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街》一子啼

8、迷迭香

　　闪光灯围绕着的人儿下了台阶后快步朝礼堂大门出口方向走去，媒体又紧跟穷追不舍。

　　“季同学，请问你刚才的发言是想侧面表达出对像淮城一中这种类型的应试教育的不满吗？”

　　“季同学，众所周知，淮城一中是本市最优秀的学校，而你刚才为何发出此言，是学校私下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吗？”

　　“季同学，请问你今天的发言是为了作秀来引人注目吗？”

　　“季同学……”

　　各家媒体的记者像窗外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跟随在少年身后说个不停，手中的话筒都快簇拥成了一团捧花，不过这花，是伤人带刺的花，说出来的话，亦是挖心抛骨般的话。江一生向来不是很喜欢这些八卦媒体，在他的心里，他们无非就是一群说人是非，再加上大量杜撰成分的人，以最满足人类的猎奇心理发出最不真实的话。

　　少年耳听着身后一句句越发不堪的话，紧扣袖纽下的拳头攥的越来越紧，圆润饱满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肉中，留下一个个月牙的痕迹。

　　“想必大家都知道，咱们季同学的身份，乃是淮城市豪门世家季家的“大少爷”，那请问季翎澄同学，是不是骨子里流着豪门的血就可以不尊重教育学术？任意践踏？你刚才的发言已经对本市教育工程造成了颜面上的损害，对于你刚才的行为，可是要负责的！”一个为首的黑框眼镜的青年男子咄咄逼人的脱开而出，却令少年停住了脚步。

　　顿时之间，礼堂的空气变得压抑又安静，空气中凝固着的是辛辣的嘲讽。台下原本起哄、谩骂的同学也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几千双眼睛齐刷刷的扫视到了少年身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少年听到这话，停止了前进的步伐，转身看向身后的乌合之众，那双乌黑如墨的眼对上男青年，眼神寒冷的如尖刀，没有一点温度，锋利而果断。男青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微缩起了脖子。

　　“别把我和季家扯在一块，我做的事情，不关季家屁事，还有，麻烦你们这些记者管好自己的嘴。”

　　少年的声音明明如此清澈、明朗，却说出不符合这声音该有的话语。

　　众人哑口无言，整个礼堂只回荡着少年皮鞋“嗒嗒”踩着木地板的声音，缓缓地推开了礼堂出口大门，射进来的早晨曦光溢满了礼堂的每一处角落，耀眼的使众人用五指遮挡，回神过来，少年已经消失在光束之中。

　　江一生见状连忙朝着出口的方向跑去，每一步都踏的矫健有力，这一次，他不能再错过他了，所以他拼命的奔跑，这次，绝不放手了。

　　“古城！”江一生追赶上了少年，来不及歇息休缓一会，从嘴里说出了那个三年来最想念的名字。

　　少年闻声，下意识的回过了头，头顶的发梢处的阳映照的刚好，将额前略微已经遮了眉的发染成了温暖的金黄色，看到不远处身着浅衣的洁净男孩，他原本紧皱的眉泛起了柔柔的涟漪，就似酿在春风里的醇酒，尝一口，都快醉到融化。嘴角也不经意的勾起了弧度，脸颊上的酒窝也藏进了甜罐的蜜，但少年又很快转过头，收起了那嘴角的笑，他只淡淡的说。

　　“认错人了。”

　　江一生怎么可能认错人，眼前这个人，虽然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身上的古龙水味道也代替了熟悉的自然衣物清香，已经从瘦小文弱的男孩成长为身姿挺拔似白杨树的少年。但他就是他，是和陌生人说话结结巴巴地他，是无论自己再怎么迟到都毫无怨言的他，是跟在自己身后每一回头都在的他，但为何现在的他，却不愿认自己。

　　江一生正想上前再询问个明白，忽然间从礼堂里走出了几个男子走向少年，于前的男人穿着大气整洁，黑色领结打的漂亮而端庄，精致的就连手也戴上了白绸缎的手套。来到少年身旁，他推了推头顶的礼帽，露出一张虽已有岁月痕迹却不失俊美的面孔。

