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江湖》夜姝

5、竹箫夜吹 西桥初渡

　　易碧梧循着箫声一路寻去。箫声低沉，散入风中让人很难辨清它到底来自于哪个方向。碧梧仔细地听着，一直来到了院后的那片竹林边沿，箫声似乎稍微变得清晰了。她停下静静地又听了一会儿，确定这寒夜吹箫之人一定就在这片竹林深处。

　　她稍加犹豫，但还是走了进去，竹林本就很浓密，在此刻更是幽暗不明，但是那箫声却像看不见的丝线一直引她向前，直到竹林的腹地。竹林的腹地稍显空旷，所以丝丝清冷的月色也能透过密集的修竹散落一地，使林中光亮了些。而此时她终于看到了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似是吹得很入神的原因，或者根本就没想到此刻还会有人来这儿，那人似是没有感受到碧梧，自唇边逸出的箫声依然。碧梧没有再靠前，眼前的吹箫人倚竹而立，一袭紫衣，而长发如瀑散在身后，分明是个女子。

　　终是一曲终了，箫声渐消。那个紫衣女子唇边勾起冰冷的微笑，隐隐透出杀气的意味，只可惜碧梧看不到。

　　“我不是有意打扰姑娘，只是我因机缘巧合就住在了这竹林边上，又碰巧听到姑娘的箫声才被吸引而来。如果有唐突之处还请见谅。”碧梧的声音打破了竹林中的寂静。

　　听到碧梧的话，那个紫衣女子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将箫从唇边移开。这是一片不知从哪飘来的云刚好遮蔽住了高悬的月亮，当这照亮竹林深处的唯一光亮一消失，整个竹林就陷入了不可见的黑暗中了。

　　碧梧静静的站着，眼睛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风吹过竹林发出的沙沙轻响和鸟儿惊飞的拍动翅膀声更加清晰可闻了。不过黑暗毕竟只是暂时的，月亮很快从云中钻了出来，重新洒下一片光亮。

　　只是现在竹林中却只剩下碧梧了，那个紫衣女子已经不知去向，让人觉得刚才的一切只是易碧梧的错觉而已。只是背后被冷汗打湿了的衣衫却分明提醒易碧梧，无论是那清冷的箫声还是那个神秘的紫衣吹箫女子都是真正存在过的，而她自己刚刚已经在鬼门关打了个转。

　　她呆呆地看了会儿头顶的月亮。风过处，背后传来的凉意不禁让她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她没有多待，轻轻的转身，借着微弱的月光穿出了竹林。

　　经过那一夜，她却得了重风寒，再加上本来就没好利索的身体，给她看病的大夫郑重嘱咐她让她好好休息。所以接下来的一连几天碧梧都只好呆在屋子里养病，期间烟绯和小铃儿没事就会来坐坐，陪她说会儿话，而宋晚词和雨墨也一起来过几回。

　　经过细心地调养，到三月终了的时候，她的风寒和身上的旧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这些天，在与烟绯和小铃儿的相处中，碧梧已经显得不那么冷淡了。至少在烟绯和小铃儿和她说笑的时候，她偶尔也会说点什么。那么如果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过不了多久，她应该就能拥有真正的朋友。

　　这天一大早起来，碧梧见外边阳光明媚，便走出小院来到了湖边。湖对岸隐隐响起丝竹声，还有清亮婉转的歌声，她抬眼望去，只见很多年轻的女孩子们在一起嬉闹，应该是在练习歌舞吧。她轻轻地在湖边的假山石上坐下，脸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现了带着温暖气息的笑容，这些女孩虽说是身世可怜以至于沦落青楼却幸运的遇到了真心怜惜她们的人，而能够拥有一份快乐和无忧的生活。

　　她正兀自想得出神，眼前突然一暗。她几近本能地反手抓住蒙住自己眼睛的手，越肩将后边的人往前放手一送。身后的人显然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惊诧之余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眼见就要掉进水中。

　　“碧梧姐姐！……”惊惧的声音让易碧梧一惊，赶紧伸手去拉，幸好她拉的是个身量未足的小女孩，不然两个人非得一起掉进湖里不可。

　　易碧梧本来心中还有些责怪，只是见到眼前的人一副受惊的样子，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道：“你没事吧？”

