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精外传－龙神王子》千江藏月

70、月影腾龙

　　他抱着我，赤足走过洁白的沙滩。
　　他美丽的银白色头发随风飘动，甜美的气息环抱着我。
　　我醉了，仿佛置身云端。
　　我的龙神使者，
　　我的王子，
　　我的兰。

　　我曾经以为永远失去他了。
　　当他在我怀里闭上眼睛，我的心也逐步死去。

　　正当我几乎绝望时，奇迹出现了。
　　海面上忽然浮出一圈奇异的牛奶色的光晕。
　　一团白色的光球从水底飞上了夜空。当我还来不及意会发生什么事时，光球已经消失无踪。
　　那个身型修长的的金发美男子再度出现在我面前，

　　沙罗。

　　我认得他，他是沙罗──兰的族人，亚特兰提斯的战士。

　　就像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我紧紧抓住沙罗的手，急切的说：「沙罗！沙罗！快点救救兰！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能救他的！」

　　沙罗的表情显然有些困惑，蹲下来迅速的检视了法兰的伤势。

　　「脉搏很微弱……法兰王子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神情凝重。
　　『他被蛇妖袭击，中了剧毒…两种不同的毒…血盟…血盟……秋子也快死了……沙罗快救他！ 』我的内心乱成一团。
　　『剧毒？ 』沙罗震动了一下，瞪着我：『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沙罗！我叫杰克。你居然会心电感应……你的思绪太混乱了，冷静点！ 』

　　杰克？他不是沙罗？他长得那么像沙罗，难道是沙罗的兄弟？不管了，至少他一定是亚特兰提斯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思绪理清──我将小滨村发生疫病，兰和秋子订下血盟以及和蛇女交手的经过从头想了一遍。

　　杰克立刻明白前因后果，皱起眉头：『发生了很糟糕的状况……我必须立即回报。 』

　　他双手一扬，空中忽然发出砰然巨响，刚才出现过的白色光球再度凭空出现，急速在半空中旋转着，冒出了熊熊火光，将海面照得通明。

　　海水沸腾了，掀起滔天巨浪，一道刺眼的金色的光芒在众人的惊呼中由浪潮中冲上夜空，随即浮在月光中停滞不动。
　　云雾在那团金色的奇异光芒周围翻腾，

　　龙。

　　一条气势慑人的金色巨龙在云雾中发出高亢的吟啸。

　　「龙！是龙！」村长嘶哑着声音叫了起来，也引起了村人们的骚动。

　　巨龙一只前爪抓住了刚才还在冒着火光的圆球，飘浮在空中，轮轮的鳞片在月光映照下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龙低下了头，口中吐出了一道银白色的光束。

　　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了她。

　　一头仿佛燃烧中的火焰的红发，湛蓝如大海的眼睛，白皙手臂上戴着一个镶着水晶的金钏，她穿得很少，胸前仅围着一方雪白纱巾，坐在镶满珍珠的宝座之上，那是张轮椅，她虽然穿着很长的裙子，但我肯定裙子下面的是半截鱼尾巴。
　　她的美丽深深震慑了我──她是兰口中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兰的母亲，亚特兰提斯的女王。
　　还有兰的父亲──和兰一模一样的俊美银发男子，他的双手轻搭着女王的肩。
　　随侍在他们身旁还有另一个侍卫──和杰克的长相穿着相同的男子，我猜他应该是杰克的孪生兄弟。
　　他们的周围环绕着银白色的光带，云雾蒸腾。

