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恨愿为天上月》大逐

13、第十三章

　　细碎的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树叶，散落在各处。
　　起初，只是几声鸟鸣，渐渐地，翼紗洲上下逐渐苏醒，开始了忙忙碌碌又难得安详平静的一天。
　　眼下，鸟族中心怀不轨之徒已除尽，等到天魔两界订下互不侵犯条约之后，倒是难得和平的喘息时间。飞鸾宫内，墙角一株可怜巴巴的芍药努力地开着，桃树四季不落地开着花随风飘散着花瓣。阳光正好，穗禾抿了一口茶，掐指细算，往后的日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风波了。
　　锦觅，一个人名忽然浮上穗禾心头。即便是重生，想到这个名字穗禾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自己因此丢了鸟族之位不说，且鸟族还因此无端受了数百年的饥荒之灾......花界之人至情至性，无道理可讲。眼下，还是早做准备为好，穗禾起身落笔，拟令下去开荒种粮，扩建粮仓。
　　唯一忧心的劫难似乎也得到解决了，穗禾半倚在秋千上，舒了一口气，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间，似梦似幻，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穗禾的脑海中。穗禾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一夜未眠的倦意被自己这么一吓，倒是淡褪不少，穗禾有些懊恼，未来得及细细思量，便有仙侍来报，天界特使到。
　　“知道了，下去吧。”穗禾挥挥手，翩跹转身，一阵银光闪过，穗禾换上了妥帖的正装，低调不失华丽。垂直细软的发丝不再随着微风轻摆，规规矩矩被束在背后。原本身上舒适慵懒的气息一扫而空，有的是冷艳高贵以及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大气。
　　穗禾只当是天界派人来送赏赐的，却不想在厅堂之上看到正在喝茶的旭凤。旭凤容貌姣好，在旁伺候的仙婢耳根微红，体贴周到。穗禾欣慰地点点头，经过数月的调教，总算是没有失了鸟族的风度。
　　“穗禾公主。”旭凤见到穗禾到来，起身行礼，略略作揖。
　　“见过火神殿下。火神殿下还请上座。”穗禾得体地还礼道，“不知殿下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此次前来，受父帝之命前来送上公主赢得的赏赐。”话音未落，旭凤大袖一挥，金光闪闪的锦盒出现在了穗禾手边。旭凤手掌微微一抬，锦盒“嗒”一声应声而开，从这光彩来看，想必便是那件极光霓裳了。
　　“有劳殿下了。”穗禾客气应道，等着旭凤的下文。
　　“那日，猷金对公主的态度可是非同一般啊......不知藜儿是公主何人？”旭凤眯着眼，嘴角略弯，似在与穗禾话着家常。
　　“殿下是在怀疑穗禾吗？”穗禾似笑非笑地看着旭凤，也不回答，只是将问题抛还给了旭凤。
　　“穗禾公主是此次天魔大战的功臣，本座自是相信公主的。”旭凤笑了笑，继续说道，“眼下猷金成为天界停战的诚意，送回魔界养伤了。”猷金对公主，怕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旭凤咽下了后面的话。
　　“眼下天魔两界休战，和平来之不易。天帝心怀苍生，此举是为六界作表率，谋福祉，穗禾敬佩不已。”穗禾挂起得体的微笑，令人摸不清她此时真实的情绪。
　　旭凤有些心中有些懊恼，不知如何就变成了眼下的“审问”了，眼下气氛紧张，旭凤匆匆告辞，起身离开。
　　相信？穗禾听到这两个字笑了笑。
　　不知不觉，手中的茶水已凉，时候也不早了，窗外的蝉鸣声令人心生燥意。
　　“族长，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前往天界赴宴了。”旁边的仙侍提醒道。

