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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往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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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幻境中的一切并不会因为他的意志而有任何改变。
不过须臾,眼前的平和之景扭曲变幻成了狂魔乱舞。
天色暗沉,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中带着极其浓烈的血腥气,无数飘飞嚎叫的妖魔在不远处肆虐游荡,“燕宴”跪坐在地,拄着千幻,血珠不间断地从他脸上和剑身上流下,如果此刻他能照照镜子,一定会讶异自己与外面的邪魔并没有什么两样。
“啊——!啊啊啊——!别吃我!!救命啊!!!救命啊!!!”
尖叫、求饶的声音在周围此起彼伏,“燕宴”勉力抬起身子,离他七八步之外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破衣烂衫,正被一只妖兽叼在嘴里,眼看着就要被一口吞下。他急忙站起身向前迈步,一剑挥出,准备出手救人,但他疲惫至极,手臂酸软发抖,几乎握不住剑,这一剑竟然没刺中那妖兽心脏,被坚硬厚实的皮甲一挡,剑锋只没入了半分。
但这半分已足以让妖兽吃痛发狂。
中年男人趁妖兽张开嘴痛叫的时候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啊啊乱叫着跑远了,妖兽见到嘴的肥肉飞了,怒不可遏,猛的一甩,来不及拔剑的“燕宴”被这大力狠狠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妖兽这一击用了十分力气,极为强悍,若非“燕宴”在落地的时候用手肘一撑,恐怕脖子都要被摔断了,但饶是卸了七八分力,他的右臂也彻底骨折断裂,无力地在空中晃荡。
更糟糕的是,见他重伤难行,七八只妖兽邪祟纷纷靠近,修真之人的血肉可是比普通人的好吃太多,吞进肚里,还能有助修为,一时之间,附近追捕其他猎物的邪魔也都放弃了自己的目标,转而向他走去。
诡谲可怖的邪魔一只一只,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燕宴”所在的地方涌来,它们眼中贪婪垂涎的欲.望几乎化作实质,侵入骨髓,令人心惊胆战。
“滚开!”再怎么样,当时的“燕宴”尚且涉世未深,亦头一回被这么多恐怖的怪物围堵攻击,只得狼狈地左躲右藏,四处逃窜。
然而他不过一人之力,又怎能对抗这无数的妖魔?
不多时就被正正击中,倒在血泊之中。
血液浸透了他的双眼,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听到无数诡异阴森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好香啊……好嫩的肉,让我尝尝,先让我尝一口!”
“走开!他是我先打中的,当然是我吃!”
“别吵啦!见者有份!冲啊!!!”
一只巴掌大的老鼠似的妖兽率先扑到他的大.腿上,狠狠咬了一口,这老鼠不知是什么妖怪,一张嘴密密麻麻的一排牙齿,一口就能咬下一大块肉,血淋淋的,可怕极了!
燕宴此时又重温了一遍当年,魔剑制造出来的幻境极为逼真,连这极尖锐的痛感都一般无二,让他全身一麻,无力地咳出几点血沫。
到了这时,若是再没有人来救他,只怕他立刻就要命丧此地,被吃的骨头也不剩!
燕宴恍惚中想,还不如他那时候就死在这里,可是……
他闭上了眼睛。
如他所想的那样,一道剑光自天外飞来,这剑快的肉眼都无法看清,看似只有一剑,实际上却是斩了无数剑!
邪魔们的身躯被这剑切割成无数块,它们甚至没有感觉到痛,身体就散成了块状,滴滴答答掉落下来,如同下了一场尸雨,恶臭扑鼻,血腥至极!
师尊!
*
前世,将燕宴钉在耻辱柱上的罪名之一,就是害死衡殊君,并为此迁怒颍安王氏。
所有人都说,当年他顽劣不堪,竟敢擅闯王氏禁地,引动邪阵,将数百无辜之人的性命牵扯进来。
衡殊君为救下这百条性命,不得不入阵,可邪阵中妖魔肆虐,纵他实力再如何绝顶,要在这种情况下保护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也是难如登天。
燕宴作为开启邪阵的阵眼,他不死,阵不破,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包庇自己的弟子,强行带走燕宴闯出王家,即使很难,凭衡殊君的能为,也不是不能做到。
要么,大义灭亲,杀一人而救百人!谁让燕宴本就活该,得到什么下场也是他自作自受!
是要彻底为恶,不顾凡人性命与自身声名,与正道为敌,还是要秉持本心,斩妖除魔,锄强扶弱,为天下计?
走上这两条路中的哪一条,都有理有据。
选第一条路,可以说普通人怎能和心爱的弟子相比?别说燕宴还是燕家少主,天资极为卓越,前途不可限量。修真界再如何,也是强者为尊,王氏未必不肯给他和燕家面子,之后等到时过境迁,区区百条凡人性命,还能有几人记得?
选第二条路,亦可以为自身声誉添砖加瓦,衡殊君在修真界本就声名极佳,弟子如此顽劣,岂非也是他师尊的过错,为此让自己纯白无暇的形象沾染污点,还不如杀了,一了百了,弟子而已,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呢,站稳道德高地,燕家又能如何?
