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精外传－龙神王子》千江藏月

32、河童

　　夜幕已经降临。
　　这是在琵琶湖附近的一户大宅。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只不过都是素菜。
　　「惠然法师，这些就是你在琵琶湖解救的人吗？」说话的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正是这家大宅的主人荒木。
　　「是的，荒木大人，他们都是过路的，差点被湖妖害了，幸好贫僧及时赶到，不过可惜还是让湖妖给跑了。您放心，贫僧会尽快捉到它，为民除害的。」年轻僧侣说。
　　「幸亏遇到惠然大师。湖妖占领琵琶湖已经许久了，近来变本加厉，大家都不敢靠近湖边，已经严重影响到农作，渔夫也不敢到湖上去捕鱼，法师心肠慈悲，一定能早日捉到湖妖。」荒木恭敬的说。
　　「是啊！我们很幸运。感谢惠然法师。」法兰也当着荒木的面，礼貌的向惠然致谢。
　　「喂！明明是我们……」八云生气的站起身来，却被法兰一扬手阻止了。

　　『多亏惠然，我们今晚才有吃住的地方，就不要计较了。』法兰用心电感应安抚着八云：『你还在为了白天的事生气？』
　　『呿！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没生气？那你为什么要揍人？ 』
　　『那个……』
　　『是为了我吧？ 』
　　『啊……反正……也瞒不过你。』八云居然害臊了起来。
　　『如果是的话，我很开心。』法兰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很开心？这是为什么？』八云呆了一下。
　　法兰没有回答。

　　荒木离去后，惠然才笑嘻嘻的坐了下来。
　　「谢谢你没戳破我，很高兴认识你们，我是从比睿山下来的惠然。是受了委托来捉琵琶湖的湖妖的。」
　　「比睿山……那座有名的圣山啊！我们算是同行喔！」法兰笑着说。
　　「同行……？你是谁？」
　　法兰敛起笑容，双手结印，口诵真言：

　　南无三满哆母驮喃哇日拉密

　　惠然一脸茫然：「你在几哩咕噜念些什么？」
　　「噢……我猜得不错，你不是和尚。」法兰眯起眼，带着坏坏的笑容。
　　「胡说，我是比睿山最澄大师的弟子耶！」惠然不服气的挺挺胸。
　　「算了吧！连这么简单的龙神咒都不认得。如果你是最澄大师的弟子，他老人家大概会气死。」
　　「龙神咒？」
　　「不过你也很了不起，能在水中捉住我，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兰，你怎么会龙神咒？ 』八云也很惊奇，用心电感应询问。
　　『看书看来的。龙神使者不会龙神咒怎么唬得住人。 』法兰笑了一下，也用心电感应回答八云。

　　惠然愣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说：「我只是还没学过……你们似乎有点本事，这样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捉湖妖，我们一人一半！」
　　「捉妖的酬劳吗？」
　　「是啊！」
　　「太少了，我们要四分之三。」法兰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太贪心了，凭什么你们要拿三份？」
　　法兰叹了一口气：「你可以试试，他们的本领不比你差……」

　　「八云，你先来……」法兰招了招手。
　　八云扯开一个自信的笑容，霍地起身，弯弓搭箭，轻松的一箭射到柱子上。
　　「这没什么了不起。」惠然轻蔑的从鼻孔喷气。
　　「你可以去看看八云射中了什么……」法兰愉悦的喝了一口茶。

　　惠然搔了搔脑袋，走到柱子前面一看，才发现这箭射得很古怪。箭镞上钉着一只苍蝇……的翅膀，苍蝇还嗡嗡的打转，只要八云再多一分力，苍蝇的翅膀便会射断，减一分力，箭便会在射中苍蝇前落下。
　　「呃……」惠然太过震惊，声音都在喉咙里卡住了。

　　惠然还没回过神来，一股乌黑的长发卷了过来，在他身上缠了几圈──秋子的长发，那自然是牡丹的杰作──附着式神的木梳，现在正插在秋子的头发上。
　　法兰微微一笑，轻声在秋子耳边说：「这样那假和尚就不敢随便吃妳豆腐了……」
　　法兰说话时隐约吐出的甜美气息呵得秋子痒痒的，忍不住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果然会在意。
　　秋子心中有点甜甜的。

