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秋涧时鸣

60、第 60 章

　　那位上野先生宴请客人的茶屋位于仲之町一侧，靠近那盏祭祀预防火灾的火伏神秋叶权现的秋叶长明灯。这里的客人比其他地方要少，从着装神态能看出多数家境优渥，经常有带着成群仆从的人呼朋唤友地进入某家茶屋，门口迎客的见世番为客人开门引路，火光里惯于笑容的年轻面孔谄媚而扭曲。

　　御主出发前紧急找本地人补习了吉原的规矩，得知这片区域的茶屋是高级店铺[大见世]的引手茶屋，价格很高，客人在这里设宴招待游女后茶屋的茶博士才会帮忙引荐，可见商队主人为了拉拢“豪族之子”很是出了点血。

　　然而藤丸立香显然不可能被‘贿赂’打动，以至于特意等在门口的商队伙计在人群中找到这位贵客时，刹那间觉得自己面对着一尊不动不语的石像，那平静无波的外壳之下潜藏着业火，一旦爆发，就要将眼前所见尽数化为灰烬。

　　但这仅仅是刹那的错觉，虽然伙计热切的招呼堵在了喉中，那位同行过一段时间的客人也认出了他。身着洋服的黑发青年投来目光，罕见的金瞳映着灯火，神色沉静，一如往常。

　　迦勒底的御主计划在夜间搜索吉原，这工作没有物理上的难度，不过作为主宾不适合长时间离席，所以带上义勇进入花街，宴会开始一会儿就用“年纪太小不适合面对这种场面”打发他出门，先去街上询问吉原的住民。

　　商队主人让一位伙计陪着贵客家的后辈，特地嘱咐他们不要走远。富冈义勇理所当然地无视了这个嘱咐，轻松甩掉伙计获得独自行动的机会。他站在树下远远注视伙计着急地四下张望，在心里向对方道歉，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进了小巷。

　　关于最先向什么人打听消息，临行前立香拉着义勇和熟悉本地的鬼杀队员讨论过。

　　吉原帮工的男性不论年龄统称为若众，妓楼中监督游女的女性则叫作遣手，对于他们来说，判断来客的情况算是职业素养，加上吉原情况复杂，不可能对陌生人知无不言。义勇这个岁数的少年不属于顾客范畴，在花柳街独自行动再显眼不过，想从这些人口中探听消息难上加难。

　　吉原是服务整个东京都的风俗场所，绝大部分人都是这个巨大机器的齿轮，如果不加入机器的运转——

　　“那就去找和你一样不完全属于花街的人。”临时老师提出建议。“去找那些生在吉原的孩子。”

　　说话时藤丸立香并没有看任何人，被渺远的回忆捕获，飘忽地望着纸拉门外透出的光。他从没用过这种腔调说话，慢条斯理，抑扬顿挫，仿佛一位通晓坊间隐密的长者，“花柳街不可能照顾游女生下的孩子，除了被选入妓楼的，大部分会流落街头，比起那些遣手和若众，流浪儿知道的街头消息或许更多。”

　　义勇总觉得，自己这位老师正在讲解的知识，大概来自更早以前教导他的人吧？

　　为了打听消息，他随身携带了足够的钱财和一些食物。洋服不方便佩刀，立香给他防身用的匕首，藏在特意选择的宽松外套下。鬼杀队内部同样自有一套收集情报的小技巧，教导剑士们应该如何在陌生环境中获得食人鬼的消息。

　　剑士朝比街道更加黑暗的地方迈出步伐。

　　与此同时，藤丸立香正在和主人推杯换盏。

　　和吉原最顶端的花魁成为‘夫妻’需要三次见面，耗费不菲，以彼此的关系，招待这位自称姓藤丸的客人还不用做到如此程度，上野只去大见世找了高级游女玩乐。于是立香一边听口才了得的大商人分享行商路上的有趣见闻，一边和跪坐在身边的美貌女性被动地耳鬓厮磨。

　　连御主都为自己的表现惊讶，感谢迦勒底那些来自近代日本的从者，虽然在她因兴趣追问相关知识时回答地磕磕绊绊还会讲到一半莫名逃跑，但好歹还是让御主知道了怎么面对这种情况。

