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秦之时》宥娜

3、安排

　　只是身处漕州的唯儿还未听说回京的计划，她不知自己是时家嫡出的千金，更不知娘亲与那二房苏朝云之仇。
　　这些往事，玉蝶自然很清楚，但她不会告诉唯儿，毕竟伴她十四年，她知道唯儿的脾性。从前凡是嘲笑唯儿无父无母的顽劣孩子，都遭到了她的“报复”，出门遇见蛇啊，手上的吃食莫名被石子弹得掉到地上啊，走路莫名被绊倒啊……唯儿向来有仇必报，而夫人生前交代了，万不可让唯儿卷入这朝野，玉蝶深知此事之根事关皇家，她绝不会让唯儿去涉险。
　　可事事总没有想象中的顺风顺水。没过三日，接唯儿回京的车马已到唯儿家门口。玉蝶倒是机灵，马上预感到事情的不妙，这时府果真是狠心，十四年了，还不肯放过大夫人。玉蝶害怕时家发现唯儿的存在，便让唯儿从后窗出去，穿过那片油菜花田，再翻过那座后山，逃去懿城——至少那儿是安全的，京都的眼线也是极少的。
　　毫不知情的唯儿便毫无头绪得听了玉蝶姨的话，只是她的好奇心驱使她靠在后窗偷听。
　　“各位官爷，小女不知官爷们来寒舍有何贵干？”
　　“玉蝶，你可还记得我？”此时一阵尖酸又锐利的女声穿入唯儿耳中。
　　“王……王婆？”只听见玉蝶声音微颤，“不知王婆来此所为何事啊？”
　　“只不过是替时府讨要个人。”那女人的声音再次想起，语气里充满了轻视与羞辱。
　　“夫人早在十四年前便殒逝了，王婆你也是知道的。”玉蝶处事不惊，很快便找回了状态。
　　“我自然是知道，只不过这次要讨的人，不是大夫人，而是大夫人那日诞下的女娃娃——唯儿。”
　　玉蝶顿时语塞，万万没想到，这玉佩已被典当了去，却忘了还有个接生婆。沉默片刻，便道：“王夫人真是说笑了，小女可不曾认得一个叫唯儿的姑娘啊？许是记岔了？”面对王氏的背叛，是自己万万不曾料到的。
　　此时在后窗偷听的唯儿似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上前露面，玉蝶姨嘱咐了，让她不要回后看，只顾着赶路便好，可这事关自己的身世，怎能回避呢？
　　那尖酸的嗓音再次响起：“玉蝶你还是这么顽固，你也不曾问过为何要讨那女娃娃啊？十四年了，唯儿也是位婷婷少女了，这般如花似玉的年纪却过得这般寒酸，倒是叫人好生心疼。二夫人吩咐了，让守卫随从们好生伺候着大小姐一路回京，待唯儿回到时府与亲人团聚，老奴这任务也算达成了。”
　　玉蝶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玉蝶便把话撂这了。从前二夫人苏朝云割腕，嫁祸给主子，主子最信任的老爷为了仕途不敢惹苏家而赶主子出府，老爷负了主子，害得主子带着有孕之身赶赴到这漕州。能活命出来倒好，谁知这阴险狡诈的苏朝云竟在主子的吃食中下了药，常年累积的毒性，让主子只有三年的寿命了，可我们主子那时不过是个十六岁少女啊！”玉蝶忍不住掉下积累十四年的泪水，“偏偏主子又怀有身孕，孩子出来后，主子便去了。主子用命诞下的孩子，你们岂有夺取的道理？！我们无心回到那光是眸子便能杀人的鬼地方，也请告诉时斌然，让他死了这条心！”
　　“直呼大秦首府老爷的名讳，你好大的胆子！”此时守车马的小守卫已按捺不住，对着玉蝶呵斥道。
　　“呵，时家如此待主子，我与时家不共戴天！今日就算是让天帝老儿来请唯儿入京，我都不会忍让半分！”说罢，便握起桌上的剪刀向自己的颈部刺去，“如此，你们便永远不会知道唯儿在何处了……”
　　还未给守卫半点动手的机会，玉蝶便自戕而去了。唯儿听出了不对劲，立刻从后窗跳进屋，却发现玉蝶姨已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顿时间，唯儿的脑袋一片空白，一时竟连泪都忘了流，眸里只有一片贸然的红色。无法接受自己娘亲的冤屈，无法面对玉蝶姨的死去，这个世界在她眼中，瞬间变得如地狱一般残酷黑暗。
　　她看向已经傻了的王氏，王氏看着地上未寒的尸骨，却惊得说不出话。唯儿一声冷笑，打破了此时的沉寂：“你便是那接生我的王婆？”唯儿曾经似水般清澈的眸子黯然失去了神采，直勾勾地盯着王氏，道：“玉蝶姨一直教导我要知恩图报，也次次与我提及王婆您对我的恩情，只是这恩，我该如何报啊？”少女的眸子渐渐积了一层层模糊不堪的泪珠，在这层透明的“幕布”后，是一双充满仇恨的漂亮眼睛。
　　少女轻飘飘的声音惊扰了王氏的愕然，不知为何，不过是无力的呻吟，却让王氏吓得腿脚麻木。王婆不顾眼前的一片残局，承着爬满脸的皱纹，对唯儿和颜悦色道：“大小姐，您别耍性子了，玉蝶姨不听话，您可不能跟着胡闹啊，这一切都是老爷的安排啊！”
　　“呵，安排，不知我那个将发妻扫地出门的爹爹，安排了何事啊？我倒是十分想见识见识。”这位少女丹唇一勾，让王婆不禁回到十四年前，任嫣晗离开时府时，对时家也是这般失望又嘲讽地勾了勾唇。
　　王婆道：“既然老爷安排了，我们这些奴婢奴才自然要把主儿安安全全送回京都去。大小姐都这般说了，那请吧。”随即弯腰退去，向小厮们挥了挥手。
　　身边的小厮们把倒在血泊中的玉蝶姨抬了起来，唯儿强忍着，心中却痛不欲生地嘶喊着，无奈又空洞地看着玉蝶姨的眼眸，竟是那般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