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精外传－龙神王子》千江藏月

23、山贼

　　夜凉如水。
　　已经将近立春，寒意却丝毫不减。

　　越后国守府邸的客房中，法兰和八云在窗下饮酒。法兰手拿着酒杯，却没沾唇，一只手支着下巴，心不在焉的望向窗外。
　　取暖用的火盆摇曳着妖娆的火光，将法兰白皙的脸庞染成微醺的粉红。

　　法兰意识到投向自己的目光，回过头来，眼神里罩着一丝迷蒙。
　　「你最近在想些什么，我好像看不透……」八云问。
　　法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喃喃低语：「你们要不要留在越后国？」
　　「这话什么意思？」八云讶异的说。
　　「秋子本来就是你的未婚妻，如果秋子不想回小滨……你们可以这里成家立业，国守大人很欣赏你，一定会善待你们的……」
　　八云猛吸了一口气，明白了过来，急切的说：「你果然知道了，冷静点听我说，婚约已经不存在了，你完全不必在乎。」
　　法兰的神情有点迷茫：「不是……我在不在乎，我真的觉得，这样才是对的。我和你们根本不是同类，就像狼姬和小太刀……我记得跟你说过……越后国的事情解决后，我会离开。」
　　八云怒视法兰：「这跟狼姬有什么关系？从你说要带我到越后国来，还刻意让我在国守大人面前表现……这就是你的计划？要把秋子交给我？把我们丢在越后国？」
　　法兰没正面回答，脸上的表情让人猜不透：「我……就和小太刀不同的只有这副人形的躯壳而已……计划有点打乱了，现在修正还来得及──在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之前……」
　　「计划？你把我当成什么？把秋子当成什么？我听不到你的心声，为什么把心封闭起来？」八云抓住法兰的肩膀，几近嘶吼。
　　法兰的眉头皱了起来，望着八云，澄澈的眼睛盈溢着悲伤：「对不起。我伤害了所有的人……只能试着将伤害减到最低。」

　　「兰！到底是……为什么？」
　　「就当我从来不曾存在。」
　　「不，不……」
　　八云感到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

　　视线逐渐朦胧──
　　看不清楚，
　　封闭了心门的你，
　　究竟在想些什么。

　　黑暗像丝绒般轻柔环抱住八云，
　　八云无法抗拒的闭上了眼睛。

　　八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在国守府邸住的这些天，每天早上醒来，总是可以看见法兰恬静的睡脸，但是这次没有。八云望着身旁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脑袋一片空白。

　　走了，
　　连夜走了，
　　连再见都没说一声。

　　就当我从来不曾存在！

　　法兰悦耳的声音说着无情的话语

　　八云打开房门，发现秋子静默的站在房门外。
　　「兰走了？」秋子抬起头来望向八云，眼神怅惘。
　　「妳知道？」
　　「兰昨夜到过我那里。他把这个交给我……」秋子从怀中取出了一柄红色刀鞘的短刀，递给八云。
　　「露…露华……？」
　　「他说，答应八云父亲的事他没做到，他觉得很…抱歉……」
　　「我不需要他的道歉。」
　　「他的神情…好像是在道别……」

　　八云深吸了一口气：「秋子…兰要我们留在越后国…成家立业……」
　　「难道他…知道了那件事……我不该说的……」秋子很后悔。
　　「不是的。他早就做了计划，他认为这样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
　　「他一个人……一个人……要到哪里去？」一阵痛楚窜过秋子的心头，她畏缩着退了一步，声音已经哽咽。
　　「我会把他找回来，跟他说清楚。我去向国守大人说一声，就立刻动身。」八云说。
　　「对不起，八云…我真的没办法…离开他……原谅我。」秋子垂着泪。
　　「妳就像我妹妹，我唯一的亲人。他胆敢这样一走了之，我就把他抓回来，拿条绳子把他和妳拴在一起。」八云叹口气，耸了耸肩：「妳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挂着两行鼻涕的小女孩了，就算兰不在，也要坚强，好吗？」
　　「八云你最好了…我相信你！我会坚强。」秋子忍不住破涕为笑，感激的环住八云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印上轻轻一吻。
　　八云有点手足无措的搔搔头：「我本来就是个好人…」