　　弄丢了义勇的伙计满头大汗跑回来，在上野发怒前立香就挥手表示无事，十多岁的男孩总不至于在花街迷路，那一身质地上乘的洋装就是最好的标志，那孩子很快会自己回来，不必担心。

　　很快双方再次其乐融融地碰杯，宴客房间不是很大，女性的香气和酒气缠绵地融合起来，在整片空间中盘旋萦绕，缓缓上涨，淹没了从者敏锐的五感。

　　某个瞬间，某种窒息似的错觉海浪一样盖过了她的口鼻，原本挺拔的脊背极其轻微地晃了晃。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察觉到了异常，名叫‘常叶’的女性适时地向前倾身，刚好扶住了她的肩膀。

　　面对上野意味深长的眼神，常叶回以职业性的微笑，垂首轻声询问。“大人，您还好吗？”

　　漆黑柔软的发鬓擦过耳畔，立香顺势重新坐直身体，同样压低声音回答她：“我没事，多谢。”

　　接下来仍是平常的流程，中途收到了义勇自己回来的消息，商队主人松了口气，拜托茶屋给少年找房间休息。直到天色深黑，月亮升上中天，上野拍着胸脯说您不必客气鄙人包揽所有花销后搂着游女离开，临走前递来不言自明的暗示眼神。而常叶则款款揽住客人手臂，引着黑发的青年离开了宴席。

　　借助灯笼中摇曳的火光，立香在常叶看不见的角度认真地打量她。

　　虽然已经近距离相处了数个小时，但这是她第一次正视女性的面孔。

　　和游女身份给人的印象不同，常叶长相端丽，举手投足自然大方，看不出半点花街柳巷留下的痕迹。这事从她二十二三的年纪来看很不可思议，吉原是男人们的天堂，女人们的地狱，活在这里的女性都是明码标价的商品，少有人将她们视作和自己同等的生物。游女惯例自十七八岁开始接待客人，二十八必须退休，到常叶这个岁数，作为货物的生命快要过去一半。可她侧过头看人的时候，睁大的杏眼和天然微翘的唇角仍有女孩似的烂漫的神气，仿佛寻常人家受宠的小女儿。

　　迦勒底的御主不由得生出了点微弱的不解，不过作为‘客人’她没有深入了解对方的立场，只是沉默地跟常叶穿过木质建筑的长廊。

　　高级游女有自己独立的居室，二人进入房间，负责监督游女的遣手做完准备后吹灭了行灯，膝行退出拉上房门。

　　“おしげりなさいまし（祝您玩得开心）。”

　　年长女性的声音消散在夜色里，朦胧黑暗之中，藤丸立香与常叶相对坐在被褥上，彼此面面相觑。

　　迦勒底御主困惑地想：“她为什么还不动？”

　　不管怎么说从者都不可能和还是妙龄少女的御主分享□□体验，讲一讲花街经历已经踩着未成年御主保护协会的禁令跳舞了，之后的部分只能靠想象力补全。她原本打算趁常叶脱衣服把人打晕再放个幻术脱身去找义勇，结果计划尴尬地卡在了开头。

　　正当立香认真地考虑是否要直接动手打晕常叶，女性忽而抬起手——

　　然后捂住嘴唇，发出了难以自禁的笑声。

　　人理最后的救世主满头问号。

　　常叶非常用力地捂住嘴，颤抖着俯下身，即使如此也没能让她收住声音，指间漏出强忍笑意的低弱气音，“哈……咳咳，哈，藤丸大人，您是第一次来花街吗？为了找什么人？”

　　年轻男性的皮囊之下，藤丸立香诧异地挑起了一边眉毛。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那位名人其实是福泽谕吉，因为有文野部分所以隐去名字，总之他公开支持合法□□。嘛那个时代来说男人把女性当做物品确实是普世认知没有任何人会驳斥他，甚至包括被当成物品的女性……但生在这个时代的我感觉果然还是不怎么舒服。
对于吉原的存在，立香也是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