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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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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之舟到达所住单元楼,走了进去。
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随着她脚步的移动,一层一层亮起,直亮到六层。
然而她的小屋还没到。
打开六楼西户的门,迎面是一堵木墙,木墙上有门,但孟之舟并不去开那门,而是打开手机电筒,照清道路,走过被木墙隔出的的通道,再爬上木楼梯,才是她住的地方——阁楼。
阁楼是六楼的附属物,这家用木板分隔了主屋和阁楼,收两份租。
主屋由一对在工厂上班的小夫妻租去,阁楼孟之舟和妈妈共住。
孟之舟打开阁楼门,走进去,拨开墙边的灯,将门关上。
小屋就是一个带卫浴的大通间,大概二十多平,有着三角形的顶,另带一个不到十平的小院子。
当年来看房子时,楼上楼下都还没租出去。孟妈妈上下看了,决定租楼下。虽然阁楼比楼下便宜三百块,但因为阁楼的屋顶是三角形斜坡,整个空间被压缩不少,有些逼仄压抑。
她们背井离乡,困难归困难,但孟妈妈也不想太委屈了女儿。
妈妈不想委屈女儿,女儿也不愿让妈妈负累。
孟之舟知道妈妈因为只有初中学历,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只能打零工赚微薄收入,有多辛苦。
那时的她尚在读高中,不能在收入上帮妈妈分忧,便在支出上处处节省,比如不买新衣服、自己做饭带去学校当午餐等等,以减轻妈妈的负担。
对待租房这个问题亦然,有更便宜的房子便租更便宜的,条件差些也无妨。
三百块,对她们来说,几乎相当于一个月的菜金了。
于是,孟之舟对妈妈说:“有个院子,多好啊,晾衣服方便,能看风景,还能种些花草。”
见女儿喜欢那院子,孟妈妈同意了,和房东签约,租下阁楼。
阁楼小归小,但在母女俩的打理布置下,也五脏俱全,小而温馨。
她们一住便是多年,俨然成了第二个家。
孟之舟放下挎包,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和一棵小青菜,走到屋子一角的小灶台,做青菜蛋汤。
只是做个汤,她没开抽油烟机,只拉开了旁边的小通风窗。
凉风吹进来,拂在她的颊侧,发丝轻舞。
她低着头,先把洗干净的青菜放进去,煮一会儿,再把搅匀的蛋液倒入,等它滚几滚,撒上盐和葱花,滴一圈香油,盛出。
冰箱里有妈妈昨天蒸的包子,拿出一个,搁在盘子里,保鲜膜覆好,送进微波炉加热。
包子加热的时间,她拎起靠墙的折叠桌,展开,并拉了个椅子到桌边。
几分钟后,食物摆上桌,孟之舟坐下,边吃边回复家长发来的消息。
在地铁上已回过一部分,但没回完。
她是幼儿园老师,每天都会有家长询问自家孩子在学校的生活细节和学习表现。
大多是些琐碎的,重复了几十遍、几百遍的问题,不过她都一一耐心解答。
除了耐心,她还细心,了解每个孩子的情况。家长一问,能立刻说出。所以,家长也很愿意跟她交流。
吃完饭,回答完家长们,桌子清理了,又变成书桌。
做今天的课堂总结,再备明天的课。
所有这些都做完,她起身,展了展腰,准备去洗漱,电话铃响了,是妈妈陈婷打来的。
妈妈告诉她今晚不回家,说了原因,并叮嘱她把晾在院子的衣服收了,还有记得关好门窗。
通话结束,孟之舟转身,先去收衣服。
两人做的都是看顾小孩子的工作,只不过孟之舟在幼儿园,孟妈妈在别人家里。
年轻的小夫妻时常外出参加聚会,信得过妈妈,总请妈妈留宿,帮忙看顾孩子,孟之舟习以为常。
衣服收进来,挨个折好,放进衣柜,孟之舟这才进了浴间。
站在盥洗台前,低眸,拨开水龙头,正待把手伸过去,愣住。
她又看到了腕上的小草莓,斑驳的闪着微光。
指尖似有如无地拂过草莓,以后不会再见到贺祁宇了吧。
见到也没用,他不记得她了。
那她,是不是也该学着忘记,毕竟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
她缓缓地将手放在水龙头下,水流淌过手腕,把草莓浸透,像颗宝石般,莹润明亮,却也扎眼,也扎痛了别的什么。
等孟之舟压下水龙头,她似乎做了决定。
下一秒,她摘下草莓发绳,拉开镜子,踮脚,胳膊伸向最上面的储物格。
那里比较高,不方便拿取,所以堆了不少杂物。
孟之舟手一松,草莓发绳便倏地落在其中,激起小小的灰尘,隐没。
紧接着,“砰”的一声,镜门被合上。
*
这夜睡得不是太安稳。
清晨五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孟之舟按掉闹铃,坐起身,掀开被子便下了床。尽管被窝外还有些冷,她也没有丝毫磨蹭。
简单披了件外套挡寒,直奔浴间,刷牙洗漱,而后出来换衣服。
衣服穿好,走到冰箱旁,从里面拿出两片吐司面包和一个鸡蛋,做了个简易版的三明治,吃完,拎起包包,出了门。
天未大亮,巷中暗沉沉静悄悄的,只有包子铺亮着灯,冒出氤氲的热气,将清寒的早晨熏得有了些暖意。
孟之舟经过包子铺时,往往会停下,买杯热豆浆喝。
豆浆喝完,也差不多到地铁站了。
地铁里有不少像孟之舟一样,赶早班地铁上班的年轻人。
他们或在玩手机、或在听歌,或眯眼补眠,孟之舟也没闲着,她拿出手机,选了本幼儿教育相关的电子书,细细阅读。
读到地铁到达,走出站门,就又回到了那个走过无处次的街口。
因为昨日与贺祁宇的偶然相逢,这个街口似乎变得不同,牵住她的脚步一下。
说好要忘记的,干嘛又去想。
她提醒自己,挥去思绪,继续走自己的路。
路上,被挥走的思绪还是会回来缠她。长久戴着发圈,却突然空无一物的手腕,也仍残存像有东西在缠绕的错觉。
不过等到了幼儿园,开始工作,面对那么多孩子,她就忙得任何想法感觉都烟消云散。
整个人像陀螺一样,不停转,直转到午休时间,孩子们都睡着,她才得出些闲暇,吃午饭,顺便喘口气。
端起饭碗,刚吃了两口,配班老师王欣凑过来,猝不及防地拍了一下她:“你怎么又一个人躲角落里吃饭,都不跟我们一起。”
孟之舟转头看她:“啊,我没在意。你们吃过了吗?”