　　八云和秋子走在通往上野国边境的路上。
　　八云背着角弓和箭袋，腰间配着长刀，秋子穿着法兰留下来的白色狩衣，将一头秀发塞进乌帽中，扮成男装。
　　「八云，我们这样走了四天，你还是完全感应不到兰的行踪吗？」
　　「我们一路打听，兰的确是朝这个方向来的，我们昨天经过的小市集，不是盛传有个美少年赤手空拳打跑了七、八个打劫商家的山贼吗？那一定是兰。」
　　「空手……兰没有使用银魄，应该是不想取人性命。」
　　「只是…他们说兰……心情好像很不好…失魂落魄……像个游魂。」八云叹口气望向前方，法兰忧伤的身影浮现，又逐渐消失。
　　「我总觉得……兰像块磁铁……会吸引妖物，山上的大蛇、白川、雪女都想得到兰的灵力，我们得赶紧把他找回来。」秋子皱了皱眉。
　　「如果我们的方向没错，我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了……前面应该有座废弃的神社，我们今晚就在那里过夜吧！」
　　「可是听镇上的人说那里好像闹鬼……常常有人到那里就失踪了。」秋子缩到八云的身后。
　　「妳不是随身带着牡丹的梳子，有什么好怕的？」八云挑了挑眉。
　　「其实……兰走后二天，梳子就失去力量了，牡丹好像是靠兰的灵力生存的……」
　　「没关系，还有我在呢！」八云温柔的摸摸秋子的头。

　　那是一间唐式风格的神社，看来已经荒废了很久，草长得比人还高，倾倒的梁柱就横在门口。八云大步跨过梁柱，忽然停了下来，紧跟在后的秋子差点撞上。
　　「怎么忽然停下来？」
　　八云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的感觉着空气中的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泥土与杂草的腐败气味里，混杂了不明显的淡淡甜香。

　　「是兰！兰到过这里！」八云睁开眼睛，露出微笑。
　　「你感觉到了？太好了！」
　　「有…有点……奇怪……」八云走进门内，一面喃喃自语。
　　秋子想再询问，见到八云紧锁的眉头，又把到了口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八云走到原本应该是大厅的地方，观察着四周，桌椅东倒西歪，地上有燃烧过火堆的灰烬，像是被人匆匆熄灭掉。八云抓起一把灰烬，灰烬里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余温。地上还有不少褐色的不明粉末。
　　「兰来过这里，而且…是不久以前……」八云从地上捏起了一些褐色粉末闻了闻，马上感到一阵头昏眼花：「这是……迷药！」
　　「你是说兰被下了迷药？」秋子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
　　「不知道，让我安静一下……」八云又闭上了眼睛，很认真的捕捉着空气中残存的法兰的气息。

　　好…暗……看不见…不能动……八云……

　　八云闭着的眼睛颤动着，感应到法兰微弱的讯息。
　　「兰有危险了！他在叫我！」八云睁开眼睛，几乎是直跳了起来。
　　「为什么兰看不见了？难道他的眼睛…」
　　「不！别紧张，应该没瞎，好像是……被蒙上眼睛，还可能被绑起来，意识也不太清楚……他的讯息很微弱。」
　　「啊！怎么办？」秋子急得快哭出来了。
　　「着急不是办法，说不定是被山贼掳走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我先送妳回市集吧！既然兰留下了线索，应该可以找到他。」八云说。
　　「八云。」秋子噘着嘴巴，瞪着八云。
　　「妳也要去吗？对方是山贼，妳一个女人……太危险了……」
　　「我现在是男人！」

　　八云看着男装打扮的秋子，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露华刀，交到秋子手中：「好吧！这刀妳先带在身上，可以用来防身。」
　　「等找到兰，我再还给他，现在就开始找吧！」秋子把刀收入怀中，说。
　　「赶了一天的路，妳不休息一下吗？」
　　「我不累，先找到兰再说吧！」

　　夜幕低垂，八云和秋子高举着火把走在杂草丛生的小径。
　　「秋子，火把举高一点，要是不小心引燃了杂草就不妙了。」
　　「知道了，专心点，兰的安危就靠你了！」

　　八云又停了下来，却从箭袋里抽出一只箭搭在角弓上。
　　「有动静吗？」秋子放低了声音。
　　八云不发一语，白翎箭疾射而出，一声闷响，一团黑呼呼的东西从树梢掉了下来。
　　秋子靠近一看，不禁吓得头皮发麻，那是一只毛茸茸的大蜘蛛，像个成人的头颅那么大，箭射穿了蜘蛛的腹部，流出浓稠的暗绿色的汁液。
　　「啊！好大的蜘蛛！」秋子吓得直跳了起来。
　　「妖物被兰的血吸引过来了……」
　　「兰受伤了？」秋子焦虑的说。

　　八云在刚刚射中蜘蛛的地方折下一根树枝，叶面上还残留着半干的血迹：「从这树枝高度推测，兰大概是被人扛在肩上，被树枝刮伤了皮肤，兰的血的确是妖物觊觎的东西……血迹还没完全干，应该不远了……快把火熄掉……」

