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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个故事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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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祝韶华而言,心中的艺术价值远比别的什么都更重要。年岁一天天过去,自己的年纪也大了,可这个世界却并不会因此而放慢步伐。他到国外出差了半个月,与几个国际投资商唇枪舌战,打算重启一部很好的剧本,但他费劲了力气,最终也没有定下来。
祝韶华有时也会后悔此生没能得一个像妻子一般温软的女儿,外人只是道他家“背景显赫”、“令人艳羡”,但祝韶华每每想起自己那三个叛逆儿子,什么自豪骄傲统统没有,只有满心的凄凉——不过严格说起来,这都是他的报应。
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拥有着缺失父亲的童年,这个他不可否认,于是小儿子出生后,他痛定思痛,决心当一个好爸爸。可偏偏祝予宁自小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像是天生反骨。即便是他大一些懂事后,那些叛逆也似如影随形。祝韶华总觉得,祝予宁并不爱自己,而自己付出的那些就是一捧真心淹没大海,他没得到一点回报,而他原有的也失去了。
“老祝啊,你要想开点。儿子们都大了,你要给他们独处的空间啊。”他的老友亦是一位拿奖拿到手软的名导演,得知他为了剧本再一次失落而归,特意赶去劝他,“你也该休息了,你家三个儿子哪一个不是品学兼优、事业有成的?哪一个靠不住啊?我可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你还不知足?”
“知足?知足就万事大吉了么……”
祝韶华以茶代酒,借茶消愁,他看着老友递过来的与儿女们出外旅游的合照,记起这么多年来,他们一家人从未有过一次这般相聚的回忆,甚至在逢年过节的日子,祝家也不总是灯火通明,有笑有闹的。
在这一天的夕阳西沉,他与老友在茶室道别,让祝家的司机自行离开,自己驱车到了郊区墓园。
他知道自己不够爱他的孩子,最起码,他的爱远不及妻子,可以毫不委屈,毫不在意是不是会得到回报。
碑上的女子温温柔柔地朝他笑,待祝韶华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今晚的墓园被夜色笼罩在一片静默里,连虫声鸟鸣都消失,莫名地令人内心不安。祝韶华心里揣满了事,丝毫没有留意到身边的不同,只是下山到一半,他才意识到今夜园里照明灯没开。
光线不好,加之他也上了年纪,摸黑硬着头皮走了半道,险些没从石阶上滚下去。
“看守的保安呢?怎么不开灯啊?”祝韶华站在门口敲了敲欧式装潢的值班亭大门。这个地方已经是全国数一数二的豪华墓园了,二十四小时的安保做的也一直很好,可今天这种状况却是头一回。
祝韶华从玻璃窗外探头去,亭内空荡荡的,电脑监视画面开着,没见到半个人的身影。
就算是到了饭点也该有人换班,不能擅离职守吧?工作这么漫不经心怎么可行?每年的管理费都是白交的?祝韶华抬腕看表,忿忿不平,决心明天就打个电话与他们管理公司好好交流一下。
他从停车场将车倒出来,最后望了一眼无人的值班亭。亭内的灯光仿佛是整个墓园中唯一的光源,他压下心中的无奈,沿着空荡荡的公路朝家的方向驶去。
崔媛媛抓着祝予宁的手,在警局门口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天生反应慢半拍,本来也不是爱哭的性子,着实是因为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事,这下见到了熟人,感慨地哭了个天昏地暗。祝予宁下意识地就去看站在崔媛媛身后的庄满一行人,犹犹豫豫地想难不成他们还欺负小姑娘?
不可能,他下意识否认,庄满不是这种人。
他欺负人向来都光明正大。
祝予宁将目光从庄满身上移开,转头看向崔媛媛:“你还好吗?一个人来的吗?”
“我……我还好。”崔媛媛抽噎着止住了哭声,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重又抓住祝予宁的手,“宁宁!你打算什么时候回z市啊?我一个人来的,要不我们一起回去吧!”
“啊?”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把祝予宁安慰的话又憋了回去,“我暂时还没有……”
没等他说完,庄满就沉着脸上前隔开了这两人。
“祝予宁,你给我过来。”庄满这话说得冷冰冰的,崔媛媛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了祝予宁的手。
祝予宁倒是有些习惯庄满对自己冷言冷语了,他正打算给崔媛媛解释两句,便感到袖口一紧,原是那只可怜的小纸鸟已经等不及,焦急地开始挠他手臂了。
他记起正事来,没再拖延时间,连忙跟在庄满身后进到一间无人的小会议室,解开袖口往外倒符。
“你怎么会来?”
