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厕所的鲜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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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在一片低语声中响起。熹微的光芒透过高大的摩天轮，洒在往来人群的发顶。
不断有人顺着人流，从入口处进入到游乐园中。他们或三三两两聚成一团，手中攥住游乐园的入场券，带着洋溢的微笑窃窃私语着。
对于这些NPC而言，这又将是一次美好的旅程。
他们打量着游乐园的地图，根据自己选择的项目涌向不同的方向。丛林飞车徐徐开动起来，朝着辽远的天际划过一道弯钩状的弧线。而当飞车到达圆弧的最高点时，上面的游客亦在刺激之下尖叫起来，敞着双臂拥抱住头顶靛蓝色的天空。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在辽阔的天空之上，挂着一弯皎洁的明月。好似在他们的认知中，这些奇怪的自然现象根本不足为奇。
这里是永夜游乐园。
又是一阵不加压抑的惊叫。嬉笑声翻腾着卷过高空，盖过了黑暗中一声闷兽般的低吼。
发出吼声的男人张大眼睛，绝望而安静地凝视着眼前的黑影。他的手指还紧紧勾住身前的手枪。
然而，在眼前彻骨的绝望面前，这些挣扎似乎都成了徒劳。
眼前的黑影转过眸子，冲男人轻轻一笑。黑影坐在高起的墙沿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身下还在喘息的人类。
真是弱小而无能。
这就是人类，是他曾经彷徨着想要抓住的身份。
可是，有些人注定是野兽，是匿在地狱中沸腾的魔魂。即使是那个人……
黑影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转了转通红的眸子，表情愈发变得诡异起来。他在男人瞪大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有趣极了。人类就像眼前的蝼蚁一样，弱小，无能，什么也改变不了。但他们又疯狂地想要活下来，为此一步步叫自己让步、后退，然后……彻彻底底丧失尊严，变成一条狗的样子。
黑影敛了敛唇，指尖微微收紧系在男人脖颈上的细线。通红的鲜血顺着细线的尖端一寸寸划下，描绘出一瞬旖旎而美妙的线条。
多么美好啊。黑影想起之前捅入的那颗心脏。那人的心是滚烫的，鲜血的热度，似乎比任何其他生灵都来得炽烈而纯粹。
回想起那个人走向死亡的记忆，黑影只觉得体内冰冷的血液又要沸腾起来。
死了不好吗？死亡本就是一个虔诚而伟大的仪式。至于为什么——总有人想要活着，还想要拉着别人一同活着受苦受罪？
那人曾经说过类似活着的理由。黑影看着男人的血一点点归于冰凉，沉吟着看向远方被黑色染得绚丽的苍穹。
时间太久远了，他记不清了。
若是想起来，或许——他还会觉得很可笑吧。
……
时间已过了五点。胖子睁开眼，见同房的室友还在沉睡，他不由放轻了呼吸，迅速而谨慎地转了一圈豆大的眼珠儿。
房间内没有拉帘子，外面依旧是黑沉沉的天色，只不过比昨晚入睡前多了一弯明月。胖子小心翼翼地挪下床，因为长期憋尿的缘故，一张沉着赘肉的大脸涨的通红。
还没有过睡觉时间。阿二曾经警告过，睡觉时间不要轻易外出。现在离六点只差半个小时，鬼怪要控制每晚的死亡人数，照现在看，该死的人也该死了，怎么也轮不到他。
想到这里，胖子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一些。他无声无息地打开门锁，猫着身子向厕所的方向挪去。走廊空空荡荡的，茵茵的绿光连成一片，倒也不显得过于幽暗。
好不容易到达厕所的一角，胖子微微松了口气，正欲低头喘息一口。他的目光划过身侧经过的大方镜子，狭小的眼缝忽的被强行撑大。
下一刻，一声凄厉的吼声从他唇齿间溢了出来。
“死了！死人了啊啊啊啊！”
听到吼声的那刻，何裳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牢牢锁住声源的方向。
附在他腰间的大手被骤起的身形撞开。贼手的主人直觉手掌上的细滑之物就要远去，下意识地往前一抓。
楚篁睁开眼睛，霎时撞进何裳皮笑肉不笑的脸色中。他没睡醒似的，哼哼唧唧地一头挤进何裳的怀里，试图再糊弄上一回。
可惜何爸爸从来不吃他那一套。
眼见何裳走进墙壁拐角穿衣，楚篁抹了把眼皮子一层蒙蒙的水雾，幽怨地望向“无情人”的背影。
“何郎，你不要我了么？”楚篁凄声道。
何裳慢条斯理地扣着胸前白衬衫的纽扣，纤细的手指穿飞间，勾勒出一股禁忌的美感。
“你不要我了，要去找谁？”楚篁强忍着愤怒擦了擦眼角，“告诉我，你有喜欢上谁了？他有——”语音拉长的片刻间，楚篁已经闪身站到了何裳面前。
“我好么？”
