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精灵一样睡着》贺兰汀

86、八六章 绸缪

　　繁华过后，是深入骨髓的寂寥，容峥站在窗前，看着人们陆续离开，就像看着一场闹剧渐渐谢幕，而他落寞的身影，在钱文新眼中，又变成另一道孤单的风景，仿佛失却了所有的生气一般。

　　今天无疑是钱文新最得意的一天，他不仅找回了丢失已久的自信，更重要的是，他终于看到了容峥失魂落魄的样子，那是他想了几年却终不得见的。

　　此刻，他站在门外，与容峥仅隔着一扇门，心里百味陈杂，既有报复之后的快感，又有莫名其妙的心疼，可最多的还是无所适从的茫然。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容峥时那个飘雪的黄昏，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身上，漂亮的不可思议，他就像从雪中走来的精灵，安静的站在那里，轻轻的微笑。

　　钱文新叹了口气，推开门，这动静惊动了容峥，可他却毫无反应，这让钱文新感到了一直以来容峥的漠然，天知道他曾千方百计想打破这种冷漠，今天他终于等到了，可惜容峥的眼泪却不是为他而流。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容峥产生了特殊的感情，只记得在容峥十四岁的生日宴会上，他一直惊为天人的弟弟如一朵昙花的凋谢，而他一直叫父亲的那个男人，如一座山的崩塌，从此，在他心里成了一片废墟。

　　他的人生，第一次体味到什么叫痛彻心扉，他知道，真正的容峥，已经死在十四岁那年的生日宴会上，活下来的，再也不是那个安静的站在雪地里，羞涩的对他微笑的男孩。

　　他轻轻的走近容峥，唤道：“小峥，原来你在这里。”

　　容峥转过身，脸上是亘古不变的微笑，这微笑让钱文新所有的温柔霎时烟消云散，他不由恨声道：“你不要再这样笑了，难道你不明白你这笑容假的令人作呕？”

　　容峥的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他笑着说：“可我一向如此。”

　　钱文新的眼神黯了一下，的确，容峥一向如此，他不可能为任何人改变，他就像一个倔强的孩子，十四岁那年他可以吞食安眠药自杀，今天他也一样不畏惧谁，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竟然会这样痛呢？

　　心痛得太厉害了，钱文新只好用一贯的方法去缓解，他冷笑道：

　　“容峥你没必要摆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你我心知肚明，你原本就是一个软弱的人，受了侮辱只想到死，爱上了别人只会一味逃避，得到过却不珍惜，失去了又不敢争取，受伤你不能流泪，生气你不能骂人，你活得这么辛苦，却没勇气再死一回？！”

　　“我为什么要死？”容峥忽然开心地笑起来，“该死的好像不是我吧？”

　　“你到底想怎样，你做的那些事连我都瞒不住，老爷子能不知道吗？他不管你是因为他宠你，你要适可而止，懂吗？”

　　宠他？容峥嘲讽的笑，钱文新忽然不知该怎样面对这样的他，半晌才泄气的问：“小峥，你要怎样才能满意？”

　　容峥渐渐收起了笑容，他忽然转身背对着钱文新，一言不发，好像又一次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只留给钱文新一个固执的背影。

　　钱文新呆呆的看着他，他是那么优雅，那么不可触摸，他几乎让mysong成了一个空壳，让钱康手忙脚乱，让自己的事业一败涂地，他还想怎么样？

　　喃喃地，钱文新问：“你以为你斗得过他吗，容峥？”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好，很好。”钱文新又恢复了他在人前不羁的笑脸，他走近几步，靠在窗台上，斜睨着容峥道，“既如此，你为什么要急着跟安洁柔撇清关系呢，难道你不觉得他父亲会是你赢过老爷子的唯一机会吗？”

　　容峥的脸向旁边侧了一下，然后他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幽幽的说：“是她一定要走，我无所谓。”

　　“哦？是这样吗？”钱文新嘲讽着，眼睛却紧紧盯着容峥，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

　　可是他失望了，容峥的唇角依旧噙着一抹浅笑，仿佛一道鸿沟隔绝了想要窥探他真实的人，钱文新的心又开始痛了，在失控之前，他匆匆转身，咬牙切齿道：“想搞垮钱家，你就做梦吧！”

　　打开门的瞬间，钱文新对着容峥沉默的背影说：“我的好弟弟，你的锋少又有新欢了，他不爱你了！”

　　说完他“咣”得甩上了门，随着这声巨响，容峥单薄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精致的脸上霎时一片苍白。

　　他抬起头，赌咒般轻声低语：“我一定会得到我想要的，不管是你们的命，还是，锋少的心！”