“我来给你这个。”
两个人默契地同时开口,庄满是最先移开目光的那个。
他轻咳一声:“什么东西?”
燕云符从袖口挣脱出来便直奔祝予宁脑袋,躲在他因长途飞行而略显凌乱的发丛中。庄满沿着它移动的轨迹,目光落在祝予宁头发上迟疑了片刻:“燕云符?”
“对,就是你传过来的那只。”祝予宁道,“不过你好像传给我了,但是我不会解这个,闵大师说怕你有什么要紧事,就让我和小鱼过来了。”
“不可能。”庄满黑沉着脸否认了:“我又不是白痴,这能弄错吗?”
“……是不是这符有什么问题?”祝予宁小心翼翼地给他分析,“你有实在要紧的事情要跟闵大师说吗?要不再传一张吧。”
“用得着你提醒?”庄满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抓祝予宁头上的燕云符。
祝予宁相当配合他,甚至还微微低了点头。庄满本就比他高一截,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在祝予宁头上摸了一把。
——当真是他传出的那张符,庄满碰到的一瞬间就可以百分百确认了,祝予宁说的竟是真的。他愣了一瞬,那只纸鸟便灵巧地展翅又跳了出去。庄满下意识去抓,便擦过了祝予宁的耳畔,实打实地捏到了他轻轻软软的发丝。
庄满松松指尖,没有再犹豫,一把将燕云符从祝予宁头上摘下来。
【师傅,封印有异动,预计与四师兄多待些时日,勿念。】
本就无一字提到祝予宁,为什么这符会到他手上?庄满有些不解,这二十多年来,他还是头一回「失误」。
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失误”是一个很大的词,动辄就会断送自己与他人的性命。大多数的门派也会对自家弟子苦口婆心劝诫,要想成为一代天师,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可他们闵家不一样,闵泽山从未让他们断念,甚至他自己也带出了牵绊,无论是亲生的闵小鱼,还是非亲生的他,都能算作对一代大师的要挟。
尽管闵泽山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但没人能否认他是历代天师以来的最强者。
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庄满想起久远的往事,轻声叹了一口气:“我们出去吧。”
燕云符回到庄满手里,展开后即刻消失了。祝予宁没看到燕云符的内容,他猜事情已经解决,便也不再担心。他与庄满并肩走出会议室,好奇地问道:“崔媛媛是怎么回事啊?”
“她没事。”庄满答得漫不经心:“你俩认识?”
“认识,是一个叔叔的女儿,我俩小时候算是一块长大的,所以会比较熟。”
“‘比较熟’?比较熟的都喊你‘宁宁’吗?”庄满冷哼一声。
祝予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是熟不熟的问题,这是我的小名,谁都可以叫的。”
“我也可以叫?”
“可以的。”
“你倒是想的美。”
“……”
葛岐只要看到这两人站在一起,就忍不住要开口调侃:“还是原搭档的感觉不错,你说对吧?庄满?”
庄满则完全无视他:“崔小姐,既然你和宁宁相熟,那事情便好办了。”他话音刚落,被陶澍瞪了一眼。
崔媛媛着实有些害怕庄满这人,她在一行人中来回打量,终于还是决定相信祝予宁:“……要办什么?”
“昨晚吓到你了,我们理当请你吃个饭表示歉意。”庄满的语气已经尽量放得轻和,但仍然有些冷冰冰的,“希望崔小姐不要拒绝才好。”
陶澍和葛岐都忍不住捂脸,这是表示歉意吗?分明是另一种威胁啊。
“崔媛媛,一起吃个饭吧。”祝予宁抢在她拒绝前开口,“我没那么快回z市,不能和你一起了。”
“啊?那好吧。”
崔媛媛有些失望,又不想放过这个和祝予宁倾诉的机会,只能答应了吃饭的邀约。但时间尚早,庄满又提议让祝予宁送崔媛媛回酒店休息,崔媛媛这回答应的爽快,并没有拒绝,甚至还主动地拉着祝予宁出门去打车。
庄满看着这两人愈渐靠近的身影,冷着脸大步跟了出去,在院里一把揪住闵小鱼的衣领,十分顺手地将他塞进祝予宁与崔媛媛之间,“小鱼,跟着去送姐姐。”
回应他的只有一脸迷茫的闵小鱼和跟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的四师兄。
“庄满,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