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精外传－龙神王子》千江藏月

94、解咒

　　我们一次一次的相遇，
　　又一次一次的离别。
　　我遵守了诺言，而他的诺言却给了另外一个人。
　　我无悔，却不能无怨。

　　我寻找了他这么久，如果真如他承认的，他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他的那种喜欢，那么，他也该来找我。我最害怕自己是不是弄错了，或许我们之间就像詹姆喜欢我爸爸的那种一厢情愿。那么我这几十世的追寻是否还有意义？

　　我和杰克杰利在大堡礁游荡了整整两个月，缤纷多彩的热带鱼和壮丽的珊瑚礁美景淡化了我的忧愁与悲伤。
　　杰克杰利偶而会离开海面混入人群，给我买些好吃好玩的东西。钱不是问题，他们在人类世界也有合法的身分──阿德烈王在美亚利有产业，他们随时可以动用王给他们准备的预备金。
　　而我只能在大堡礁两千九百多个独立礁岩上的一个小礁岩上等着他们带回来各种奇怪的人类玩意──已经溶化成一摊泥的冰淇淋、断了一根弦的乌克丽丽、过期的八卦杂志、高跟鞋、被海水泡过快枯萎的红玫瑰，名牌香水、一堆彩色指甲油跟保湿面膜──这对少了很多根筋的逗比双胞胎，我只能用「叹为观止」四个字来形容。
　　不过没有双脚的我，也无法要求太多，毕竟杰克杰利没当过人类，也没去过人类世界历练，上陆地对他们来说不是件轻松的事，他们金发蓝眼的俊美外型总会吸引星探及大批热情少女的追逐，有一次还被逼得仓皇跳海逃生。他们尽了一切力量搜罗人类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想讨好我，虽然方法有点蠢，不过我能感受到他们真诚的关心。
　　而现在的我，也不能太接近人类的地盘，即使是在海里，也挑选远离浮潜泳客的僻静海域，毕竟我的鱼尾巴可是会引起大骚动的，我还不想上人类的新闻──某泳客在大堡礁拍摄到人鱼，这种影片肯定会被拿去和灵异照片、幽浮影带归类在一起。

　　「玩够了，我想回去了，哥哥。」我盯着自己十片手指甲上的十个不同颜色，忍不住笑出声来。
　　「想通了？想回去见王子殿下？」杰克似乎不感到意外。
　　「不，我不会主动去见他。在他的心空出来以前，我会安静的等待，让一切顺其自然，也请你们什么都不要说。」我淡淡的说。
　　「对了，其实我们一直很想问妳。据說妳的前世曾经和法兰王子在一起？」
　　「是。我在前世就认识你们了──没错，当你们找到法兰的时候，我也在场。」
　　「妳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我猛然抓住杰克的手：「沙罗！沙罗！快点救救兰！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能救他的！」
　　杰克瞪着我，张大了嘴巴──就像见了鬼一样。
　　我皱了皱眉头：「我都记得一千两百多年前的事了，杰克哥哥该不会忘记两个月之前才发生过的事了吧？」
　　「你不是那女孩，是那男人？」
　　「这是我不敢见他的缘故。我的模样变了，甚至连性别也变了，他不记得我。」我沮丧的说。
　　「难怪妳不喜欢这些女孩子的玩意儿──名副其实的男人婆。」杰克回过神来，恍然大悟的看着我。
　　「拜托，这不是重点好吗？这些是人类女孩喜欢的，不适合我。」我用一根手指拎起那只名牌高跟鞋，扮了个鬼脸。

　　回到波塞多尼亚后，我过着几乎与外界隔离的生活，水晶森林边缘有一座埃斯提克兹家族的武术练习场，我把自己藏在那里──他需要时间疗伤，我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沉淀。杰克杰利和宁芙时常来陪我，我并不寂寞。

　　那天，水流水温非常宜人，我一如平常在练习场上练箭。
　　我振臂拉弓，连发六箭，每箭都准确的命中靶心──对于我专属的灵能武器灵弓灵箭，我已经可以随心所欲的驾驭，只是这里没有拟真克拉肯可以对战，有点不过瘾。

　　一阵奇异的感觉窜上我的背脊。
　　凭着前世身为猎人的直觉──我肯定有什么在暗中窥伺着。我握着银弓，转身警戒了起来。
　　『好像被发现了……』我听到刻意压低但仍然清脆如银铃的声音。

　　是宁芙？

　　『爱伦！是我。 』宁芙从一丛红珊瑚树旁游出来，她的笑容真可爱。
　　『是宁芙啊……』但是，我感觉到的不止是宁芙，我有点心绪不宁：『是不是还有别人？ 』
　　『妳猜猜？ 』宁芙卖关子。
　　『小公主，说好了我练箭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在场。 』
　　『我保证，绝对不是外人！ 』宁芙古灵精怪的眨着眼睛。
　　『不是外人？ 』我的心莫名奇妙的突突乱跳。

　　宁芙藏身的红珊瑚树后，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年。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少年的声音很温柔。

　　我僵住，这个声音、这种灵力的波动……

　　兰，他来找我了。

　　『埃斯提克兹小姐，妳好。我叫法兰，是宁芙的哥哥。 』他的表情有点尴尬，但仍然露出礼貌性的微笑。
　　『法兰？ 』我还在发楞。
　　『我以前有个同学也姓埃斯提克兹，她叫姬儿，不知道妳认不认识？ 』