　　“季少爷，媒体那边您不用担心，已经解决了，还请您下次在这种公众场合能稍微注意下言辞表意，还有，校长请您前去办公室一趟，夫人也会前去。”男人声细不急地说着，说完微微向少年弯了腰，带着一丝笑意轻点了头。

　　眼看少年要走，江一生连忙朝少年的身影说道：“古城，第一次遇见你，你也是在讲台上，下面也是今天这般躁动，再遇见你，你也还是在讲台上，你说这是不是……”

　　“说完了吗，说完麻烦让开，谢谢，还有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古城是谁，我叫季翎澄。”没等古城说完，少年就转身冰冷地说着打断了他，江一生嘴角还来不及挂起的笑被彻底的击败。少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走的匆匆，只有空气中残余的迷迭香，在证明，他曾停留过。

　　——办公室——

　　季翎澄坐在靠椅上，漫不经心的翘着二郎腿，眼神飘忽地望着窗外树枝上的鸟儿，一身红绒的羽毛与翠绿形成鲜明写照。

　　这时走廊上传来了“嘎哒嘎哒”的高跟鞋声，与鸟儿一样夺目耀眼的一抹红和黑白灰的办公室极为反差。

　　女人的肤极白，娇好的身姿着的一身红裙更是衬的白凝，乌黑丝滑的发被挽到耳后露出一张精致淡雅的面孔，全身只佩了一对珍珠耳饰，这张脸，说不上惊艳，却充满了东方雅韵。黛青的柳叶眉只用眉笔简单勾勒了几笔，鼻不算高挺，柔和的弧度显得更加温婉，但她一双上挑的满是风情的丹凤眼和涂的红刹的唇，与这温婉雅淡又显得格格不入。女人优雅的坐在季翎澄身边的椅上，伸出一双如柔荑的手抬起桌上准备的茶水，轻抿了一口，留下一个颇为火艳风情的唇印。

　　“陈校长，真是不好意思，我家阿澄给您和学校添麻烦了，不过您放心，媒体那边我们已经解决了，学生这边该如何解决交代，我们季家也定会配合学校来进行的。”女子声音柔的似水，也媚的似吐信的蛇，开始围困着猎物。

　　“季太太，您看，原本安排季少爷上台发言本就是您们的想法，这下惹出了这种大事，对于季少爷……学校如果不进行适当的处罚，难免服不了群心，而校组委通过召开会议给出的结果也是……开除。”陈校长推了推眼镜地说。

　　女子嘴角抹起一丝笑，将一只腿伸起搭靠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双手也搭放在了腿上，向椅子后靠了靠，轻笑一声后瞟了眼突然变成了严肃的神情。

　　“陈校长，让阿澄上台发言，想必贵校也有自己的出发点吧，怎能说是我季家一心强求呢？若如今天不出这般意外，想必明天的新闻应该全是淮城一中的正面宣传新闻了吧？阿澄今天的这种行为，的确是恶劣，该罚，也是我做母亲的管教不严，不过陈校长您也应该知道，罚，是哪种罚，罚多重，如何罚吧？”女子柔软的手轻扶着下巴，眼神原本游离在桌上的水杯上，又迎上了陈校长的眼。

　　面对面前看似柔弱实则句句逼人的女人，陈校长也哑了口，只得点头同意，并且答应保留季翎澄学籍。

　　随后，女人带着季翎澄离开了办公室，坐上了车，朝着季宅的方向驶去。这一路上，季翎澄都面无表情的望着坐在前位的女人的背影，因为他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这再也熟悉不过。

　　夜半，季宅外是一片华灯璀璨，星星点点的霓虹穿梭在这不夜城。而屋内，女人穿着一件丝薄的睡衣，慵懒地靠在沙发椅上，像一只华贵的猫，一只手摇晃着醇香的红酒，一只手倚着头，青丝垂下，围着的纱衣也从肩膀上掉落，露出雪白的脖颈和分明的锁骨。

　　她的面前，是站立着的季翎澄。

　　她只轻轻的吐出几个字。

　　“野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