　　八云和秋子还在草原上摸黑前进时，另一方面的法兰也身处在一片黑暗中。

　　眼睛被蒙上了黑布，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麻绳捆得动弹不得，蜷曲着躺在木条地板上，白色狩衣上沾满泥巴，狼狈不堪。

　　这是一处荒废的宅院，庭院中燃着篝火，四十几个大汉聚在一起吃肉喝酒。
　　为首的汉子看上去四十来岁，眼睛细长，嘴唇上留着八字胡。
　　「老大，这小子武功高强，不使点手段还无法制服他。」一个形貌猥琐的秃头男子说。
　　「助六，你确定这个少年真的是那个若狭国的龙神使者──杀了妖狼的那个？怎么把他的眼睛给蒙上了？」这群盗匪的首领昌宗说话了。
　　「老大，这很好认啊！这少年是由国府出来的，跟传闻中的一样，皮肤白皙，俊美无匹，而且这小子的眼睛邪门得很，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被他的眼睛一看就动弹不得，我们的八个弟兄就这样被他一个人空手打得一败涂地。」助六比手画脚，形容得活灵活现。
　　「是啊！老大，几个弟兄都受了伤，这小子真的很厉害。要不是助六趁机对他洒了迷药，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另一个个头较小的汉子说。
　　「听说龙神使者随身带着一把能斩杀妖鬼的宝刀，怎么？宝刀该不会是被这些家伙给私吞了吧？」首领的目光锐利的扫过了一干盗贼的脸。
　　助六搓着手，缩着头小心翼翼的回答：「小的怎么有那个胆呢？我已经搜遍了他的全身，除了几件衣服和一点小钱，没有见到那把宝刀啊！说不定在他同伙的身上。」
　　「你说的是那个神射手山田？据说他和龙神使者形影不离，怎么会让他一个人单独到这种荒山野岭？」
　　「小的打探过了，国府那边传来的消息是龙神使者不辞而别，国守大人也急得不得了，祭出了十锭黄金的重赏，要找寻他的下落。」
　　「哈哈！国守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就祭出重赏，龙神使者落在我手里，老子可没那么容易放人。」
　　「老大是打算拿他当人质，让国守出钱赎回？」
　　「不，这太可惜了……」首领朝法兰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古怪的笑容：「这个龙神使者要是乖乖成为我们的人，那价值可就不只这些了，嘿嘿……」
　　助六很明白他们的首领露出这种表情时在想些什么，谄媚的说：「是啊！老大，这龙神使者不是凡品啊……细皮白肉的……」
　　「啐！少废话，去把他带过来。」

　　两个盗贼将半昏迷状态的法兰抬到昌宗面前。两人粗手粗脚的，不小心把法兰重重摔落在地上。
　　「唔……」法兰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家伙，可别把人家摔伤了……」
　　「你们…是谁？放开…我……」法兰清醒了几分，含糊的说。
　　「哟！你醒来了？龙神使者。」
　　「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分，还不放开我……你们就不怕龙神震怒吗？」
　　「龙神那一套唬得了国守那老小子，可唬不了我…只是你这个美人……让我很有兴趣…」首领伸手抬起法兰的白皙下巴，轻浮的笑着：「这肤质…居然比女人还要细滑……」
　　「放肆！放开你的脏手！」法兰左右摇着头，甩开他的手。
　　「美人…我忘了自我介绍一下……纵横越后国的鬼盗昌吉，这大名你听过吧？那是我大哥，我叫昌宗。听说你杀了那妖狼……我真要感谢你替我大哥报了仇。」
　　「别叫我美人，我有名字，我叫伊藤兰！你们这些强盗！我身上没什么财物，你们绑架我……要做什么！」法兰愤怒的说。
　　「好凶悍啊！你是国守重金悬赏的大人物，可值钱得很，助六，先让美人喝点水润润喉吧！」昌宗刻意在「水」上加重了语气。助六立即会过意来，露出诡谲的笑容。
　　「来，喝点水吧！喝完水，我们就替你松绑。」昌宗扶起法兰，把杯子凑到法兰嘴边。
　　「我才不喝……」法兰极力挣扎。
　　「这可由不得你……我会驯服你这匹烈马……只需要一杯水……」昌宗捏着法兰的双颊，将茶杯里的水强迫灌进法兰口中。

　　杯中的水入口温润，仿佛带着一股蜜香，法兰隐隐知道事情不对：「唔…你…你们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当然是好东西。」
　　「啊…唔……」不一会儿，法兰白皙的面孔就泛出晕红，呼吸急促。
　　「喔……药效很快嘛！哈哈哈……像这样罕有的美人，我怎么舍得轻易放过。。」
　　「老大，那……小的们先到外面去。」
　　「不用，你们可以留下来在这边观赏。」
　　「无耻……无耻的畜牲……」法兰咬着牙，愤然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