　　我醒悟到兰是来见他的未婚妻──伊莎贝拉的孙女，还找话题开口找女孩子搭讪，但是他并不是来找我──八云。

　　我们这么接近，可是他根本不认识我，我居然蠢到期待他认出我来？悲伤和嫉妒在我心中交织，咒印在一瞬间猛然炸裂了开来。

　　『噢…噢噢……』我颤抖着抱着自己的头迅速往后退。
　　『妳怎么了？ 』兰满脸疑惑。
　　『糟糕！哥退开点！ 』宁芙惊呼一声，将他推开。

　　同一时间，我发出凄惨的尖叫，痛苦的在水中翻滚。

　　『爱伦头痛的毛病又犯了，上次尼克斯就是这样被爱伦的尾巴甩了一耳光……还撞上岩石。他气得要命。』宁芙硬是把他拉开──她说的是事实，尼克斯自从被我莫名其妙打了之后，就很讨厌我，他是个王子，从来没被人这样冒犯过。
　　『她好像很痛苦，我去帮忙！』兰挣开宁芙的手──我了解他的个性，他是个大夫，不会见死不救。
　　『连父王都治不好她！ 』宁芙大叫。
　　『我也是银之子啊！让我试试！』

　　他的灵力变强了，像一团炽热的烈火，就要把我焚烧殆尽，而我仍然挣扎着想靠近他，但我不能这样──我已经痛到神智昏乱，我会伤害他，就像伤害尼克斯一样。

　　他冲过来抓住我的双手，银白色的头发竖了起来，张开水晶之卵罩住我们两个，情况变得更糟──烧灼的痛苦折磨加倍了。混乱中我的尾巴好像扫到了他，我不确定，但我成功的甩开了他的手。
　　『快走开！我不想伤害你！』我痛苦的嘶吼，双手捂住额头。我从指缝里瞥见他的脸红肿了一大片，留下清晰的鱼鳞痕迹──糟糕！水晶之卵里根本没有空间可以闪避，我还是伤到他了。
　　『妳的额头到底怎么了？』兰仍然不放弃，强行拉开我捂住额头的手──我看见他的表情由疑惑转为震惊。

　　他认出我了吗？
　　不，不可能，别傻了，他不会认出我是谁。

　　他甜美的气息离我如此的近，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我伸出了手却永远无法触及──这一定是梦，另一场梦，一种美丽的噩梦。

　　我看不见了，无法呼吸。
　　兰，救我。

　　他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接着，一股暖流从我的左手无名指温柔的传进我的心脏，我全身的细胞都活了起来，那股暖流震颤着将所有的疼痛都逐出我的体外。

　　我的眼睛挣扎着调整焦距，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银色的光芒闪动，从兰银缎般的发梢散碎了下来。我看清楚了那股闪光集中在我的左手。我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巨大闪亮的银水晶戒指。
　　我认识它──兰在一千两百多年前用来维系我生命的戒指。

　　『八云！』兰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印象中，他的笑总是淡淡的、含蓄的，但此时他的笑却像阳光般耀眼。

　　名字也是一种咒。他呼唤我的名字──既非爱伦，也不是姬儿，而是八云。
　　我立即醒悟──魔咒解开了。

　　我疲惫的笑了笑：『你终于认出我了。』
　　他张开双臂紧紧拥抱我：『真不敢相信，妳居然找到我了！』
　　热流冲上我的脸颊，真难为情。
　　『八雲！妳变得好漂亮！』

　　他白皙的手指在我的脸庞上游移，犹如丝般的轻柔，一股微弱的电流从他的指尖透入我肌肤的表层，那感觉很震撼──我们之间的灵力仍会共鸣，只是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无可言喻的渴望。

　　他的笑容令我目眩神迷，我不禁害羞了起来：『别笑我。』
　　『妳真的是八云。妳怎么……怎么还会记得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生来就有前世的记忆。』我幽幽的说，但在他深情的凝视里，任何理由都变得无足轻重。
　　『命运之神垂怜我……祂知道我有多想妳。』

　　兰眯起眼睛，捧着我火烫的脸颊，当我凝视着他长长睫毛底下闪烁的黑色双眸时，我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他的脸向我靠近，柔软的唇贴上我的唇。他的吻一开始小心翼翼如同温柔的耳语，接下来却突然狂野了起来，他毫不压抑的情感如同浪潮将我淹没。
　　『永远不要离开我。我爱妳。』兰呢喃低语。

　　我的泪水溃堤──这句话，我整整等了一千两百年。

　　在完全确认他的心意之后，我终于能真正放开心怀接纳我自己的情感：『我也爱你，我不想把你让给任何人。』

　　一阵摇晃打断了我们。
　　『喂！别像鳗鱼一样缠在一起……你们……不是才刚认识？』宁芙双手叉腰，露出既害羞又生气的模样。
　　『我们其实认识了很久很久。』兰松开了我，愉快的说，十指仍然紧扣着我的手不放。
　　『八云是谁啊？』
　　『八云就是爱伦。伊莎贝拉是对的，爱伦的确是我的命运之女。请妳先回去转告父王……我找到答案了。』
　　『你要我一个人回去？喔！你这见色忘妹的家伙……』宁芙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甩着头发，扭头离开，临走前又咕哝了一句：『爱伦也是一样……见色忘友。』

　　这下子尴尬了。

　　但兰似乎不以为意，他又吻了我──我几乎立即忘记了所有的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