话音响起的那刻，何裳不紧不慢地扣上喉结下最后一颗纽扣。望着楚篁些微遗憾的神色，何裳似是轻轻笑了一声：“你也可以去找别人啊。”
楚篁捂住胸口，试图挽留住血槽中即将滴尽的心头血：“阿裳，你不知道，我在八到八十岁人群中可吃香了，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贫富贵贱，都……”
“两位先生，你们该起床了哦。”阿二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门外响起，“在半个小时后，我们就将开启第二轮挑战项目，疯狂碰碰车。请两位先生做好相应的准备，争取成功通关哦。”
日常情话被打断，刚刚被惹得有几分羞恼的何裳，又恢复了那副千撩万撩自是岿然不动的神态。
楚篁很想把门外的聒噪之物给掐死。
“昨晚谁死了？”何裳问。
“先生说笑啦。”阿二隔着门板说道，“我们旅游团始终以维护游客的人身安全为第一准则，怎么会叫各位陷入险境呢？”
何裳：……
这话儿……果真是鬼话不假。
交代完这些，阿二又走去敲下一扇玩家的房门了。何裳站在打开的房门前，望着空荡荡的走廊，神色有几分变化莫测。
“还在想昨晚的事？”楚篁盯住对面的门牌，“我们这间是505，而隔壁的房间，这个时间点也确定是504的房牌。”
504房正好在404之上。昨天何裳跑进的是504房间，然后就被进入的鬼怪发现追杀。而下楼真正去查看404房间的楚篁，反而全身而退，没有发生一丁点的意外。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504就是真正出事的404房间。”何裳揉了揉眉心，凝视着走廊上的油油绿芒，“昨天我没有出过门，所以变化发生时，我一直呆在同一个房间。而那时，我们的房间应该是回到了出事的那一年。”
“E游戏很大程度上借鉴于现实。”楚篁换好衣服，走到何裳身后站定，“十一点之后，空间和时间同时发生转变的可能性不大。那时从窗口往外看，一些大致建筑物的方向和入睡前基本是一致的。或者说，你十一点后还是在505房间内，但却不是在五楼。”
何裳倏然抬起头，眼中散开的片片光芒逐渐凝成一线。就在这时，他们旁边的几扇房门也被推开了。葛天朋从房间里踱步到走廊上，转头冲着何裳轻哼一声。
“警察。”何裳冲他点了点头，“警长别来无恙啊。”
葛天朋的眸子蓦地一缩，手指下意识移向腰间的武器。他还没握住刀柄，一道肥硕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死了死了……”胖子嚎啕着哭喊，“就是昨天那个风衣男！他明明拿着枪，脖子却被轻轻易易给勒断了……草，一地的血，全部都是鬼怪放出来的啊……”
何裳看了一眼胖子被鲜血浸透的鞋跟。刺鼻的血腥味从厚厚的地毯上爬了上来，渐渐弥散在走廊的空气中。胖子指尖还沾着水，大概是刚刚洗过手，约莫是洗手间跑过来的。
何裳正要往厕所跑，阿二的身影无声从拐角处飘了出来。
“宾果。还有十分钟就到六点啦！”阿二牵着阿三的手，并排挡住了何裳的去路，“我们现在必须出发啦！永夜游乐园可不喜欢迟到的孩子哦。”
如果不是何裳想要查探死因，阿二决计不会这时跳出来提醒。他巴不得玩家统统迟到的。
楚篁走向阿二，眸子紧紧锁住阿二和阿三牵着的双手。两个人格都穿着宽大的敞口袖，掩去了手部的大半肌肤。
楚篁骤然从地上跳起，将手中暗藏的武器掷向他们。阿二拉着阿三迅捷地往旁边一闪，动作间袖口微微扬起一道弧度。
一直盯着他们的何裳在两人闪身的一霎，拿着锐器近乎同时攻向阿三。
“你们是想要伤害导游吗？”阿二退后一步，原本嬉笑的脸庞骤然冷了下去，“各位，永夜游乐园可不允许这样危险的行为哦……”
阿三隐在刘海之下的黑眸带着几分绮丽的薄凉，直勾勾地望向玩家们。葛天朋只觉得心口一冷。他下意识地想要把身边的玩家推出去，然后重新躲回自己的房间。
让他们去死吧。葛天朋恶意地想着，有时同伴这种东西，还不如没有的好。
他内心的恶意疯狂地伸出枝蔓，不断向外延伸着，直到葛天朋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对方骗到了。
他看到了何裳手中的一颗糖。
准确地说，是一颗尖尖的糖渣儿。以及楚篁手中，用糖纸包裹住的一抔泥。
“惊喜吗？快乐吗？”楚篁懒洋洋地冲阿二抬了抬眉梢。
阿二：……
“真巧啊何兄。”楚篁转过头，又冲何裳挤了挤眼，“咱们的糖好像是一样的啊。”
“你认错了。”何裳面无表情。他垂下眸子，记下了方才阿三手腕处露出的红线。
“好，你们很好。”阿二嘴角扬起的弧度终于沉了下去。半晌，他收回眸光，转身带领玩家向着丛林飞车走去。步履声中，阿二飘忽的声音带着诡异的语调在前方响起。
“既然各位这么喜欢惊喜，那么——马上，你们也会收到惊喜哦。”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厕所的鲜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