　　此番盛会，是天魔两界少有的盛事。
　　穗禾来得偏晚了些，南天门已经挤满了想来讨杯酒喝的小仙，甚至来了不少慕名而来的还未成仙的精灵，向来秩序井然的大门此时热闹非凡。南天门的守将恪尽职守，一一验检着来者的身份，拦住了不少不速之客。
　　“仙子有礼了，我和同伴走丢了，你能带我进去吗？”穗禾刚刚落地，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可怜兮兮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带着几丝耳熟，穗禾带着疑惑转身，眼前的男子身着简单紫衣，头发上只别着一支古朴却又灵气四溢的木簪。
　　竟是锦觅！
　　穗禾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离旭凤下一次涅槃还有数百年之久，是谁将她带出水境的？
　　穗禾微微蹙眉，今日刚刚拟令，也不知族中粮草筹备得如何了，若不是旭凤所为，这劫难便算是躲过去了吗？
　　“这位仙子？”锦觅伸手在穗禾眼前挥了挥，眼巴巴地等着穗禾的回答。
　　锦觅半晌等不到回答，只当眼前的仙子神游了，准备上前拉一拉眼前仙子的衣袖，一到寒光闪过，穗禾指尖轻点，弹偏了刀口。锦觅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指尖的皮差点儿被削掉了一块。
　　“何方小妖拦截族长圣驾！”慢了几步刚刚赶来的飞鹰护在穗禾身前，瞪着眼前的男子，不敢相信眼前的小妖竟妄想伸手触碰族长。
　　飞鹰的声音不小，在这仙来仙往的南天门引来了不少注目，纷纷停下了脚步竖起了耳朵，仙家的日子太过于平淡，无名小妖因仰慕鸟族公主公主在南天门拦截圣驾的事想来可以绘声绘色传上许久。
　　锦觅惊魂未定地搓了搓自己差点少了块皮的指尖，说道：“你这仙友太不地道，我不过是想拉拉仙女姐姐的衣袖，你上来就要砍了别人的手！”
　　“男女授受不亲，发乎情止乎礼，这道理你不懂吗？”飞鹰冷冷说道。
　　“飞鹰。”穗禾出声制止了飞鹰的话头，“是飞鹰失礼了，若是吓到了仙子还请见谅。”
　　“男？女？”锦觅困惑地重复了一遍，这花界有牡丹有芍药有茉莉......而自己是葡萄，好像没有男女呀？
　　“锦觅！锦觅！”一阵呼喊声从门内传来，只见彦佑远远赶来，似乎是看见锦觅陷入了麻烦之中，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了锦觅身前。
　　“锦觅，你没事吧？”彦佑上下打量了一番锦觅，未曾发觉有何不妥之处。
　　“飞鹰，退下吧。”穗禾看见彦佑，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既是蛇仙作孽带锦觅出的水境，想来鸟族这一劫算是过了。
　　“是。”飞鹰收起佩剑，跟在穗禾身后。
　　没出几步，只听身后又传来声音：“拜见穗禾公主。”
　　见到锦觅之后，穗禾也不清楚自己此时是该作何心情，听闻彦佑呼唤，还是停下脚步，滴水不漏地回了一个礼：“蛇仙有礼了。”
　　“此番是锦觅初次上天，若是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海涵。”
　　穗禾随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蛇仙说笑了。倒是飞鹰刀快，仙子莫要吓到了。”
　　女的？飞鹰冷冷眼神扫了彦佑锦觅一个来回，若有所思地赔了一声罪，转身飞身跟上了已经远去的穗禾。
　　听闻穗禾此言，必是已经识破锦觅的女儿身，彦佑脸色变了变，似乎想解释什么，却见穗禾已经远去，最终还是没有言语。
　　“你没事招惹鸟族公主干什么？”彦佑拿折扇敲了敲锦觅的脑袋。
　　“你一眨眼就不见了。”锦觅有些可怜兮兮，“我就伸手想拉一拉她的袖子，手差点被那个大冰块给削没了。”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锦觅睁大了眼睛滴溜溜地转，说道：“鸟族公主？这便是噗嗤君魂牵梦萦的仙子啊，好眼光好眼光......”
　　“看就看，下次别乱摸，这次要真摸到了，可不是一只手的问题了。”彦佑转身朝大门走去，“走！本仙带你开开眼界。”