　　「龙神……是龙神！兰大人…你可不要死啊……龙神亲自来接你了……」村长从红发女子的外貌上推断出她的身份，呜咽着跪了下来，其他人见状也匍匐了下来。

　　我完全僵住。我知道他们是谁，我在兰的记忆里看过他们，他们既不是龙神也不是龙神使者。

　　「阿……阿德烈王和凡妮莎女王？」我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你认识我们？」一头银发、面貌与兰同样俊美的阿德烈王，眨了眨眼睛，十分讶异。
　　「我知道你们是兰的父母…你们一定可以救活他……他被蛇女偷袭……中了剧毒……求求你们快救他……」我颤抖着说，过度悲伤让我语不成句。
　　阿德烈王俯身查看法兰的状况，眉头深锁：「这孩子伤得很重。」
　　「都是你坚持要把他送到人类世界……」一头火红色头发的凡妮莎女王用她湛蓝如海洋的眼睛，瞪了阿德烈王一眼。
　　「龙神真的好美啊…」「居然亲自来接兰大人…」「兰大人和秋子都有救了…」村人们闹哄哄的议论了起来。
　　凡妮莎女王抬了抬眉毛，目光锐利的朝村人看了一眼，吓得众人立即噤声。

　　女王的目光随即转到我身上，却变得非常温柔：「杰克已经向我报告了一切，谢谢你一直用心照顾这孩子，放心好了，我们会倾全力救他，这孩子是被什么样的蛇咬伤？你可以具体形容一下吗？」
　　「咬伤他的是一青一赤两条蛇，蛇女的毒蛇，他把它们杀死了，蛇的尸体还在龙神神社后门的门口，兰说是两种不同性质的……出血还有什么神经……太郎……噢！村长的孙子太郎知道那两条蛇的尸体在哪里。」

　　「杰克，你立即带太郎去找回蛇尸，杰利准备毒物分析，全体医疗小组待命。」凡妮莎女王用亚特兰提斯语简洁有力的指挥。
　　「是。」杰克和他的双胞胎兄弟杰利齐声作答，随即分头进行自己的任务。
　　光束中又陆续出现了一些发出各色光点的仪器、巨大的水晶簇，及十来个白衣年轻人，海岬上原本崎岖不平的岩石地面铺上了白色地板。周围泛起了奇异的光幕，形成一个圆形小空间，那些人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巨龙缓缓摆动着布满鳞片的金色身躯盘踞在云端，令人不敢逼视。
　　「把他交给我吧！我带来了亚特兰提斯顶尖的医疗团队，你不用担心。」阿德烈王将从我手中将兰抱了过去，那张酷似兰的面容，和同样轻柔的嗓音，让我有一瞬间的恍神。

　　他们父子长得真像，但是我马上发现到他们不同的地方──阿德烈王左脸颊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刀疤，而兰的睫毛比较浓密细长，像凡妮莎女王。

　　阿德烈王的手发出雾蒙蒙的银白色光芒，紧接着兰就被包覆在一个银白色的水晶之卵中，悬浮了起来。他蜷曲着身体，像个小婴儿沉睡着。
　　凡妮莎女王焦虑的紧抿着唇，她伸出手来触碰水晶之卵，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没事的。』阿德烈王立即拥抱她，在她额头上轻吻：『我会治好我们的儿子……我保证。 』

　　兰的父母感情真好，他们是如此疼爱他，甚至以一国之尊穿越千年时空来拯救他们的爱子。我的心中微微酸楚，兰拥有这么多的爱，他必须活下去。

　　「水晶之卵……」
　　「水晶之卵可以净化一部分他身上的毒素……阻止毒性蔓延，现在要等杰克带回毒液样本……」阿德烈王问：「杰克说还有个与这孩子订下血盟的女孩？」
　　「是秋子，她在那里。」我指了指身后。
　　高桥叔紧张兮兮的抱着秋子，瞪大眼睛看着这些美丽非凡，明显不属于人世的生物。
　　「秋子？」阿德烈王朝高桥叔和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怔了一会儿，随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真没想到……原来如此……放心好了，他们都不会死。因为我知道秋子…嗯…很长寿……」
　　「秋子很……长寿？」我对阿德烈王这样的说法感到莫名奇妙，兰没说过他的父王会看相。
　　「王！我把两种毒蛇的尸体带回来了。」杰克带着太郎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立即化验毒液的成分，进行解药合成。」阿德烈王下令。
　　「是！」

