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精外传－龙神王子》千江藏月

57、初吻

　　『现在想想，我是个大傻瓜──我可以为他去死。而且还只是单恋，完全不知道他对我是怎么想的。 』我苦笑。
　　『妳真的自杀了？ 』宁芙紧张的睁大了眼睛。
　　『他救了我。他的心脏受到银魄的强烈冲击停止了跳动，但是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他及时的发出声音，让我犹豫了一下。 』我望着宁芙，她夸张的表情很可爱──我会和她成为朋友，可能是她的某些神情和兰很相似，虽然发色和眼珠的颜色不同，他们毕竟是亲兄妹。
　　『值得吗？ 』宁芙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
　　『爱情是不理性的。没什么值不值得的。』我笑了：『也许很蠢，但是我没后悔，而且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回应……』

　　心痛到极点，只想立刻结束。我的双手举起短刀，却停住了，不是因为我后悔了，而是我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

　　奇迹发生了──他的睫毛颤动，又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这次我听得很清楚。

　　「兰…？」

　　完全被抛弃的希望又迅速的涌上心头，我小心的扶起他，他皱起眉头，神情痛苦的弓起身体，倒吸了一大口气，重重咳嗽了几声。

　　「活…活过来了……」我拍着他的背，眼泪流个不停。
　　「八云…你…在哭啊？」他喘着气，一脸困惑。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了……」

　　自从父母过世后，我再也没哭过，直到这痛彻心扉的悲伤又重新唤醒了我的眼泪，我知道大男人哭不怎么好看，不管了，我太高兴了，从来没那么高兴过，他又活过来了，为了再听一次他的声音，我愿意用全世界来交换。

　　我激动的把他搂进怀里。
　　「唔……不能…呼吸…」他一口气接不上来，又昏厥了过去。
　　糟糕！我太粗鲁了。我慌乱的拍着他的脸：「对不起……兰！快点呼吸……快点呼吸啊！」
　　他咳了一声，再度醒了过来，靠在我的臂弯坐了一会儿，他看起来很累，缓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呼吸顺畅了一点，他猛然推开我，开始劈头大骂：「笨蛋！不是说过了，银魄是我的一部分，是我自己的灵力凝聚而成的，无法伤害我。暗示老半天你都听不懂啊！」
　　「我只知道…你不可以死…刚才你连呼吸心跳都停止了，我……算了…你骂我吧…多骂几句也没关系……」我深深的吸气，用衣袖抹掉泪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只要你……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他捂着胸口，神情有点异样：「刚刚…可能是直接穿透心脏，冲击太大，暂时休克而已。银魄不是普通的刀，杀伤力很大，如果受这一刀的不是我，而是你或秋子，我恐怕也没能力救你们了……」

　　我的视线离不开他──他白皙的脸庞、高挺的鼻梁、永远含着一抹淡淡微笑的粉红色的唇、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灿如星辰的眼睛。
　　他活生生的在我面前──我满怀感激。天地众神明啊！我山田八云诚心的感谢祢们。

　　糟糕。我忽然记起了我刚刚吐露的秘密，万一他全听见了呢？

　　我很不安，还是决定试探一下：「那个……你刚刚没听到什么吧？」
　　「噢…那个啊…我全听见了。」他皱皱眉，淡淡的说。

　　他全听见了──我的天啊！真想挖个地洞钻下去！我的手抖个不停，热气冲上我的脸颊，觉得自己是个超级大白痴。

　　「忘了吧。」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我…喝多了……胡说八道……」
　　「有些事情…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了的…」他凝视着我，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笑我！」我有点恼羞成怒。
　　「没有啊！我本来就是这种表情。」他否认。
　　「你明明笑了！」我的心跳声已经大到自己都能听得见。
　　「就算我笑也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种…意思啊……」他忽然倾身靠近我。靠得很近，他甜美的呼吸拂过我的脸，我的心脏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了，陌生的欲望在我全身流窜。我强迫自己往后退，却被自己的脚绊了一跤，狼狈的跌坐在地。
　　他叹了一口气，再度靠近，伸手轻轻的搂住了我的颈，他深深凝望进我的眼睛，我无法抗拒──他温润的双唇贴上我的唇。

　　柔软的触感──我无法想像，男人的嘴唇居然可以这么柔软。

　　一开始他只是用唇轻轻擦了一下，仿佛在试探着什么，接着他软糯的舌头便深了进来，肆意的将我所有的防备都搅得七零八落。
　　血液在我的肌肤下沸腾，他甜美的气息侵入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我忘了呼吸，感到一阵晕眩。

