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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芳邬(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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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骄不疾不徐的拔出了孤光剑,剑刃森冷幽寒,映着主人桀骜的面容。
沈骄饶有兴致的赏玩了片刻,颇有深意的笑了起来:“你手下应该不会介意我带走他的法器吧。”
红绡瞥着沈骄从容潇洒的身姿,却直觉不好:“公子何意?”
沈骄将孤光剑摁回剑鞘,慢条斯理的将近身的红莲碾成粉尘。“红粉赠佳人,我方才为这法器想到一个绝妙的去处。”
红绡不知沈骄口中的佳人是谁,但却在沈骄的笑意里琢磨出几分危险的感觉,只见沈骄身影矫捷,已经闪至少女所在之处,红绡瞳孔微缩,连忙道:
“月笼沙第二境驱逐外来者,小心那些少女。”
红绡话音方落,雾中霞光四射,后|庭花的曲调从缠绵悱恻转至漂泊无依,盈盈躬身的少女们骤的睁开双眸,冷漠无情的直视着不速之客。红绡缠在少女们身上的水袖在一刹那间粉碎,剑光清寒,疾速刺向沈骄。
沈骄脚尖微点,立在了刀桥之上,飞舞的莲花霎时倾覆如雨。少女们游走在雾中,翩如惊鸿,水袖缭绕成杀意凛然的剑阵,红莲飞旋,与白雾结成惑人的红光。
“北方有佳人,倾国又倾城,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沈骄喟叹了一声,剑刃破空声清脆入耳,少女的秀剑贴着沈骄的衣鬓擦过,幽香弥散。
咻的一声。
又是一柄秀剑与沈骄的发梢擦肩而过,沈骄掀了掀眼帘,露出一丝揶揄的苦恼:“教主,你再冷眼旁观,就要进入第三境了。”
红绡才跃至桥上,夺过其中一个少女的秀剑,陡然听见沈骄轻描淡写点破月笼沙的杀招,心中又跳了跳,她按捺住心底的慌乱:“公子说的是,第三境是自相残杀,我会在第三境之前救下她们。”
红绡犹疑了一秒,一把攥住面前少女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骨节交错,少女的秀剑声脱手,红绡驾轻就熟的朝后一仰,躲过少女水袖的袭击,她闪至少女身后,身法轻盈如雀,水袖猎猎飞舞,追逐而去,红绡手持双剑,以灵力操纵着少女的身躯,双剑在空中俯仰,却分毫不差的追寻着原来的轨迹。
顷刻间,她又出现在了第二个少女的面前,以着更诡秘的身法夺走对方的秀剑,引得两个少女的水袖层叠,三柄秀剑在红绡身边挽着剑花。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亦是如此。
失了兵刃,那六个少女虽然受月笼沙操控,却在红绡的牵引下没有了攻击力。当红绡眼疾手快的卸下第七个少女的秀剑时,六道穷追不舍的水袖已经叠成了六瓣红莲,最后一个少女冷冷的直视着红绡,眸间闪过无数情绪,怨恨,厌恶,憎意……
就在红绡近身前,少女的眸光直直的对上红绡,发出一道极其沙哑的碎音。
“杀……杀了她们,要活下去,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那声音让沈骄挑了挑眉,他望向红绡,红绡重复着夺剑的姿势,但身形却微不可查的僵硬起来。
电光火石间红绡对面的少女出乎意料的先动了手,她手中秀剑朝半空一掷,红绡操纵的六柄剑都失去了她的控制,一拥而上碎裂了那六瓣红莲,少女唇边带着诡秘的笑容,徒手迎上了红绡。
咔嚓,她攥住了红绡的手腕,唇边发出得逞的轻音:“杀了你……活下去……”
‘桃花’骤的从孤光剑里闪现,轻啸声过,小剑已经刺向了少女的眉心,少女霎时化作一缕轻烟如风散去。
沈骄的残影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揽着红绡掠至了远处。
然而第七个少女的死亡并不是结束,六道秀剑都回到了其他少女的手中,她们眸色变赤,竟然脱离了刀桥紧追过来。
风声呼啸,杀意扑面。
红绡扶着沈骄的手臂,怔怔的望着沈骄的侧脸回不过神。“谢剑君搭救。”
沈骄垂着眉梢,没等红绡的情愫蕴成芽儿就放开了她:“我说过,小雀儿若是受伤,皆由你承受,而你若是受伤……”
沈骄尾音拖长,让红绡蓦地回过神。
“是妾身大意了。”红绡面露难堪,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说,“剑君刚才杀了……”
“她自己说,杀了她,才能活下去。”沈骄反问道,“不对吗?”