　　经过刚刚的事，小铃儿显然还未从惊恐中平复过来，但是听见碧梧问她，还是努力地挤出个微笑：“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了。”

　　闻言，易碧梧一怔，这个小女孩，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安慰自己不想让自己感到不安。一想到这里，她已经被磨砺的冷硬的心有处地方突然变得很柔软。她心疼加内疚地拉过面前的小女孩，让她倚着自己坐下。两个人就这样相互依靠着安静坐在湖边，看着湖水被风吹皱了一次又一次。

　　感觉到旁边的小女孩已经平静下来了，易碧梧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她微微侧头对小铃儿说：“记得我小时候，大概十岁的时候吧，有次我没事偷偷溜进了家里的酒窖，还好奇地偷喝了很多酒结果很快就醉倒在里边，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酒窖的出口竟然被锁上了。”想起自己小时候的这件糗事，易碧梧顿了顿，禁不住笑起来。

　　“那后来呢？”小铃儿正听得入神，就好奇的问道。

　　“呵呵，然后我就感到非常害怕，一直哭着喊‘娘’，最后实在哭累了，也喊不出来了，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第二天伙计来打酒才发现我就睡在酒窖门口。我一从酒窖里出来看见我娘就哭的怎么止也止不住，直到最后把我娘也弄哭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失踪的那天晚上，我家里人为了找我可真是找翻了天，个个急得不行。后来当我爹知道我躲在酒窖中偷喝醉酒结果被关在里边，真是又气又好笑，他当时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想到这里，易碧梧心中一阵绞痛，这些事情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想过了，久的让她甚至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想想那时的自己还真是娇气呀，遇到这种事情就哭的不行，而现在即使面对生死自己也早就已经镇静自若了。或许从自己家破人亡的那刻起，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再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也就没有软弱哭泣的必要了，因为已经不会有人在意了。只是，爹，娘，女儿真的好想你们！

　　“哦，姐姐小时候好幸福呀！我是个孤儿，从记事起就已经在花满楼里了，所以我连我爹娘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谈起自己的身世，一直以来开心活泼的小铃儿也不禁黯然起来，不过毕竟是天性豁达，又是孩童心性，她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天真烂漫。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事情，很着急地问：“碧梧姐姐，你在我们花满楼住了这么久，你爹娘还不知道，那肯定急坏了吧！”

　　听到小铃儿这么问，又是一种心酸，易碧梧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沉痛，不让自己的心事表露在外，但是语调却是止不住的凄凉“他们，早已不在人世了。”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小铃儿的小脸上满是震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感受到两个人之间沉重的气氛，而且易碧梧也不想再陷入这种情绪中不可自拔，便找了个话题来说：“对了，小铃儿，湖对岸那么热闹在干什么呀？”

　　小铃儿也正在想着怎么安慰易碧梧，乍一听，也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疑惑地看向对面，见是姐妹们在练曲，本想照实回答，突然想起碧梧姐姐一直呆在小院里养病也没到处看过，也许到处走走心情会好起来的也说不定。于是她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说道：“我也不知道，不如姐姐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在花满楼待了这么多天，在加上那次竹林中的紫衣女子，碧梧早已经感觉到这个名动扬州的花满楼绝对不止是个青楼那么简单。只是这些天来她一直在置身事外和明析形势之间犹豫不决，所以一直呆在这里清净地养病，什么都没做。

　　此刻她正望向不远处，那儿有座桥就通向对岸。小铃儿很久没听到碧梧的回答，以为她没听到，就又说：“碧梧姐姐，不如我们一起去那边看看吧。”

　　这次没有让小铃儿久等，易碧梧收回目光，从石上站起来，向还坐着的女娃伸出手，微笑着说：“我们走吧。”听见碧梧愿意和自己一起过去，小解铃几乎是雀跃地拉住碧梧的手就站了起来。

　　她们一起向湖上架起的桥走去，小铃儿蹦蹦跳跳地走在前边带路，而碧梧则跟在后边。上桥的时候，她不禁回头望了望那个清净的小院子，自己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如此平静的生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