　　没多久，他松开我──我有点…呃……舍不得。
　　他的唇角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你根本没喝酒嘛……」
　　「啊…啊…你……」我完全清醒了过来──刚才，他竟然吻了我。
　　「真粗鲁，衣服都扯破了…」他拉了拉被我扯破的衣襟小声抱怨，我注意到他的脸很红，呼吸有点不稳。
　　「我…我是为了……」我心慌意乱。
　　「为了确认我是本人还是式神？」他还在拉衣襟，但是衣服实在破得太严重，他最后放弃，任由左肩袒露。
　　他叹气，别过头来，恢复了镇定，淡淡的说：「这是回报你，肯为我舍命的情义。但是，别误会，我对男人没兴趣……不，该说我不能对任何人类有兴趣……今后，我们仍然是朋友，只是朋友，明白吗？」
　　「我…我明白……对不起。」我结结巴巴的说。我从来没奢望过什么，这已经超过我应得的，我心满意足。
　　「没什么好道歉的。你没亏欠我什么，是我欠你。走吧！我们去把秋子找回来。」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冷静，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我猛然惊觉，竟然把秋子忘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这个……」他摊开左手掌，掌心上有几条发丝：「降灵术。我可以利用这头发施展降灵术。」
　　「降灵术？」
　　「那个对你下咒的……我怀疑是怨灵……之类的，她的头发缠住我的时候…我感应到浓厚的怨念…还有秋子她……似乎已经失去求生的意志了，再继续下去，恐怕……」
　　「秋子亲眼看着我杀死你……秋子…喜欢你。」
　　「你有罪恶感？」
　　「这样…是不对的。我以为可以隐藏得很好……」我用力搔着头，好像这样就可以把烦恼赶出我的脑袋似的。
　　「若不是以为我死了……你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吧？」
　　「嗯。」我承认。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在想些什么…全写在脸上啊……我…又不是没知觉……」他又笑了──他的脸还是很红，说不定他也很紧张。
　　「写在脸上…有这么明显吗？」我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咕哝着。
　　「不必有罪恶感，我不会对『任何人类』付出除了友情之外的情感，我对你们好，纯粹只是因为『你们救了我的命』。」

　　他的冷酷打碎了我所有的幻想。他根本不在乎，在他的家乡──那个什么兰提斯的地方，说不定亲吻男人稀松平常，只有我这个傻瓜会以为那是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

　　「噢……我们之间，只有友情，我不会越过这道界线的。」

　　我强迫自己做下结论──从那个时候开始，为了怕造成他的困扰，我一直努力的扮演好我的角色 ──朋友、兄弟、保护者。
　　我就像他的影子，随他的一举一动来决定我的一举一动。

　　我后来才知道──这个吻在我身上产生了不亚于天崩地裂的变化。

　　他的降灵术理论从没试过，我母亲是个巫女，我的箭能射穿蛇妖的鳞甲──他认为我有灵媒的潜质，也许可以用降灵术和鬼女谈判。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要先在他自己身上试验，于是我们一起回我家。

　　回到家时我吓了一跳，我家院子的小花园遭到严重的破坏。花园里种了山茶花、桔梗、胡枝子、葛藤……兰常常会在花园里耗上一个早上，和花草对话。而现在，花园像被台风扫过一样七零八落。又是那个妖女干的，她好像和我有深仇大恨。不过我还是庆幸她并没有放火烧掉我家。

　　他静静的捡拾着满地的花瓣，一片一片在地上排列成两个交错的三角形──六芒星阵。他站在星阵中央，吸了口气，哼唱起摇篮曲──

　　月儿高挂在天空
　　星儿都沉睡了

　　我哽住了。

　　花儿进入了梦乡
　　鸟儿回到了巢里
　　亲爱的孩子
　　不要哭泣
　　承受着上天的恩泽
　　平安的成长吧

　　好怀念……那是我母亲的摇篮曲。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排列在地上的花瓣发出了梦幻般的七色虹光，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围绕着他舞动着，他衣袖一挥，花瓣幻化成一束绚丽的星形光柱，直冲上天。我屏息专注的看着这奇妙的一幕。他的身影隐没在光柱中，六芒星阵中出现了一个容貌清丽的女人，穿着巫女的服装──白色的上衣，红色的裤裙，有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我快喘不过气来，我认出了她是谁──我的母亲──椿。
　　「小八…小八…到这里来……」她的声音非常飘忽，像是来自遥远的彼岸。
　　「母亲……」我颤抖着跪了下来，伏在她的膝上痛哭：「我好想妳！好想妳！你们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
　　「对不起……小八。你吃了很多苦。」她温柔的说：「没有我在，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呜呜呜……小八知道，小八会坚强的……」。
　　她静默的抚着我的背，任由我放肆的大哭，哭到声音嘶哑。
　　母亲，我的母亲，妳没忘记小八……

　　我哭得累了，抬起头来，却见到眼前的并不是母亲，而是兰：「母亲？是幻觉？你刚刚真的让我母亲和我见面了？」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他的眼神似乎有点忧郁。
　　「只有我母亲会叫我的乳名，那首歌是我母亲在我小时候唱的摇篮曲，我每天晚上都听着那首歌入睡的……」
　　「那是因为我……才不小心触及你的记忆……我只是将你对母亲的渴望与记忆具象化…也许真的召来了什么…唔…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记忆？」
　　「因为我……我…吻了你，触及你埋藏在心灵深处的记忆……」他垂着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
　　「你该不是为了探索我的内心才…才……」一股热气直冲我的脑门，我发火了。他怎么可以这样作弄我！
　　「不是的。都说了那是不小心……碰触到的，你以为我有那么随便吗？那…那可是…我的初……初吻啊……我们人鱼族，本来就是用心电感应沟通的，我也不知道…和你也可以透过这样……心灵相通……」他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辩解着，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过来，他那种过分的冷静根本是装出来的。

　　他其实很在意──他的初吻给了一个男人──我无法想像，他是一国的王子，自尊心远高于一般人，要有多少的勇气才能做出这种事。

　　他好像有点害羞。难道，他也喜欢我？至少他不讨厌我。不，不可能，他只是因为我差点为他去死一时感动……

　　我甩甩头，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但是他的吻、他嘴唇的触感、他甜美的气息却又立即占满了我的脑海。完蛋了！我对他的渴望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