　　九霄大殿，已经落座了不少仙家。大殿金光灿灿，一砖一瓦都散发着熠熠光芒，殿中仙乐缭绕，一切都是那么巍峨气派，宣示着作为胜者的喜悦与傲气。
　　在仙娥的指引下，穗禾与飞鹰来到了相应的位置落座。尊位迟迟未有人入席，穗禾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朝门口飘去，那抹白色身影也迟迟未出现。
　　穗禾捏了捏袖中的玉瓶，里面是峭霜丹——对于水系术法修炼者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虽没有那么贵重，却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仙丹灵药，尤其是隔着玉瓶都能感受到其源源不断的寒意，必是极品了。
　　穗禾摩挲着手上的药瓶，瓶身的寒气浸染上了穗禾的指尖，凉意从指尖传向四肢百骸倒是驱散了不少体内的恼意。
　　眼波流转间，穗禾看到了坐在下位的锦觅，她满脸好奇，东看看西看看。

　　“夜神殿下到——”
　　“火神殿下到——”
　　穗禾抬眸，即便是如此重大的场合，润玉依旧一身素衣，远远地便朝穗禾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旭凤最抢眼的那一个，还未落座，便已经惹得不少仙娥面红娇羞，大胆一些的，纷纷朝两人抛去自己的锦帕。她下意识地看向锦觅，彦佑低头恰好挡住了穗禾的视线。穗禾看不清锦觅是何神情。
　　“天帝天后到——”
　　大殿顿时噤了声，众仙家纷纷起身，对着天界最为尊贵的两人行礼。
　　“众卿家免礼，开宴！”天帝言简意赅，大手一挥开始了庆功之宴。一改刚刚若有似无缭绕的仙乐，司舞司乐的仙女们娉婷入场，揭开了晚宴的序幕。

　　“穗禾。”听到天后的呼唤，穗禾再次起身朝天后款款行礼，回道：“穗禾在。”
　　“穗禾的伤可好些了。”天后问道。
　　“多谢天后娘娘的关心，穗禾只需静养几日便能恢复如初了。”
　　“那便好。”天后点点头，继续说道。“好孩子，坐到旭凤身边来，陪姑母好好说一会话吧。”
　　“是。”穗禾应道。

　　尊位的位置很宽敞，且旭凤的座位旁还空着一个位置，穗禾松了一口气，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润玉，润玉脸上还是万年不变的微笑，却又好像哪里不同了，穗禾没来得及细想，她又朝锦觅看去，不想却对上了彦佑的目光。
　　“公主与蛇仙很是相熟？”穗禾的脑中忽然传来旭凤的密音。
　　穗禾收回视线，挂起得体的微笑，说道：“今日大喜，穗禾敬殿下一杯。”说着，亲自为旭凤斟了一杯酒。
　　“穗禾只不过看蛇仙边上的小仙好生眼生罢了，如此俊俏的模样，怕是天下少有，免不了多看几眼。”穗禾密音传回。
　　“公主请。”旭凤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想不到公主竟是如此肤浅之人，也会被这皮囊所惑。”旭凤眯起凤眼，似笑非笑。
　　“殿下说笑了，穗禾本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自然也会被美色所迷惑。”穗禾在脑中回道，脸上笑容却是愈发端庄。
　　旭凤笑了笑，没有再回话。
　　“润玉还有要职在身，便先行告退了。”一场歌舞还未结束，润玉便起身匆匆告辞了。
　　“穗禾不必太过拘谨，和旭凤好好说说话。”天后脸上难得出现几分慈祥的神色，“今日的魔界之行令本宫有些乏了，先回宫了。”说完，也与天帝携手回宫了。

　　“穗禾身体不适且不胜酒力，便先行告退了。”天帝天后走后不久，穗禾说完便起身离开。
　　旭凤双眸紧闭，微微颔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用跟着我了，宴会结束后自行回鸟族。”穗禾密音传令给飞鹰。

　　出了九霄大殿，冷清的夜色带走了喧嚣与滞闷，穗禾心中的郁结微微消散。袖中的玉瓶隐隐散发着寒气，药瓶还未送。捏着药瓶，踟躇了片刻，最终，穗禾还是出了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