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秋涧时鸣

62、第 62 章

　　晨光微曦，糊门白纸透出洁净的天色。窸窸窣窣的响动里常叶艰难地睁开眼睛，朦胧晨光将黑发青年模糊的轮廓投在屏风上，他半曲着一条腿倚着墙边的箱笼翻动折成数叠的纸张，此时视线正巧扫过她，神色倦怠而平静，“醒了？”

　　常叶昨晚熬了很久才闭上眼，现在眼眶还有些发肿，手忙脚乱地坐起身想要行礼，被对方一只手按回去，“没睡醒就继续睡，常叶小姐，暂时没有要你犯着困去做的事。”

　　“可是——”

　　“睡眠不足影响思考能力。”只知道姓氏的青年继续翻看纸张，头也没抬地说，“睡够了有些事要问，为了保证效果快点给我闭上眼。”

　　自见面伊始，这位姓藤丸的客人始终表现出一种对于游女来说有些奇怪的尊重。不论称呼、措辞还是行为，常叶从未在吉原见过像他一样……彬彬有礼的男人。

　　这份态度是常叶选择向对方坦诚的理由之一，但她确实也对此感到疑惑。吉原的游女们习惯于贪婪、垂涎、调笑与命令，她们擅长在这些目光中起舞，这是在淤泥中生存的、理所当然的本能。

　　常叶不太适应这份从未得到过的，属于常人的尊重。因此听见藤丸轻飘飘的命令语气，她竟然感到了奇异的安心，乖巧缩回被窝闭上眼睛，呼吸很快变得均匀悠长。

　　等她睡着之后，藤丸立香确认过施加在常叶身上和房间里的幻术，把那张手绘地图收进口袋，无声地推门离开房间。

　　来吉原的男人并不总会在这里过夜，过夜的人也不会在天刚亮没多久的时间起床。立香走到楼下，占地不小的广间只点着几盏小灯，某个房间门后影影幢幢，有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谢谢。”

　　立香推门而入，正好看见另一侧合上门扉，哗啦啦的水声融进晨间冰凉的空气。灶底融融火光映红墙壁，雪白蒸汽从木质锅盖缝隙中溢出。灶台边的板凳上，黑发少年正捧着饭团，见她进门，少年眼睛微微一亮，嘴唇无声张合：[藤丸先生。]

　　立香点头示意，“早安，义勇，不多睡一会儿吗。”

　　“早安，兄长。”

　　打完招呼后富冈义勇显得欲言又止。于是藤丸立香立刻了解他想说的内容与昨晚有关。她摇了摇头示意先别出声，开口却说起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对了，你家里管得不宽松，不好出门太久，过会儿就回去吧。”

　　从对话中解读出真实含义，义勇咽下口中的食物，“是，兄长。那您呢？”

　　“常叶小姐很可爱。”立香回答，“我在东京呆不了多久，这两天想要多见见她。”

　　正午时分，藤丸立香踏出了吉原的正门。

　　吉原大门边的一侧种有成排柳树，晚春柳叶郁郁葱葱，枝条千丝万缕地在风中低回，远望如同女性婀娜的影子。立香看着它，想起自己离开时送行的常叶在小楼门边止步，微微垂首目送。

　　她刚醒来不久，阳光刺激眼睛，瞳孔收缩变小，亮处能看出虹膜是亚洲人中少见的极浅的棕色，流转着一层生理性的水光。立香最后一次回过头，正看见常叶仿佛不适一般退回檐下的阴影里。

　　吉原的日夜是颠倒的，客人很少会在白天进入花街，因此游女们往往昼伏夜出，眼下街道安静又清冷。立香远远向不知还有没有在朝这边看的常叶挥手告别，心里考虑起下一步行动计划。

　　昨晚御主和义勇搜索吉原，没发现任何异常，甚至这种地方常见的闹事酗酒者也乖乖睡在女人的怀抱里。而常叶那里得到的消息和义勇提前打听来的情报没什么区别，吉原在混乱不堪的东京里诡异地独善其身。她留下作为行动费用的钱财和一点魔术手段，嘱咐常叶注意打听任何值得注意的事情，自己晚上就会回到吉原。

　　前往藤袭山之前御主拜托商队主人上野收集乡间奇闻，昨晚宴席结束后对方就将资料交给了她。她想了想，决定先找个地方看看这份资料。

　　推开紫藤花之家沉重的大门，藤丸立香抬眼向庭院中看去。搭理整齐的葳蕤草木伸展身躯迎接恒星的热量，笔直垂落在庭院中的无数光线所构成的栏杆另一侧，意料之外的人选转过身，向她展开笑容。

　　十五六岁的少年朗声道：“初次见面！你就是主公来信提到的协助者吧，我是鬼杀队东京地区的负责人，炼狱杏寿郎！”

　　少年的声音异常洪亮，震得立香鼓膜嗡嗡作响。她克制住抬手捂耳朵的冲动，礼貌地向对方点头：“初次见面，我是藤丸立香。”

　　大概刚才正在锻炼，杏寿郎手握竹刀，头发形如火焰，黄发尾端卷起几寸明亮的红，灿烂阳光之下整个人仿佛立刻就要燃烧起来。他放下武器抹了把汗，开口语气爽朗，单刀直入地询问道：“我听过了富冈带回的消息，吉原的情确实确可疑。藤丸先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立香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番接下来的计划，杏寿郎听得嗯嗯点头，表情专注且认真，让迦勒底御主油然生出仿佛给年幼从者讲故事般的怀念感。以‘总之今晚还要去吉原’结束了解释，她正想对杏寿郎为何这个时间在庭中练习一事提出问题，屋子拐角处的走廊处忽而有熟悉身影匆匆跑来。

　　“炼、——啊，藤丸先生，您回来了。”

　　一只鎹鸦越过房檐降落在他肩膀上，漆黑眼珠飞快眨动。

　　晚春阳光的热度照得藤丸立香额角沁出一点汗，她顺势摘下礼帽向少年点头，反射性端起了年长者的架势，态度温煦地询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隐的人让我过来通知队长，三名队员昨晚遇到袭击。”义勇没有表情但语速飞快，“人刚刚被送回来。伤势不重但醒不过来，应该是血鬼术的作用。另一批人正巧撞见那只鬼的踪迹，正在跟踪中，请炼狱——”

　　大多数队员加入鬼杀队都是因为亲朋好友死在恶鬼口中，义勇也不例外。突逢惊变后他性格变得略显寡言，面对亲近的人才会活泼起来。立香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噼里啪啦不带停顿地喷出大段情报，思绪不由得微微一顿。相比起来，旁边炼狱杏寿郎则表现得极其熟练，他在义勇说完之前就抓起了扔在廊下的羽织和佩剑，转向立香时属于少年人的热切便沉下去。

　　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为了斩鬼而奔走的剑士。

　　“能出动的人都不在这里藤丸先生拜托在我离开期间看顾一下留守队员。”他语速甚至比义勇更快，字句之间全无停顿，毫不犹豫地把大本营交给了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富冈，跟我走！”

　　炼狱杏寿郎如同旋风般消失在了视野里，紧接着义勇也跟了上去。立香站在院中沉默半秒，打消了追上去的念头。

　　三名受血鬼术所伤昏迷不醒的队员，没死人说明不是她正在找的十二鬼月。昏迷了也没没被吃掉说明那只鬼应该受了不轻的伤。鬼杀队东京区域的负责人对付这种货色绰绰有余，何况还为了防备血鬼术捎上了义勇，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于是藤丸立香在走廊上坐下，翻开了商队主人交给她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