　　阿德烈王拍了拍我的肩膀：「在这里等一下，我要先进行急救，等一下再私下找你谈谈。」
　　「好…我会一直在这里。拜托你们了！」我跪在地上深深的向阿德烈王和凡妮莎女王行礼。

　　包覆着兰的水晶之卵浮了起来，飞进光幕围起来的小房间。阿德烈王和凡妮莎女王也立即进入光幕中。就在阿德烈王进入光幕的那一瞬间，透明的光幕抖了一下，随即变成有如月光般的银白色，这使得外面的人完全看不清圆形房间里的动静。

　　村长和其他的村人又紧张又好奇，围着我问个不停。
　　「他们正在进行抢救，现在什么都别问我。」我又累又倦，不耐烦的挥挥手，走到高桥叔和秋子身边坐了下来。
　　「八云…他们是…是谁……？那个男人怎么长得和伊藤兰那么像？那女人就是龙神吗？」高桥叔抱着秋子，强自压下惊骇，抖抖索索的问。
　　「他们是兰的父母。我能跟你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我深深的注视着秋子：「兰正在跟生命搏斗…秋子…妳也要一起努力！」
　　「他们这么年轻……真的是伊藤兰的父母？自从他来到我们村子…就一直不断的发生奇迹…如果他们能再制造一次奇迹…秋子需要的是奇迹……」高桥叔喃喃自语。

　　被光幕围绕着的小房间隐约传来奇异的声响，光幕颤动着，流动着银白色的光泽。
　　月亮已升到半空，人群却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有些人大着胆子来到光幕前，好奇的想触碰光幕，都被我赶了回去。更多人只敢远远的望着，也有几个村妇跪在地上默默的祷求。村长也带着太郎静静的陪在秋子身边。兰拯救了全村人，大家都很关心他的状况。

　　光幕中忽然发出了一阵夺目的银光，所有的人目光都朝光幕中望去。

　　秋子发出虚弱的声音。

　　大家的注意力又随即集中在秋子身上──秋子醒了。
　　「秋子你觉得怎么样？」我惊喜的凝视着秋子微微眨动的眼睛，心中满是感激。
　　「秋子，你醒了！」高桥叔也露出了笑容。
　　「爹…八云……」秋子神情茫然的看着我们：「兰……在哪里？」
　　「秋子，兰的双亲都来了，现在正在救治他，妳醒了，表示兰应该也没大碍了。」我说。
　　「兰的父母？」秋子一脸迷惑。

　　光幕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阿德烈王走了出来，光幕又随即自动闭合。
　　阿德烈王露出优雅的微笑：「秋子小姐的状况怎么样？」
　　「陛下……秋子已经醒过来了，兰……不，王子殿下还好吗？」我急促的反问。
　　「你们叫他兰对吧？伊藤……兰？他现在暂时保住了命，不过还没完全脱离险境，我必须立即带他回去，用亚特兰提斯神殿中的守护水晶净化他体内残余的毒素。」阿德烈王以温和的眼光看了看我，又望向惊愕的高桥叔，及一脸迷茫的秋子：「你好，高桥先生。我叫丁维──是兰的父亲。」
　　「你……是伊藤兰的父亲？这么年轻？你怎么知道我姓高桥？」
　　阿德烈王没有回答，只是神秘的一笑，他一挥手，一个银色的小球自光幕中飞了出来，飘浮在高桥叔面前。
　　阿德烈王继续说：「很难解释。有件礼物……是龙神送给秋子的……见面礼。」
　　高桥叔颤抖着双手捧起那个银色光球，光球在高桥手上瞬间破裂，里面装着一块嫩红色半透明像是鱼肉的东西。
　　「这……是什么？」
　　「人鱼肉。这个…给秋子吃，可以恢复体力……还可以延年益寿。」
　　「不！」我惊恐的大叫了一声。
　　『你会心电感应，对吧？用意念回答我。』阿德烈王微微一笑。
　　『是……是的。』我点头。
　　『别紧张，那不是真的人鱼肉，只是海藻合成的速效营养品。我只是要修正一段传奇。』
　　『我不懂，陛下。』
　　『你真是个很特别的孩子，感觉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别叫我陛下，就叫我叔叔吧！』