　　钱文新怒冲冲的下楼，迎面碰上一个人，那人弯腰恭敬的说：“大少爷，老爷在等你。”

　　钱文新稳了稳心神，“老爷心情怎么样？”

　　“不知道。”

　　钱文新没有再问，他随着这个人上了三楼，在一扇门外停下来，那人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深吸一口，轻轻推开了门。

　　门一开就传来一阵喧哗声，原来是对面墙上挂着的五十英寸电视正在播放无聊的节目，钱文新的目光落在电视下面那张沙发上，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那里，只露出一头黑白斑驳的短发。

　　“爸爸。”钱文新小声喊。

　　那人没有回头，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他略带沙哑的声音：“过来坐。”

　　钱文新急忙走过去，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恭顺的说：“您找我有事？”

　　电视的声音被调至最小，画面的晃动成了屋里唯一的光源，不时将钱康的面容隐藏在黑暗里，长时间的沉默让钱文新觉得越来越坐立不安。

　　终于，钱康沉声问：“他在做什么？”

　　钱文新丝毫不觉得惊讶，他当然知道父亲指的是谁，于是，他像以往一样回答：“他什么也没做。”

　　钱康再次陷入了沉默，半晌，他又问：“他，今晚都跟什么人接触？”

　　“一些娱乐圈的朋友。”

　　“还有呢？”钱康问。

　　钱文新犹豫道：“小峥他还跟同学聊了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

　　钱康转过脸看着他，低声说道：“同学吗，是谁？”

　　那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波澜，却无形之中让钱文新打了个寒战，他支吾道：“是，单小锋。”

　　钱康很久没再开口，钱文新忍不住瞟了他一眼，“爸爸？”

　　“嗯。”

　　钱康应了一声，钱文新才继续说：“单家不好惹，万一小峥借单家的势力打击我们的生意，只怕……您知道，mysong现在亏空的太厉害，银行的贷款也快到期了……”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钱康忽然站起身，走到玻璃橱柜前，拿出一瓶酒，倒了一杯递给他：“你以为单微是吃素的吗？”

　　“爸爸，我……”

　　钱康摆了摆手，打断他道：“单家的生意做得那么大，我不相信都是干净的，可却没有一桩被人盯上，除了单微自己的天赋，一定还有什么人在帮他，而这个人不简单。”

　　“所以我才担心，您也知道单家那小子对容峥……”钱文新忧心忡忡道。

　　钱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再一次挥手打断了他：“你还是不了解生意人，试问能把生意做到十几个国家，你认为单微会帮一个势单力薄无依无靠的陌生人吗？”

　　“可是依单小锋和龙五的关系，龙五恐怕不会袖手旁观啊！”钱文新张了张嘴，勉强辩驳道。

　　钱康忽然嗤笑起来，他说：“文新你真不了解男人，一个男人会帮自己的情敌吗？”

　　这一次，钱文新彻底哑口无言，这些事，每一件都能算做上流社会的丑闻，有谁知道光鲜的外表下，隐藏着这样天大的秘密呢？

　　钱康点到即止，他看着钱文新惊讶的表情，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儿子不成器，无法接管自己的事业，所以当初也就随他在娱乐圈里瞎混，没想到混了这么多年，却仍旧及不上容峥的万分之一。

　　他心里一阵感慨，最像自己的人竟然是那个总是安静的微笑的容峥，只是有时候，那孩子的微笑会让在商界打拼了几十年的他都摸不透，看不清。

　　他不后悔折断了容峥的翅膀，在他心里，自从容峥被他带回的那一刻起，容峥，就已经不属于他自己。

　　若是，若是他不那么聪明该多好，那样美丽的人，为什么偏偏要那样聪明，聪明得，总是让人不放心？

　　不放心你的微笑对着除我之外的任何人，你太单纯，我将你保护的太好，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多么邪恶，所以不要对着别人展露你的笑容，那样会让他们发疯一样想得到你！

　　小峥，我要保护你，只有待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为了你的安全，我只有折断你的翅膀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对你的爱。

　　“你会知道我对你……”

　　听到他的低喃，钱文新试探着问：“爸，你说什么？”

　　钱康猛地回过神来，由于慌张，他手中的酒洒出少许，但他马上拍着钱文新的肩膀道：“没什么，你去休息吧！”

　　钱文新放下酒杯，站起身道：“您也找点休息。”

　　钱康微微点头，接着重新坐在沙发上，将电视的音量调大，就在钱文新打开门的时候，钱康再一次叫住了他：“玩儿够了就回来接管mysong吧！”

　　“是，爸爸。”钱文新关上门，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