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秋涧时鸣

44、第 44 章

　　远方天空渐渐为熹微的晨光所笼罩，而圆藏山正上方仍然呈现出火光映照的暗红色。完成魔术工房建造后藤丸立香就静静立在柳洞寺门口。这时她忽然抬起眼睛，极北的冰与雪覆盖山间的每一个角落，感知中黑发黑衣的男人踏上参道，向山顶方向投来闪电般锐利的视线。

　　怀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情绪，人理最后的救世主轻轻拍手。接收到指令，停在她身后的人偶迅速变形，爱丽丝菲尔沉入雪里，涌动白雪簇拥她隐没在林中。刚才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岩窟王也从影中现身，与御主并肩站在一起。

　　片刻之后，卫宫切嗣出现在参道尽头，手里握着拉开了保险的枪。看见两位从者的瞬间，他暗淡无光的眼瞳微微收缩，开口确认：“藤丸立香？”

　　紫发红瞳的美丽女性看了过来，面部轮廓模糊刹那，魔术师杀手所认识的那位少女五官容貌一闪而过。紧接着她张口，彬彬有礼地向访客致以问候：“是的。欢迎来到我的工房，卫宫切嗣。”

　　正值深冬的日本天气远称不上舒适，但与此刻环绕整座圆藏山的寒风相比，简直如同春风般温暖和煦。即使对自己施加了抵御低温保留热量的魔术，身体还是不停地发出警报。迈入灵地的时候便察觉到工房的设立，但卫宫切嗣并没有选择后退。

　　对他而言，这场圣杯战争已经到了决定胜负的时间点了。

　　并没有发现灵体化的Servant踪迹，藤丸立香因此稍稍扬起了眉。

　　“不带Saber一起上山吗，切嗣先生？”

　　“没有必要。”卫宫切嗣面无表情，“虽然Berserker退场了，但爱丽落到你们手中了不是吗。”

　　Caster藤丸立香对‘魔术师杀手’的行事风格不知为何非常熟悉——倒不如说她本人也是同样的实用主义者，单纯应对魔术师的常规策略很难生效。再加上对方占据拥有神殿灵格的柳洞寺构筑了工房，正面进攻做不到击破此处的防御。

　　根据Caster之前的表现，Saber全盛状态一对一也难说有胜利的把握，更别提那个带走爱丽丝菲尔的黑色Servant果然出现在她身边，带着剑士无法作为安全保障。圣杯战争只剩两骑从者（或者说一骑半）的现在，还不如让她离远一些，防止争斗立刻结束。

　　……况且，他确实对只有Caster掌握的某些情报心存疑虑。

　　特地造就眼下情况逼他过来的人点了点头，浸润鲜血的宝石之瞳闪烁微光，表情没有变化，身周溢出的气息却奇妙地缓和下来，仿佛对他的应对感到了满意。

　　“那么，和我来吧。”

　　她抬手示意，随后转过身向庭院行去，姿态坦然得仿佛背后站着的并不是敌人。陌生的黑衣青年影子般缀着她的步伐。卫宫切嗣扣住扳机的手指微微抽动，最终沉默地跟了上去。

　　寺庙里所有不知情者全部提前遣散，空荡庭院正中孤零零摆了一张长桌，还有几把椅子。
　　在两位从者的对面落座，魔术使挺直脊背，等待她接下来的行动。

　　“——我为什么知道大圣杯已经污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很想知道吧？”

　　抛出无比直接的开场白，女性十指交叠摆在桌面上，端详着男人钢铁面具般的脸。

　　卫宫切嗣的瞳孔收缩了一瞬。窥见些微波动的从者拍了拍手，公布了答案。

　　“很简单啊，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被那个污染的意志召唤来的。”

　　爱因兹贝伦是构建了圣杯战争召唤系统的一家。将冬之圣女制作为基盘，作为系统管理员的人造人们早在六十年前就成功干涉了仪式的运作，召唤出了非常规职阶的从者。尽管本次圣杯战争没有进行上一次程度的作弊，但连带召唤一位持有残缺caster职阶的从者，也并不是无法实现的事情。

