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你》阿故酱

10、少年们的离别

　　雨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更早一些，许尧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兰远之的画板已经收起来了，二楼没什么人，暖黄色的灯管柔和的洒在地上，竟然有点像太阳的光。
　　“走吧，吃饭去了。”兰远之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望着睡眼惺忪的许尧。他起身之后轻轻的把凳子退回原样，凳子带着身体的余温退回到了黑暗的桌影之下。
　　吃完简单的晚餐之后，两个人踏上回学校的地铁，晚间的地铁人还是很多，七七八八的挤满了整个车厢。大家大多低着头玩着手机，或是带着耳机听着音乐，车厢里只听得到地铁报站的声音，充斥着都市的陌生和冷漠，兰远之和许尧置身其中，两个人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在这冰冷的车厢里用什么方式打开话题。
　　“那两个男的好帅啊，剪刀石头布，谁输了谁去要微信怎么样，我喜欢那个穿白衬衣的小哥哥。”
　　“要个屁，人俩一看就是一对儿，你凑什么热闹不行，要去拆散别人。”
　　四面都会偶尔传来女孩子窃窃私语的声音，更有甚至拿起手机偷拍的，这个看脸的世界总是这么现实残忍。
　　这已经是第三次有人说他们是一对儿了，许尧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事儿，这……算了吧，越解释越乱，清者自清。
　　走出地铁站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所幸雨已经停了，雾气消散了之后，在路灯的照射下晚间的可视度居然比下午都还要高一些。
　　大学里静静的，耳边充斥着夏蝉最后挣扎的声音，兰远之安静的听着蝉鸣，他知道过了这段时间，它们短暂的一生就会消失了，它们来这世上一遭仅仅只是为了为这个夏天伴奏而已，何其悲凉，又何奇残酷。
　　蝉活在这世间几个月的时间，却要花几年十几年的时间从土地挣扎出来，然后歌唱一整个夏天离开这个世界。而人活在这世间几十年的时间，是为了在这世上留下些能让人记得的东西，可是人离开的了之后，都会有许多放不下的人或者事情。
　　母亲离开的时候已经不怎么能认识人了，可是还是用力的拉着他的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他知道，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你说蝉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会不会也曾经有留恋的东西。
　　路灯下的两个人男孩子慢慢的走着，走过一盏灯，又进入一片黑暗，又在下一盏路灯的面前出现，两个影子被长长的拉在身后，只是影子看不清楚眉眼。一个人特意走在了另一个人的左边，因为左边刚好可以看清楚那颗小小的朱砂痣，都说长泪痣的人命苦，那么血红的泪痣是不是代表更加曲折的一生呢。
　　那个人的眼里似乎从未起过任何的波澜，在大的事情都无法在他的眼里掀起任何的涟漪，就像一潭冰冷的死水，没有生命和泉眼，只能在无尽的时间里结冰和融化，在结冰在融化。他很想问一问他的过去，但是又害怕丢进去试探的石子会永远沉落到池底。
　　“晚安，早点休息，明天一起吃早饭。”他们每天的分别就像既定的程序一样，相同的话，相同的姿势，许尧挥手说晚安，然后兰远之进门，许尧一个人回宿舍。
　　第二天一早，兰远之七点十五分准时出现走廊尽头的窗口，两分钟后打着哈欠的许尧出门叫他一声，两个人一起去食堂吃早餐，这样的程序到今天也不过是第十一天，但是却好像过了许多年一样的。
　　食堂里两个人分别去买早餐，许尧拿起两杯豆浆，往其中一杯里加了满满两勺糖，吃饭的时候照例吐槽兰远之吃糖吃得多，说以后容易得糖尿病。周洲端着一份炒面坐到许尧旁边，另一边是在哀怨食堂早餐跟自己老妈手艺差得远的刘文。
　　旁边的座椅上都坐满了人，大家都在说着每天发生的事情，食堂大妈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偶尔会叮嘱几个要减肥的女孩子多吃一些，身体最重要，一切都很平淡，一切都跟平常一样，这样的生活他们还要持续很久，四年那么久。
　　因为兰远之跟许尧走得近，他跟周洲和刘文的关系都比跟自己宿舍的几个人关系好，但也仅仅是相比之下而已。
　　周洲说，兰远之就像博物馆里的建盏茶杯一样，精致，漂亮，可被防盗玻璃窗死死的护住，即使面对面也不能靠近。刘文的比喻就通俗得多，远之这个人，身上没有一丝的烟火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面对自己室友这样的评价许尧不可置否，因为兰远之确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确实长得非常好看，但是学校里却很少有女生跟他搭讪，他身上两米之内生人勿进的气场显露无疑。他喜欢独来独往，宿舍里的人跟他也不过就是点头之交，也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人情，仿佛他的世界只需要安静就好了。
　　但是许尧知道，兰远之其实很需要朋友和关心，嘴巴也很毒辣，经常两句话呛得他想动手打人，他很希望别人主动靠近，但是却又害怕着。
　　“今天是星期二，你们的阅兵式是星期五上午八点开始，就是说你们训练的时间加上今天不过还剩下三天而已，昨天我还看到有些方队的正步连脚尖都没放平，你们就打算以这样的状态接受校领导和首长们的检阅吗，我也不多说了，自己加紧训练吧。现在，全体都有，三十分钟军姿，开始。”