　　「要不要也试试我的本领？」法兰漫不经心的喝着热茶。
　　「不、不用了……放……放开我……我快没气了…」惠然瞪大了眼睛，神情扭曲。
　　「可以放开他了。」法兰对秋子说，实际上却是在向牡丹下令。
　　缠住惠然的头发松了开来，像是有生命般的缩短了回去。

　　惠然喘着气：「我承认我不是比睿山来的，也……也不是和尚，不过我真的叫惠然。大家混口饭吃而已……别那么认真嘛！」
　　「那湖妖今天差点要了你的命，如果今天换成一般人来救你，恐怕也要一起出事了，它的动作很快，我的短刀应该已经划伤他了……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我曾经亲眼见过它一次，长得相当矮小，但是力气很大，绿皮肤、尖嘴、四肢有蹼，头顶有圆盘，背上背着像是龟壳的东西……他会把到湖边汲水的人拖下水去……」
　　「原来是河童啊……」
　　「河童？」
　　「嗯。河童──在唐国称之为河伯，是栖息在河川湖泊中的精灵，古代还有河伯娶亲这种故事，东瀛的河童也是类似的生物，这是个神话……」
　　「神话也有可能是真的，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八云意有所指的看着法兰。
　　「也对啦！」法兰低笑。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一点也听不懂。」惠然一头雾水。
　　「我们也许可以解决这件事……」法兰露出自信的微笑。
　　「嗯……那个…真的不能一人一半啊？」惠然摸了摸鼻子。
　　「我们要四分之三，没得商量。你已经试过河童的本事了，大可再去试一次。」法兰说。
　　「好吧！成交。」惠然抿了抿嘴，痛苦的下了决定。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不是真和尚的话……想不想……一起喝酒？」法兰说。
　　「酒？太好了……已经有好几个月没酒沾唇了。」惠然舔了舔嘴，总算不再愁眉苦脸。
　　「雪奈，给法师斟酒……」

　　雪奈悄无声息的出现，丝丝凉意瞬间解了暑热，她翘起血红色的嘴唇，屈膝取起酒瓶为惠然斟酒。雪白薄衫中若隐若现的美好曲线，看得惠然的鼻血都快喷了出来。
　　「大美人……呃…呃…我……啊…嗯……」惠然的眼睛看得发直，只含糊的发出了几声没有意义的声音。
　　「法师～请～」雪奈娇媚的声音让惠然的骨头都酥了。
　　惠然伸手捧起酒杯，却感到酒杯无比清凉，杯中的酒冒着白色的雾气。
　　「这…这……」惠然惊恐的瞪着诡异的雾气。
　　「啧！没毒啦！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喝到的……」八云见惠然犹豫着，趁机伸手将惠然手上捧的酒杯抢了过来，一饮而尽。
　　「喂！喂！这是美女为我斟的酒！」惠然不满的嘟囔着。
　　「你不是不喝的吗？」八云睨了惠然一眼。
　　「我没说不喝啊！美女斟的酒，就算是有毒我也照喝。」惠然心不在焉的盯着雪奈瞧，雪奈非但没回避惠然的视线，反而向惠然抛了个媚眼，惠然张大了嘴巴，几乎忘了呼吸，久久才咽下一口口水。
　　雪奈重新为惠然斟了酒，这次惠然趁伸手去接酒杯的时候，大着胆子摸了雪奈的手。
　　「好冰！」惠然吃了一惊，手缩了回去。却从手指一直到手腕全都结了一层薄冰。

　　「雪奈是越后国雪山里的雪女，如果不想变成冰棍的话，就安分点。」法兰淡淡的说，喝了一口沁凉的酒，顿了一顿又说：「不过大热天的，喝雪奈冰镇过的酒倒是一大享受。」
　　惠然甩着手把冰屑甩掉，低声抱怨：「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还带着雪女？」
　　「你可以猜猜。」法兰冷哼了一声。
　　「龙神咒……银白色头发的美少年……该不会是…龙…龙……？」
　　「我叫伊藤兰，从若狭国来，目前正在各地游历。他们是我的朋友──山田八云还有高桥秋子。」
　　「若狭国的龙神使者？真的是龙神使者？」
　　法兰笑而不答。