　　阿德烈王一定另有用意，我不明白，但是我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让秋子吃下吧！她需要体力。兰……想见她。」阿德烈王催促高桥叔。
　　「别带走秋子！我知道他喜欢秋子，但是…秋子已经订亲了……她的未婚夫…就是……他！山田八云！」高桥叔指着我：「今年！今年我就让秋子和他成亲！就算是神灵……也不该强行夺走别人的妻子！」

　　当年悔婚的是高桥叔，现在又硬要把秋子塞回给我，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阿德烈王仍然保持优雅的风度：「未婚夫？喔……是这样啊……有婚约？没错，是不能这么做……好吧！我保证不会带走秋子，只是让他们见个面，讲几句话而已。」
　　「我不要吃人鱼肉…那是…那是……」秋子虚弱的说。
　　我赶紧对秋子挤眉弄眼又指手画脚：「吃吧！吃下去才有力气去见兰。说不定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时间来不及了。」

　　不愧是从小跟着我满山跑的秋子，跟我还是有一定的默契──她明白了，人鱼肉是假的。

　　「我改变心意了……我吃。」
　　秋子从他父亲手上拿起那块粉红色的冻状物胡乱塞进嘴里，那块速效营养品，果然发挥了作用，她的脸迅速恢复了血色。

　　我当时并不知道阿德烈王给秋子吃的那块『人鱼肉』竟然造就了千古传奇。

　　秋子成为了那位不老不死的八百比丘尼──东瀛传说中吃了人鱼肉而青春永驻不老不死的女性，她眼见亲人一个一个先他而去，看破红尘，在一百二十岁时出家，周游列国济世助人，传说中她活到八百岁时进入山洞绝食而死。

　　但是兰告诉我秋子不只活了八百岁，她一直活到了现在，一个人孤寂的度过了一千两百多年──那是兰的血盟造成的副作用，但所有的人都以为秋子是吃了人鱼肉，才获得永远的青春。

　　我犹豫了很久，才股足了勇气：「兰，我想见秋子。」
　　「我知道妳早晚会提出这个要求，但不知道会这么快。」兰有点诧异。
　　「我想她，而且我亏欠她。」
　　「四年。」兰蹙起了眉头：「元老院的裁决下来了，我被禁足了，四年之内我不能离开亚特兰提斯，最多只能被允许到阿塔岛。」
　　「是……惩罚？与秋子订下血盟的惩罚？」
　　兰点了点头：「我触犯了禁忌，如果完全没没受到半点惩处，要怎么服众。我父王曾让我见过秋子一次，她现在很好。我保证会带妳去见她，但还要耐心等个四年。」
　　「为什么……你不留在她身边？」我小声的说。
　　「亲爱的，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讨论这个问题？我们现在是在度蜜月啊！」兰叹了口气。

　　我真蠢。他已经发誓永远不离开我，我说不上来，为什么心头上总有那么一丝酸楚。我垂下头，不再发问。
　　「妳还是很在意。」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头轻轻在我头发上吻了一下：「我爱过她，但是在我们最后一次碰面，我发现到，她真正爱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八云。」

　　我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秋子现在只是朋友。从我再次将戒指戴在妳手上之后，我只属于妳，永远都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妳相信我？ 』他眯着眼看着我，思绪比以前更加温柔。
　　『对不起。我不该还对你存有疑惑。 』

　　我腼腆的依偎在他怀里──头一次我甘于自己是他的女人。
　　兰在这里，他抱着我，
　　我在尘世的轮回中浮沉了几十辈子，
　　寻找的爱就在这里──

　　只要有他在，我就不需要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