　　王泽手里依旧是那根细长的藤条，悄无声息的走在方队里面，稍微有弯腰驼背的，一藤条抽过来，疼的人直冒冷汗。许尧已经被抽过四次了，虽然不会受伤也不会肿，但是那个痛感让许尧想起小时候不写作业被老师打手板的惨痛记忆。
　　一起吃饭一起散步的时间又过了三天，许尧每天送药从兰远之盒子里面拿出来的糖果已经放满了书包外面的夹层，他把那颗兰远之一直没吃的草莓味的糖拿了过来，他当然也看到他拿走那颗糖的时候兰远之如卸重负的神色。
　　终于到了最后的阅兵式，到了他们交答卷的这一天。
　　早上七点半，所有人都提前到操场集合，进行最后的列队和排练。老天爷也很给面子，今天的太阳正好，不燥不热，轻微的风吹过满操场，这些辛苦训练半个月的学子终于要被拉上舞台。
　　八点，阅兵仪式开始，先是校长和各位领导讲话，部队来个一位中校军衔的首长，坐在校长旁边，王泽作为带队军官，也在主席台上获得了一个位置。
　　“下面，有请我们的新生代表，建筑系土木工程班的许尧同学，上台讲话。”主持人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开，满操场的人都清楚的听到了许尧的名字，早在一旁等候多时的许尧深深的吐出来一口气，然后整理了衣衫走上台去。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我是建筑系土木工程专业的大一新生，我叫许尧，很高兴站在这里代表全体新生发言……”
　　兰远之的方队距离主席台的正面只隔着一个方队的距离，他静静的看着站在台上的许尧，稿子是背过无数遍的，他肯定不会出错，许尧说出来的一字一句都清楚的撞进他的耳朵，因为稿子是他帮许尧写的，这个大马猴才不会写这种发言稿。
　　台上的男孩子丝毫没有怯场，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偶尔还闪出一个明媚的微笑。他身上穿着笔直的军训服，没有带帽子，一米八的大个子足以把军训服撑起来。下方有不少女生都在轻声的尖叫着：“这个新生代表好帅啊……”
　　“我们寒窗苦读十余载，在大学这个最后的港湾里在努力四年，将会正式踏上社会的旅程，前方的路程可能满满曲折，坎坷难行，但是我们都必须战胜它……”这样的发言稿不要求字句多么协调，但是一定要朝气蓬勃充满正能量，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兰远之只是望着台上的那个人，眼睛一秒钟都不曾移开过。
　　许尧的长相并不是惊艳的帅哥，可能在建筑系这样的系派能堪堪混个系草而已。但是细看就会发觉许尧的五官长得极为立体，是那种第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长相，尤其是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就像无时无刻都在闪着星星一样明媚，就像此刻在台上发着光的他一样。
　　新生发言结束之后就是正式的阅兵式了，新生一共十三个方队，先是女生在是男生。
　　“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一连一排方队，她们正朝着初升的旭日缓缓的向我们走来，她们散发的朝气，向我们阐述者巾帼不输须眉的气势……”
　　“全体都有，敬礼”
　　“一，二……”
　　女生们踢着正步走过主席台，这个方队的女生训练的很不错，喊口号的时候气势也非常强大，走在第一个也丝毫没有怯场和紧张。
　　接下来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方队走过主席台，在等待入场的期间，王泽还特意从主席台上溜下来到他们方队叮嘱：“今天我的领导也在，你们是我带出来的兵，不许给我丢人啊，许尧，好好带队，拿不了第一我第一个宰了你。”
　　“是学长，保证完成任务。”
　　很快就到了许尧的方队了。
　　“正在经过主席台的，是来自建筑系的三连二排，他们踏着矫健的步伐正接受着领导们的检阅，他们用磅礴的气势告诉我们，我们，不负所托……”
　　“全体都有，敬礼”
　　“一，二……”
　　男孩子们都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喊出响亮的口号，像是在朝关注他们的人证明着什么，带着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如虹的气势，王泽不自觉的停了停腰，像是在炫耀着自己的兵是多么的优秀。
　　“这就是你的队伍啊，还行……”
　　旁边坐的中校除了是王泽的顶头上司，也是他在军校的老师，两个人的关系一向非常好。
　　“啊，是，首长您过奖了，这些小屁孩也就这样，我还生气呢，这走得还不如平时训练的时候呢。”
　　一边的中校转过头去哼了一声，不想去看王泽摇起来的大尾巴。
　　阅兵式结束之后，就是公布军训的成果，军训同样占着一学期的学分，被评为训练标准和优秀方队的，都会在军训总结上体现，并且可能会有额外的加分。
　　许尧的方队毫无例外的被评为男生方队的第一，公布结果的时候，王泽主动从主席台上下来站到他们身边，也没有参与评分，像是在等着和他们一起接受神圣的荣誉。
　　当主持人公布结果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眶都在隐隐泛红，这样的荣誉是属于集体的，在他们今后的时光里，大概很少会在有这样齐心协力朝着一个方向努力的时候了。
　　阅兵式完了之后，教官们都必须跟着中校首长返回部队，也就是，离别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