　　冬之森的魔术师们这样判断，又因为从者的残缺和弱小没有深究，视作微不足道的奖品和添头放置在了一边。

　　就这样，远隔重洋，尚未降生的胚胎在黑暗中窃笑。

　　它完成了愿望的第一步。

　　男人的面部肌肉因为这个情报出现了明显的抽动，这让立香觉得有些愉快。于是她乘胜追击，打算更进一步。

　　“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我也不想见到那东西的愿望实现。语言的说服力不足。魔术师似乎都是非常自负的生物，所以请直接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吧。”

　　她解除了一直没有在对方面前卸下过的伪装魔术，同时解除了英灵武装。

　　？？！！

　　卫宫切嗣眼前发黑，全力向后仰去。

　　短暂的、不到半秒的时间里，他亲眼看见了从者身上发生的变化。色泽瑰丽的紫发宛若墨染，红瞳变化为葵金。冰雪般高贵典雅的气质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很难形容的、混沌且森然的东西。

　　而更加令人畏惧的，是自她身后升腾而起的‘那个’。
　　像是身披灰烬的巨兽，像是黑暗构成的海怪，像是远比海洋和星空更为袤远隐秘的不可知之物，矗立对面的‘那个’垂下了数不清的触手，泰半末端链接在沙粒般渺小的人类身躯上。剩下的部分则向着四面八方伸展，海藻那样柔软地摆动起来。

　　端坐在椅子上的少女，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操纵者手中的木偶一样。

　　从者真的能抵抗它吗？！说到底，她究竟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保有自我意识的？！即使是境界记录带、即使是英雄的投影，区区一骑servant也该早就在这重压之下粉身碎骨、沦为纯粹的傀儡了才对！！

　　这不是他应该直视的东西，如果继续面对这个，绝对会——

　　“master。够了。”陌生的青年警告道。

　　“……我知道啦。小心点，这样会摔倒的。”

　　握住椅背的手苍白纤细，稳稳撑住成年男性的体重，轻柔地扶起了险些摔倒的卫宫切嗣。蒙住视野的黑暗渐渐散去，少女回到原座朝他眨了眨眼睛，仿佛在问‘你明白了吧’。

　　男人艰难地调整着呼吸，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已经承认了一半。

　　藤丸立香观察着曾经的御主，这样想到。

　　只要再给出一点证据，只要再拿出一点切实的真相，卫宫切嗣就会相信她了。

　　所以立香站起身，示意卫宫切嗣跟上自己。

　　她说：“我们去看看大圣杯。”

　　大圣杯的祭坛位于圆藏山的地下空洞内部。对迦勒底的御主而言是个相当熟悉的地方，还在天文台的时候就来过这里很多次。即使身后跟着卫宫切嗣，藤丸立香依然走得心不在焉。

　　忽然有灼热的什么掠过了掌心，烫得她回过了神。复仇者的声音随之钻进耳朵：“master，你在想什么？”

　　立香默然刹那，没有回答，反倒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埃德蒙？你刚才用的是不是黑炎？”

　　那可是复仇者的黑炎哦？漆黑的怨念之火，触碰就会导致死亡的毒焰，居然拿这个給御主提神吗？？
　　“别撒娇，我不可能用火焰伤害你的，你也不是畏惧毒焰的柔弱女性。”岩窟王无情地打断她装模作样的控诉，“只是一个提醒，你带着这男人去往的可是幕后黑手的身边，不是走神的好机会。”

　　“我只是，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藤丸立香正想说什么，忽然猛地甩过头，望向远处。

　　在她葵金色的眼底，那轮漆黑的[孔]挣扎着撕破了云层，在灰暗的天幕之上显露身型。填满了死与怨愤——此世全部之恶的漩涡，画出了巨大的、满怀讥讽的恶毒微笑。

　　黑色太阳的正下方，代表市民会馆的建筑影子悄无声息地矗立在雾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