红绡深吸了一口气,正欲说话,沈骄又悠悠道:“有时候,欲救人,必先杀人,教主,你时间不多了。”
红绡闭了闭眼睛,六名少女如幽灵般飘然而至,她手心冷汗涔涔,连戚莺的佩剑都握不住。
但沈骄所言,确实没错。
月笼沙拘的不是七名少女,而是魂魄,于旁人而言最便捷的破境之法。
就是灭了这七名少女的魂魄。
她迂回辗转,却始终不愿意以此法破境。
困在这里的不仅仅是这些少女,还有红绡的心魔。
时隔多年,她却失了当年踏在同伴的尸骨上,去搏一线生机的勇气。
少女们阴魂不散的围住红绡,唇中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靡靡之音入耳,让红绡心底一片激荡,识海深处的疼痛牵引着她的思绪。她努力定住脚步,迎向少女们。
人浮于世,犹如枯木草芥,命不由你,命不由我,唯可选者,不过一死,但选择,只有一次。
红绡的呼吸急促起来,手中的若情剑兀的沉重起来。
就在六名少女御着长剑刺向红绡的胸膛的那一刻,红绡凌空跃起,剑意攀升而上,气势如虹。她挽起长剑怒斩而去,杀意纵横,六名少女顷刻间化为齑粉。
雾气倏得消失,丝竹笙歌,犹似幻境。
剑气自水面斩向远处的芦苇丛,溅起一片白浪。
沈骄纵身后跃,踏在了弯月河的草桥边,他望向桥边的十三崖石碑:“教主依旧是教主。”
无论重复多少次,红绡会选的,永远是活下去。
红绡眉目沉郁的握着若情剑,指甲狠狠的掐入手心。
没听见红绡回应,沈骄继续说:“你手下的人把那些少女劫到这里来,你却心神不定,看来是擅自行事。”
红绡仍旧不语。
沈骄说:“不说话,那就是连你,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红绡不答反问:“公子这么自信,那些少女仍旧活着么?”
“是不是活着,要问艄公大哥!”沈骄将眸光投向了草桥对岸,乌蓬船静静的泊在河上,芦苇从中的艄公若有所感,揭开脸上的草帽坐起来,恰好与沈骄对视。
沈骄叫红绡撑开了伞,一脸恳切:“缘分两个字真是妙不可言,今日坐了大哥的船,见了七里桥。只可惜探亲访友还没有个着落,不知道能不能再叨扰大哥,给在下指个路?”
艄公脸色骤变,仓皇起身,一把折扇自他怀中落下。
艄公暗道不妙,反应极快的要收起那柄扇子,沈骄招了招手,折扇就飞至半空中。
艄公眼睛瞪的如铜铃般,驱使出磅礴的灵气与沈骄对抗,誓要夺回半空中的折扇。
“尔敢。”
折扇立在空中进退两难,艄公见此情形,手腕翻转,金光四溢,闷响过后,他手中草帽变成了半人高的金钵,轰然击向沈骄,河水受气流翻涌四溅,两岸青山也受其撼动。
灵气如飞龙冲向沈骄,沈骄持着孤光剑在身前挡了挡,剑身泛出幽蓝寒光,萦绕起寥寥杀意。
艄公见沈骄竟敢立于原地毫不闪避,心中犹疑,却见下一秒,对方剑身的杀意汇聚如风。
劲风凛然,半空中的金钵化为齑粉,艄公所驭灵气被这道杀意震退回岸边,全数反噬了回去。
那只是被人挑逗而起的杀意,不是灵气,更不是剑气。
艄公肺腑一震,不由得口吐鲜血,他面色骇然,颓势难挽。“你是什么人!”
沈骄依旧懒洋洋的:“你不该问我是谁,你应该问我旁边的人是谁。”
“如果你问了,也许就不用死了。”最后一句话沈骄声音很轻,因为艄公已经不会再听见了。
沈骄伸手接住半空中落下那把折扇。
扇柄金红华丽,雪白的绢面上画着七个栩栩如生的美人,美人们唇角轻扬,似笑非笑。
红绡终于开了口:“这是烛阴的法器,名叫月笼沙。那些少女确实都在月笼沙里安然无恙。”
红绡并未朝着对岸死去的艄公投去半个眼神,但她皱着眉头,实在不解:“昔日公子在小桃村庇护仙道之士,今日又大费周章解救这些少女,所图为何?”
沈骄反问:“教主手下大费周章,将这些少女拘于此处,又是为何?”
红绡与沈骄对视片刻,便败下阵来,她叹了一口气:“我愿意将我所知晓,全盘告知剑君。”
红绡顿了顿,又说“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解释一下。”
沈骄挑了挑眉。
红绡静静的说:“红绡并非我的名讳,我姓宋,单字妩。”
沈骄面露兴味:“衡山派上任掌门宋清曲或者掌门宋清衡,和你是什么关系?”
沈骄反应实在太敏锐,连宋妩都意外了一下:“……说来只是宿怨,不过名字,确实是拜宋清衡所赐。”
沈骄挑了挑眉:“如此,也许有个消息能让宋教主高兴。”
宋妩问道:“什么?”
“宋清衡死了,在红莲之巅上。”
宋妩的柳叶眉微微蹙起,又很快展开。
她挑起唇角,笑得真情实意:“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