　　「如果真是龙神使者，那绝对可以杀了那河童。」惠然的脸上绽放出希望。
　　「不，我只说解决，不一定要杀死河童。我今天救你的时候，曾向河童划了一刀，但是他并没有反击，只是逃走而已，这点让我有点在意。」法兰凝望杯中的酒，表情深不可测。
　　「你已经有计划了吗？」
　　「今天的大动作已经惊动了他，该怎么做还得想想，明天再说吧！」法兰耸耸肩。
　　「你这人真会吊人胃口。」惠然不情愿的说。

　　秋子梳理着法兰乌黑的长发，那自然不是法兰原本的银发，而是牡丹的木梳此刻正插在法兰的头发上，幻化出实体的乌黑长发，发极长，足足可以流泻到脚底，只有名门闺秀会将头发留得这么长。秋子将法兰的头发盘了一个髻，再将其余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
　　「兰，你真好看，连身为女人的我看了都要嫉妒呢！」秋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法兰那不用化妆就有如粉妆玉琢的脸庞，忍不住赞美着。
　　法兰有点难为情的看着镜中的美人：「秋子，老实说…妳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娘娘腔？」
　　秋子一面帮法兰染黑银白色的眉毛，一面回答：「原来你是在意这个啊？该怎么说好呢？真正的男子气慨，是在内心而不是外表……你就当成扮演女形，只是演戏。」
　　「这样我就安心多了。」法兰粉红色的嘴唇，勾出一抹优雅的微笑。

　　法兰身上穿着的是秋子连夜赶工做出来的一套雪纱短衣，是照着沙罗穿着的那件亚特兰提斯传统服装缝制的，虽然质料不同，款式却是模仿得唯妙唯肖。这种服装便于入水，行动也更加便捷。
　　「你昨天向河童挥了刀，怕他认出你来，才乔装改扮，对吧？」
　　「河童力大无穷，据说能把一匹马拉进水里，换了任何人去都非常凶险，河童的水域，只有我能去，先去探个虚实再做打算。」

　　法兰和秋子走出房外，八云和惠然正在喝酒，两人都为之惊艳。
　　虽然扎了一束马尾，一头乌黑秀发却是异常的长，发髻上牢牢的用头发缠住了一柄精巧的红色木梳，雪纱短衣下，露出了一双修长白皙的腿，赤足走了出来。
　　「八云哥哥…好久不见……」法兰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娇滴滴的拉着八云的手。
　　『兰！你这家伙，别扮成这样来勾引我！ 』八云哭笑不得，暗自在心里嘀咕。
　　「姑娘好面熟……这样美丽的姑娘我应该不会忘记的呀？」惠然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叫芙…芙蓉……」法兰顺口瞎编了一个名字。
　　「芙蓉是兰的妹妹……孪生妹妹。」秋子看到惠然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也忍不住窃笑。

　　『这芙蓉姑娘美若天仙，和秋子的可爱、雪奈的妖娆不同，妩媚却不妖冶，明艳却不轻浮，竟然还是龙神使者的孪生妹妹，哎呀！这龙神使者的身边怎么都是美人呢？真是羡煞人也……』惠然心中暗忖。

　　「龙神使者呢？怎么不见人影了？」惠然问。
　　「哥哥出一趟门，晚点就回来了，河童的事，他交代我去办。」法兰眨动长长的睫毛。
　　「你哥真是的，怎么让小姑娘来捉河童呢？」
　　法兰并不答话，只是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仍旧偎在八云身边。