然而,他哪条都没有选。
衡殊君走的是最有争议的第三条路,以己身强行换了阵眼,保全了所有人。
而他自己——
死前于邪阵之中,受万妖噬咬,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
死后声名被泼上脏水,原来啊,所谓正道魁首的衡殊君,也有私心,甚至还包庇罪人。
这时的“燕宴”却并不能预见这么残酷惨烈的后果,见到师尊来了,只觉满心的欢喜,恐惧慌张的情绪瞬间变得安稳无比,仿佛在这个人身后,他就什么都不用怕。
衡殊君轻轻落地,在他身前蹲下,冲他温和安抚地一笑:“宴儿。”他抹干净了“燕宴”眼皮上的血迹,将他扶了起来。
“师尊……”“燕宴”脸色刷白,疼的浑身抽搐。
“宴儿别怕,师尊带你出去。”
面前景色又是一变,这次,他被衡殊君背在背上,身前是众多王氏修士,身后一层护持结界,表面已满布裂纹,摇摇欲碎。那群凡人就站在结界之中,瑟瑟发抖,惊恐不已。
有人站出来怒喝道:“衡殊君!燕宴罔顾我王氏规矩,偷入禁地,你怎么能还护着他?!!”
“燕宴”虚弱地趴在衡殊君背上,饶是浑身无力,也被此言气的几乎喷血:“胡说!明明是你们故意引我进来的!”
“呵呵!笑话!我们为什么要引你一个外人入王家禁地?”
“燕宴”怒道:“谁知道你们有何企图!”
王氏家主王棋之弟王骞此时一甩袖,脸色阴沉,“你闯下大祸,还敢来攀咬!”
“王骞!那人分明就是你身边的侍卫,现在装什么清清白白!”
王骞轻蔑一笑:“果真是没教养的小崽子,衡殊君,你就是这样教导人的?张口闭口,直呼长辈名姓?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他似乎笃定燕宴必定无法逃出生天,话语中分毫不曾客气。
“燕宴”几乎被他气疯了,“住嘴!你不敢说是不是!你有种叫他出来对峙!”
王骞道:“叫什么人对峙?你说的是谁,我的侍卫如今都在这里了,哪个你见过?”他嘴角带笑,温文儒雅的样子,但看在燕宴眼里,只觉恶心至极!
“宴儿。”衡殊君拍拍他气的发抖的手,低声道:“他必将人证物证销毁干净,分辨再多,也是无用。”
“燕宴”委屈含泪:“他们怎么能这样颠倒黑白!”
王骞“哟呵”了一声:“谁颠倒黑白?这话说的明明是你自己吧。”
“你……你……”“燕宴”心中大恨,咬牙道:“棋叔呢?棋叔在哪里,我不同你扯,让棋叔来,我和他说!”
“你倒聪明,知道我哥和你父亲多年好友,必会为你转圜,可惜……”王骞冷哼一声:“你是等不到他来了,我那个傻哥哥呀,被你害的吐血三升,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我告诉你,现在王家,由我做主!”
“什么?棋叔他怎么……?”饶是“燕宴”此刻怒火万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一愣。
“你还不知道吧,你那身脏血,根本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催命的符,害人的毒!”
王骞抱手阴阴笑道:“如今这消息修真界人人皆知,那些你给输过血的人,全都死光啦。找你报仇的人都找到我王家来了,你该感激我没把你交给他们,否则你一出去,必被千刀万剐。”
“燕宴”被这消息惊呆了,喃喃道:“不可能,你胡说,你骗人……”
他茫然无措地看向衡殊君:“师尊,我没有……一定,一定是有人故意害我……”
衡殊君面色凝重,“我知,宴儿别慌。”
见到他们这副表情,王骞快意不已,满肚子的话恨不能昭告天下,“也别想燕家来人救你了,你父亲此时,应该焦头烂额,忙着为你这不孝子向天下谢罪呢!”
父亲……父亲他……
见他表情不对,衡殊君立时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斥道:“现在不是想其他事的时候!当前最要紧之事,是从邪阵之中出去!”
“燕宴”眨掉泪水,勉强道:“好,好,我们……我们出去……”
“啊——!!!!”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数声惊叫,却是衡殊君所布护持结界碎了个大口子,邪魔们见有机可乘,顿时大喜,忙不迭地要挤进来饱餐一顿。
然而不过刚伸了手,就被齐齐斩断了手腕,还有倒霉的,连脑袋也被砍掉了。
衡殊君一击得手,瞬间便转移到破裂之处,运起灵力修补结界,可他支撑了这么久,再多的灵力也禁不起这么消耗。
“燕宴”见他冷汗涔涔,知道不妙,跺脚咬牙道:“师尊,你别管我了!”
衡殊君竟还有力气对他笑一笑:“师尊说过,会带你出去。宴儿,别哭,师尊有办法的。”
“哪有什么办法,这么多……这么多邪魔,你……”
衡殊君打断他的话:“宴儿不信我么?”
“当然信,可是……可是!”
“既然信我,就听我的话。”衡殊君一掌将他推进结界之中,喝道:“护住他们!”
话音未落,他一剑挥出,强行斩开一条生路,随即提剑转身。
“宴儿,去!”
随着他的这声低喝,结界化作巨大的光球,“燕宴”同所有的凡人挤做一团,不受控制地向生路飞去,同时阵眼交换,原本该涌向他的邪魔魑魅,全数被师尊一人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