家属和行色匆忙的医生、护士，不由得一阵头晕目眩。夜幕降临，外面早已没了白天的喧闹，医院却并不如此，就像这世间的灾难并不会因日暮西沉而消减。这里仿若另一个世界，像蒙克的《呐喊》，周围处处都有人大声尖叫，兴许还夹杂着她自己的声音。
　　她跑到问诊台，抹掉脸上的雨水和泪水，问护士：“请问，下午车祸送医的一家三口现在怎么样了？”
　　忙碌中的护士抬眼向井言，尽管见多了生离死别，此刻眼里依然满是心疼：“是井向荣一家吗？”
　　“是。”井言攥紧双手，深吸一口气，咬紧下唇，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听来却依然在发抖。
　　“两个大人还在抢救中，小孩受伤较轻，手术应该快完了。”护士看着井言边说边走出问诊台，拿起手边的纸巾递给井言，井言接过纸巾道谢，被护士带到手术室门口等待。

　　从接到父母弟弟出事的电话开始，她一直处于懵懂状态。
　　井言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口，由于淋了雨，身上不断有水滴落下来，她根本来不及管，只一双眼紧紧盯着手术室上方的红灯，看着它有规律地频闪，井言觉得自己的心也在跟着一拍一拍地跳动，随时可能会暂停。
　　“井言妹妹，喝杯热咖啡吧。”小唐走过来递给井言一杯热咖啡，并把手里的毛巾被展开递给她。
　　接过毛巾被把身上的雨水擦干，刚抿了一口咖啡，井言就觉得心里发慌，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谢谢。”尽管加了十足的糖，井言却依然觉得发苦。
　　心跳声像被加了功放一样，咚咚咚地在胸腔里跳动，带动太阳穴附近的青筋也随着跳动，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头痛欲裂。

　　一直紧盯着的红灯熄灭，井言顿时站起身来，快步朝着医生走过去。
　　医生摘下口罩，满脸都是被口罩勒出来的痕迹，看着井言，无奈的摇摇头：“病人送医不及时，导致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抢救无效、抢救无效、抢救无效……”一时间，井言满脑子都是这几个字，她仿佛不知道这几个意味着什么似的，一个劲儿地摇头，泪水决堤而出。
　　护士拿着死亡通知单过来让井言签字，井言努力让自己看清上面的内容，接过护士递来的笔，用尽全身力气努力使握笔的手不再颤抖，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她攥着这两张死亡通知书，身体不由自主地滑到地上。
　　井言望向手术室，父母就那样躺在床上，从此，他们将会永远缺席自己的生活。
　　井言突然想起小时候，父母忙着创业，经常把她一 个人丢在家里。当时同学间流传着拐卖小孩儿，挖心陶肺后把钱塞入腹中的谣言，她害怕极了，一回家就立刻把门反锁，迅速打开家里所有的灯，然后坐到饭桌前开始写作业，她从来都不怕作业多写不完，甚至希望老师能多留一些作业，这样她在等父母的时候就不会无聊。一开始父母总是能在她写完作业不久后到家，爸爸会帮她检查作业，妈妈去准备晚饭。后来，她的作业越留越多，父母也回来得越来越晚，甚至整晚不回家。
　　“井言妹妹，小语醒了。”身边的小唐一直看着井言，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很心疼这个小姑娘，一夕之间丧失双亲，还有个七岁的弟弟刚从重症监护里醒来，不知道未来的生活里，会有哪些说不出来的艰难。
　　听到小唐的声音，井言从回忆里苏醒，挣扎着爬起来，想去看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