　　八云似是有心挑衅，伸手便搂住法兰的腰，贼贼的笑着：「『我的芙蓉』啊……本领和兰是一．模．一．样……」
　　惠然见八云一脸得色，也不禁有点吃味的酸了八云一句：「你的艳福不浅啊！『八云哥哥』。」
　　「呿！」
　　「我对别人的女人绝对不会打主意的。」惠然盯着法兰瞧，口是心非的说。
　　「他不是我的女……」八云不觉脱口否认，却注意到惠然的目光中透出一丝精光，连忙又改口：「当然，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的女人』我就对他不客气。」
　　「不要玩他了，走吧！」法兰吃吃笑着。
　　「玩？什么意思？」
　　「秋子，把横笛带上，我想听妳吹笛。」法兰说。

　　在越后国小住的那阵子，秋子的义父源大人曾送了秋子一支横笛，秋子也学会了吹笛，而且吹得还不错。

　　法兰坐在湖边的大石，和着秋子的笛声，唱起了美如天籁的歌，歌声揉合着笛音在湖面荡了开来。法兰赤着脚，足尖在水面轻轻撩拨着，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法兰的歌声忽然停了下来：「秋子，先离开，他们来了，不只一只……」
　　「我知道了……」秋子停止了吹笛，安静无声的远离岸边，来到八云和惠然身边。
　　「怎么回事？秋子姑娘？」
　　「他的歌声可以透入水里……把他们引来了，有很多……」秋子皱着眉头。
　　法兰继续唱起歌来，足尖不断的撩动湖面……

　　一只绿色的小手悄悄的伸出水面，那是一只带有蹼，只有四根指头的手。

　　「芙……」惠然正想大声示警，。
　　「安静。」八云立刻制止。
　　「芙蓉姑娘有危险。」
　　「别紧张，他的水性很好。」八云咧嘴一笑。
　　「什么……」
　　「没问题的，我相信他。」

　　绿色的小手一把抓住法兰白皙的脚踝，将法兰扯进水里，法兰没有挣扎，迅速没入了水里。
　　惠然吓得魂飞魄散，虽然很想下水英雄救美，却明白河童的怪力不是自己能胜得了的。只得在湖畔双手合十，喃喃念佛。

　　法兰被拉着沉往湖的最深处，身体一接触到水，全身的细胞像是活跃了起来，他睁开眼睛，打量着拖着他脚的那只河童──和惠然形容的一样，个头矮小，头顶有一个小圆盘，绿色的身体、有点发蓝的脸上长着一副尖嘴，背上背着一个硬壳。他还注意到四周像这样子的河童还有十几只。
　　『嗨！你们就是琵琶湖的河童啊？』法兰试着用心电感应发话。
　　『人类……你没淹死？太好了！』捉着法兰脚踝的河童显然十分惊喜，不由得松了手。
　　『我不是人类啊！我和你们一样是河童。』
　　『你不像啊！虽然唱歌还不错，却长得那么丑。』
　　『虽然没有各位的英俊潇洒，我的确是河童，外国的河童啊！』
　　『你的背上也没有壳！』
　　『我天生残疾……一出生就没有壳，我妈觉得很丢脸，就把我丢到陆地上去了，嘤嘤嘤……』法兰装出满腹委屈的样子，还干哭了几声。

　　这时岸上的八云也感应到法兰和河童之间的对话，忍不住捧着肚子大笑。秋子也跟八云交头接耳，笑成一团。惠然一头雾水，只觉得他们两人大概精神错乱。

　　『外国的河童？是蛮夷？天生残疾……我们都住在琵琶湖里，没见过其他的河童，他在水里这么久也没淹死，说不定真的是……』

　　河童们聚集了起来发出了一些有如击打金属的怪声音，似乎在认真的讨论著。

　　『是河童的话应该会相扑吧？ 』一只头特别大的河童说。
　　『是吧？是吧？陪我们玩吧！ 』其他的河童也热烈的附和着。
　　法兰抓了抓头发，表情苦恼的说：『我们外国河童只会唱歌，比相扑的话哪里是各位大哥的对手……』
　　『不行不行！是河童的话就要会相扑……』
　　『对对……相扑好玩……』
　　『一定要玩的话，我找我的人类朋友跟你们比。他可厉害了，他曾经和熊比赛相扑，把熊给撞飞出去了呢！ 』
　　『这么厉害！我要比！我要比！』河童们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透出兴奋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