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街》一子啼

5、四月十一日

　　清晨的阳光洒得刺眼，江一生下意识的用骨节修长的手捂住眼睛，正打算再偷眯一会瞌睡，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一，学生们最怕的日子。周末总是一转眼功夫就过去了，而每周一到周五总是长的像一个世纪。

　　江一生不紧不慢的起了床，拿起椅子上放着的“秀里中学”的校服套上，走出房门只看到餐桌上奶奶已经做好的早餐。最近奶奶接了三婶家的绣活，为三婶家即将出嫁的闺女缝制红衣，怕影响到马上中考的江一生休息，又怕起晚了赶工来不及，毕竟这新衣红装的针线活可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完工的，所以这几天都是一早就去到三婶家用她家的缝纫机制作，也便于为三婶闺女量身。

　　江一生随便吃了下已经半冷的早餐抓起书包就出门了，今天的天气很好，春深四月，绿盈翠茂，一路上的鸟儿啾啾地叫着，甚是欢快，但江一生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今天是四月十一日，是古城的生日，江一生还记得第一次帮古城过生日的时候，那天粗心大意的他因为贪玩忘记了这个日子。曾不知哪一天随便向古城允诺的在他生日当天自己一定会带他玩一整天，那一整天都是属于古城的，不去摸虾、不去打弹珠、不去逗猫，只陪着他，就约定在街后不远处的溪野处，自己都忘了，古城却牢牢记在了心里，每一天都在等待那一日。等江一生想起来的时候，天已经红了半边天，他连忙扔下手里赢来的弹珠，狂奔向小溪，一路上心里都在默念对不起。

　　“呼……呼……”江一生因为跑太快弯下腰双手摸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头顶的汗珠顺着脸颊钻进衣襟，小脸不知是跑的憋红还是被落霞衬的，像极了苹果。待他抬起头，只看到在余晖下站立着一个少年，还是穿着净白的白衬衫，瘦瘦小小的身躯却站立的格外笔直。江一生看到古城，不知为何，忍不住的落下了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哇哇”的哭了起来，带着哭腔啜泣着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古城见状连忙跑过来一把拉起像个被欺负的孩子的江一生，心里不禁一阵好笑，要哭也是自己哭呢，从早就在这等着江一生，等到羊儿吃完了草满足的咩咩叫着回家，太阳快要下班，才等来了这个贪玩的家伙。

　　“你哭什么，都十一岁的人了，我的大哥就是这样一个爱哭鬼吗？”古城笑着摸着江一生的脑袋温柔的说道。

　　“你……你，我……我……对不起了啦”江一生刚想反驳，却又想起自己今天做的混蛋事，又把想说的话吞下了肚子，小声抽泣着，现在的他除了对不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突然神情变得严肃，拉住古城的手举了起来，“你打我吧，是大哥不对，贪玩把你生日给忘了，让你一个人在这等了一天，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你才会原谅我，一直以来都是我欺负你，老抢你糖吃，抄你作业，把你弹珠趁你不注意偷装进我的口袋，还偷偷把小女生写给你的情书藏起来不给你看，啊！我咋那么混蛋啊！”江一生说着自己这一年来欺负古城的种种劣迹，突然发觉自己好混蛋，原本已经藏进眼角的泪又“哇”的一下蹦跃出来了。

　　“所以，你打我吧，打我我可能还会好受点。”他用哭红了的眼看着古城，软软诺诺的说着低下头。

　　“我当然要打你，你这个不守信的江一生，不打你我才不解气呢！”

　　古城一手就挥了过来，江一生连忙闭上了眼，但待睁开时，没有想象中的重重一拳，只有紧紧的拥抱。

　　“那你答应我，以后每年生日，都陪我过，我就不打你咯。”古城轻笑着缓缓的说。

　　江一生一看古城没生气，连忙嘻嘻的笑了起来，完成了笑脸哭脸一秒切换。

　　“好！好！五年，十年，二十年，到一百岁，一百零一岁，我都陪你过！”两个男孩笑着，拥抱着的身影和红霞一起倒影在水面上。

　　那一天，古城没能过得了生日，却是难忘的快乐；江一生没有送他任何东西，但却收获了这一生最宝贵的礼物——他给他的诺言。

　　江一生回想起十一岁的那一天，嘴角还是会不经意的向上扬，仿佛一切都像是在昨天那般的美好，但晃过神来，终究都是过往。自己向他许下的诺言，只为他实现了一年罢了。

　　古城十二岁的生日，江一生送了他一只小狗，那是阿吉和邻家大白生下的狗宝宝。江一生知道古城十分喜欢小狗，每次来他家都给阿吉带小肉干，以至于每次阿吉看到古城都比见了他这个主人还要开心，所以在阿吉生下宝宝后，江一生就打算送一只给古城。一开始他想强行拿走小奶狗，但每次都差点被成为妈妈后的阿吉咬，后来江一生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阿吉，还每天给阿吉讲大道理，什么“躲在妈妈翅膀下的鸟是飞不高的，只会在身边的小狗是不勇敢的”之类的一些模仿小时候的他因为害怕小霸王陈町躲在家中奶奶常对他说的话，最终不知道阿吉是因为真的听懂了那些大道理，还是被近日的美食诱惑，在古城生日前几日竟主动叼着那一窝小狗中最漂亮的那只放到江一生的面前，江一生笑着摸着阿吉的头，允诺着一定会对它的孩子好。收到小狗的古城开心的像个三岁的小孩蹦蹦跳跳，但在第二天，他又沮丧的抱着小奶狗来到江一生家，因为妈妈不允许他养小狗。

　　后来江一生就决定为古城雕一个小狗，本打算在拿到初中录取通知后当作录取礼物送给古城的，但是却没想到，没能等到那一天，古城就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走的匆忙到没给自己留一句话。但江一生不埋怨他，他只希望古城现在能够过得好，每当他回想起古城家对门大婶说的那些话，究竟那天发送了什么？古城到底去了哪里？他现在还好吗？这三个疑问就充斥了他整个脑袋。

　　那天的他，在古城家门口坐了很久，坐到天都黑了，最后是奶奶来把他领回家，奶奶也不责骂他，只是温柔的拉着他的手。之后的连续一个月江一生都去古城家门口等，一等，就是半天，不到月亮爬上枝桠他不会回家，他就想着，古城走的那么匆忙，一定会落下很多东西，一定会回来取，但他幻想的一切终究是没有发生。一个月后，他以不是很好的成绩勉勉强强上了个附近的初中，古城的家也被街里一家人买给儿子当做婚房用了，但他还是会等，每个月他都会古城家楼下等，他会等到他的，每次他都这样告诉自己，因为，他还要给古城过生日，过到白胡子、没牙齿，还要和他一起拍毕业照，每一次，都要站在他的身边，在约定了的最后一排。

　　但今年的四月十一日，江一生恐怕又是要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