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秋涧时鸣

39、第 39 章

　　圣堂教会的代行者闪进了街边的小巷。

　　这条本来就非常偏僻的街道，宛若树枝般延伸出许多仅供一人侧身通过的窄巷。一身黑衣的言峰绮礼侧身贴住砖墙，放缓了呼吸，放任自己浸入寂静黑暗。

　　偶然产生了查验Caster组工房的兴趣，但在半路上撞见两位从者这件事，毫无疑问出乎了他的意料。

　　并未特意掩饰的异质氛围隔着这么远也能清楚感知，意识到远处青年和他背上的少女同为从者的瞬间，言峰绮礼想也没想，反射性地选择了躲避。直到身心都在寒冷夜色里平静下来，认出少女是谁的神父才想起数小时前恩师的话语。

　　虽然少女从者灿烂的橙发不知为何变成了纯黑色，但曾经属于第八秘迹会的代行者还不至于被这么简单的容貌变化骗过去。

　　初见时属于爱因兹贝伦家的Servant已经背叛了主人，这是不久前时臣师告知他的情报。失去Servant的御主与离开Master的从者，以魔术师的逻辑进行思考，他应该尝试与对方交涉，结成契约取回参战的资格。

　　这策略只在言峰绮礼脑海中出现了半秒，旋即便如同沙漠中的足迹般消失在了骤然卷起的大风中。刹那间数不清多少疑问思虑和正确策略一起炸成漫天烟花，他静静地藏匿在阴影中，再出现在灯光下的时候，那两个人的气息已经离开了他的感知范围。

　　迄今为止从未出现在任何参战者面前的黑衣青年。违规召唤的第八位从者、背叛了御主的橙发少女。这场圣杯战争中的两个异常，竟然是相互认识的。他们离开的方向，似乎……是Caster的工房？

　　卫宫切嗣，他知道这件事吗？

　　睁开眼睛的瞬间，藤丸立香就知道自己在做梦。

　　那只戴着手套的手握起餐刀，金属先切开了雪白的奶油，然后是柔软的蛋糕胚体，两颗鲜红的草莓均匀分开，各自倒在小碟子里。对方放下餐刀，把碟子推向她，说话声音遥远得像在山谷中回荡。

　　“●●，●●●●●？”

　　藤丸立香抬不起头，颈椎牢牢固定在当前的状态，让人怀疑支撑头颅的骨骼已经变成了几节石头。于是她只是沉默地凝视那只手，还有迦勒底工作人员的制服。

　　人理最后的救世主在心里发自内心地骂了声见鬼。

　　……对不起，罗曼医生，她指的是把自己拖进梦境的那个家伙。

　　离开迦勒底之后，立香就很少做梦了。

　　她本身不是多梦的体质，就职天文台的几年里，因为契约从者的缘故不得不在梦中上天入地摸爬滚打，仿佛24小时值班的社畜。

　　大概是物极必反，踏上旅程后，几乎没有不请自来的客人打扰睡眠。编织那些壮丽的故事或许耗尽了人类做梦的能力，即使偶尔地想着过去入睡，睁开眼睛也只会看见窗外混沌天空。

　　这时候出现的梦境就显得非常诡异，与兰斯洛特战斗的记忆依然清晰，再联想起召唤岩窟王那时遇见的那家伙……谁在搞事简直一目了然。

　　不用想都明白这场景在暗示什么，立香垂眼望着面前的蛋糕，安安静静，一语不发，按照从者们教授的冥想技巧调整呼吸。

　　似乎等待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只是过去了几分钟，当她因为颈椎中迸出的轻响自冥想中猛然惊醒、下意识抬起头，正好看见扎着马尾的粉发男人注视着自己，眼睛弯弯地笑起来。

　　披着医生外壳的‘某个东西’发出问候。

　　“好久不见啦，立香。”

　　藤丸立香面无表情。

　　看见‘它’的这一刻，观星者便对目前的情况了解大半。和圆藏山上召唤那时相同，眼前的景象毫无疑问就是幻境，对面伪装成医生的这家伙正是是幻境的主人。考虑到先前莫名其达成的链接和链接彼端涌来的海量魔力，‘它是大圣杯意识’的可能性无限拔高。

　　大圣杯意识。

　　这种东西，究竟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自己？

　　一边思索着问题的答案，一边无意识地扫视着那张熟悉面孔。直到对方整张脸都因为困惑皱了起来，立香才想起自己似乎沉默了很长时间。她十指交叠放在身前，挺直脊背端出虚假的礼貌表情，用与表情截然相反的直白口吻提出要求。

　　“可以把这张脸换掉吗，说真的，看起来非常恶心。”

　　“呜哇，立香好过分？！分开这么久结果再见就是语言攻——”

　　藤丸立香站起来给了它一拳。

　　她出手就是八极拳的崩劲，还特意附加了强化力量的魔术，这一拳足以把正常人的头部直接砸碎。于是拳下那张哭唧唧的面孔完全扭曲，血肉顺应巨力发动的方向飞溅，骨骼发出碎裂的细响。

　　下一秒，时间倒流。颈椎强行扭回正确位置，飞出鲜血流回原地，水波平息之后，显露出来的是一张没有五官的人类面孔。

　　立香坐回了原位。

　　“感谢配合。”她说，“记得把头发和衣服也换掉。”

　　一眨眼的时间，小桌对面坐着的变成了发着微光的白色人形。它张口，无数人的声音重叠为一道，于虚无幻境中重重回响。

　　“你……不想念……那个……人……MA、？”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立香断然道。

　　人形歪了歪头，空白面孔上浮现出儿童简笔画似的拙劣五官，表示‘嘴’的弯曲线条两端抬高拉长。

　　“Wo知道……你……是为了……那个人……”

　　“想要再见到……Ta的、话……就……接受我，吧？”

　　那是非常狡黠的、属于幼童的天真话语，理直气壮地向他人讨要什么，并深信自己必然会得到肯定的回答。

　　“不。”

　　但是，被拉进梦境的少女拒绝了它。

　　“你想都不要想。”

　　“……为什么？”

　　“Ni、的愿望……接受我，我，让……我出生，我就可以帮你、实现它”

　　面对人形努力的交涉，曾经的救世主冷漠地予以回绝。“我可不知道你还有‘以许愿者理想的方式实现愿望’这种机能啊，六十年前就被污染的大圣杯？”

　　空气凝固了一刹那。人形脸上的笑容同样静止，然后变得异常恐怖。

　　“原来……你、知道吗？藤丸——”

　　“立香！”

　　骤然绽开的漆黑毒焰里，纯白梦境分崩离析。无可抵挡的失重感抓住了她，扯着她向下坠落。迅速远去的视界里，空洞人形坐在桌前，声音却在她耳畔回荡。

　　“我、已经抓住你了，你跑不掉的……”

　　“那可不一定。”遥遥望着将生未生的圣杯，坠落中的少女轻声回答，“况且，我可没想要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