“吃过了。”王欣在她身旁坐下,低声说:“你说你,除了面对孩子们,怎么都不笑的,实习老师都有点怕你了。”
王欣刚开始和孟之舟搭档时,谈不上怕,但确实不喜欢她。因为她长相过于漂亮,本身就让人有距离感,再加上她总是一副不爱搭理人的高傲样子,就更不愿靠近她了。
可相处下来才知道,她只是太内向,不善交际而已,人其实特别好,真诚善良,比那些表面笑嘻嘻跟你热络得很快,但背后两面三刀的人好得多。
所以看人还是不能只看表面。
“怕我?”孟之舟显然不知道。
“可不。你得多笑。”王欣两手放在脸颊两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孟之舟学她扯起两侧嘴角:“满意了吗?”
“你这笑一看就知道不是发自内心的。算了,也不能对你要求太高。”说着,王欣又凑近了孟之舟一些,压着嗓子,神神秘秘地说:“诶,你听说那件事没有?”
吐出这么一句,故弄玄虚地停住,挑了挑眼。
孟之舟如坠云雾:“哪件事?”
王欣笑得夸张,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笑:“我们园可能要拍综艺了。说是前段时间,有个综艺导演,到我们园来看,还和园长谈了很久。”
“只是看看而已,未必会选我们这儿拍吧,幼儿园那么多,我们又不是多出众。”孟之舟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显得意兴阑珊。
“不出众但也不差啊,万一选我们这儿呢。到时候我们就能近距离看明星,还能感受近距离追综艺的快乐,多好。”王欣喜欢看综艺节目,国内外的各类综艺几乎追了个遍,此刻已乐得眉飞色舞,仿佛那八字没一撇的综艺已在眼前上演。
实习老师李敏因为有些怕孟之舟,会尽量躲着她,很少主动跟她说话。此刻,她竟乐呵呵地凑了过来:“如果在我们园拍综艺的话,应该挺有意思的。我喜欢综艺。”
王欣如逢知音,眼睛霍地亮起,问李敏:“你也喜欢,那你都看过什么综艺节目?”
李敏不假思索,一一说出,王欣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两人看过的节目竟有不少重合,于是越谈越投机。
对这个话题,孟之舟并无共鸣,加入不进她们的谈话,也不打算加入,只在她们声音渐高时,探身过去,做必要的提醒。
两人充满歉意地朝孟之舟笑了下,指指外面,意思我们到外面去聊。
孟之舟点头,目送她们出去。
她吃完饭,没休息多久,忍不住站起身,到孩子中间巡视。
脚步极轻,以免吵醒他们。
看到踢了被子的,便俯身,温柔地为之盖回。
在做这些时,她没注意到,园长和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窗外看。
还是孩子们午休结束,王欣拉着孟之舟的手,激动地说:“好像是那个综艺导演又来了,这事儿有戏。”
有戏还是没戏,孟之舟没放心上,几天后,也就把这件事给忘却了。
倒是王欣还记挂着,并致力于打听各路消息。
打听着打听着,不用再打听,因为猜想成了确定的事实。
某天,园长刘丽萍召集所有老师开会,公布园里将拍摄一档明星来体验当幼师的真人秀,将会选一个班协助拍摄,其他班照旧,老师们要做好自己的教学工作,别被影响。
说不被影响,怎么可能真不被影响。
会还没开完,年轻的幼儿老师们就忍不住交头接耳地议论,会请哪些明星?选哪个班协助拍摄?
一群人中,只有孟之舟坐得端正,没参与讨论。
刘丽萍看了她一眼。
会议结束多日,老师们的议论依旧热烈,很多人希望在她们班拍。
孟之舟没这份希望,这综艺拍与不拍都跟她无关,在哪个班拍、请哪些明星她也不甚关心,她如常地工作和生活,上班下班两点一线。
随着时间推移,和贺祁宇那场不期重遇所带来的震荡,也慢慢归于平静。
然而她不知道,这样的平静,即将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