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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芳邬(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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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渊反手将素风抵在了沈骄身前,那张秀美的脸上此刻如刀锋般冷厉,眸光森冷如冰:“如果有机会,你一定不太愿意在这个地方遇见我吧。”
沈骄面不改色:“仙长说什么?”
“修士的骨骼从踏入灵脉期后就不会再改变,你十七岁入道,而这具身体,却已经二十,你不至于夺舍旁人,所以修士能够感知到的一切,都是被蒙蔽的,我们所处的小桃村,只是域,一个属于温天启的鬼域,而进入芳邬祭坛时,已经离开了鬼域的范围,你还不打算以真面目示人吗?”
沈骄挑眉:“继续。”
“程湘的话有太多漏洞了,她有自己的心思,恰好帮你也做了一些掩饰,而姝娘的故事里,这个她敬仰又爱慕的人,也是她最不舍得伤害的人,她却对真实存在的你无动于衷。因为小桃村里,最大的悲剧是温天启的死亡。”
沈骄若无其事的与宁渊对视,轻轻一笑,那笑容仿佛揭开了一层面具,将他锋利的眉骨展露无遗:“对于温天启而言,小桃村只是一段回忆而已。”
宁渊说:“在小桃村开始重复记忆的那一刻,温天启就已经死了,村民之所以陷入无尽的循环,因为他们让温天启作了替死鬼,姝娘最后悔的事情,是自己害死了自己最不愿意害死的人吧。”
沈骄脸上毫不意外,他安之若素的说:“全对了。”
宁渊的剑身朝上移了一寸,抵到沈骄的喉咙处,“但你知道,我真正想知道的不是这些,我要听你亲口说。”
沈骄风轻云淡伸手握住素风的剑柄。“你留着非鱼道人和程湘,就在等这个时候吧。”
宁渊冷冷的凝视着他。
沈骄微微俯身,凑到了宁渊耳边,温情脉脉:“想听我说什么?”
宁渊将这人又疯又飒的神态纳入眼底,呼吸骤的沉重起来,沈骄挑着眉梢,眉眼闪过一丝嘲弄:“想听我说……我想怎么杀你吗?”
宁渊脸色微沉,沈骄的笑容愈发促狭。“我不骗你。”
就在那一刹那,沈骄猛地后退,修长的手指在顷刻拔出宁渊的素风剑,身形直跃而上,而他身体里的桃花出鞘直逼宁渊的心脏。
雪白的光芒铺天盖地,剑影似玉泉波涛,又似寒梅冷雪,渺茫的剑意在虚空里纷飞成茫茫落雪。
素风剑感知到主人的危机,疯狂的在沈骄手中嗡鸣,杀气布满石室,然而被攻击的对象却镇定自若的站在原地,‘桃花’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宁渊面不改色的看着沈骄:“再进一寸,你就可以杀了我。”
沈骄盯着宁渊挺拔的身姿,脸上晦暗变幻,桃花小剑在刺向宁渊心脏的一瞬哗啦碎裂开来,剑影化成了无数桃花虚影,落在两人周身。
沈骄冷笑了一声:“你觉得你与旁人不同?你以为我不敢?”
“你不是不敢……”宁渊锐利的眸光在沈骄苍白的脸颊扫过,“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桃花的凶性不过孤光的十分之一,你不直接操控孤光呢,因为你没办法再压制住凶性,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堕魔。”
沈骄脸色一沉,他不动声色的咽下喉间的腥甜:“堕魔又如何。”
宁渊太熟悉沈骄了,他深知沈骄一言一行背后的含义:“如果你真的想堕魔,就不必出手将那些失踪的弟子诓在庙中,也不必隐藏红莲之巅上红绡的存在。”
沈骄挑了挑眉,冷笑起来:“藏个女人而已。”
宁渊脸色蓦地一沉:“跟我回北雀宫。”
“不行哦。”沈骄温柔的摩挲着素风剑,尾音却显得格外缱绻,他低垂着眉目,周身酝酿着无声的杀意。“你想成为下一个剑尊?”
宁渊神色骤然森冷起来,素风剑发出恐怖的嗡鸣声,石室里稀薄的灵气尽数涌向宁渊,两人咫尺的距离里倏地涌起一层薄雾,沈骄神色一变,当机立断的将素风剑掷了出去,身影疾速后退。
但那还是慢了,数道灵弦猛地缚住沈骄的双腿,桃花不假思索的斩向那些灵弦,然而尚未脱身,宁渊已经出现在沈骄身后,将他整个人都抵在石壁之上。
宁渊猛地的掐住他的腕骨,嗓音带着薄怒而显得低沉:“这是第二次。”
剧烈的疼痛牵扯着经脉涌入识海,让沈骄的视线忽明忽暗,宁渊秀美的面容在朦胧中显得尤为冷峻,如果再冷峻一点,就能与剑尊有八成相似了。
“没有第三次了。”沈骄听着宁渊寒声道,思绪在这一刻有些迟钝,他盯着宁渊胡说八道的薄唇,猛地闭上了眼睛。
沈骄叹息道:“你就该像师尊一样修无情道,师兄。”
宁渊眯起眼睛,攥着沈骄的手愈发用力,沈骄直直的与他对视,灵气在腕脉里流动,悉数涌向掌心,沈骄的手腕浮现一丝薄红,宁渊与沈骄的灵力同时发动,石壁在这强大灵力冲击里逐渐变形。
沈骄收敛了所有笑意,脸上面无表情:“斩草要除根。”
桃花从他身后浮出,猛地刺向宁渊的左目,宁渊虽有防备,但仍然失去了周遭灵力的控制,沈骄反手将他掀开,身影穿入方才那道诡异的白骨墙。
就在沈骄脱身的那一刻,桃花再一次消失,宁渊紧追而去,素风剑自觉载起主人,两道身影不分上下的跃向半空之中,而白骨墙中的囚徒被这两道骇然霸道的气流掀飞,得偿所愿的获得了新生,掉入了蛇虫遍地的白骨池中。
沈骄一路顺着暗道向前,头也不回的狂奔着,而宁渊步步紧逼,两人的距离不断的缩短,灵气,阴气,落石,机关,都在混沌之中成为阻碍对方的利器。
就在宁渊彻底追上沈骄之时,暗洞之中的灵气倏然扭转,突如其来的漩涡打破两人针锋相对的局势,芳邬祭坛坛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石壁传出来:“什么人!”
沈骄神色不着痕迹的松了松,遗憾的看着宁渊:“虽然师兄不吝赐教,可惜,我得先行一步了。”
凛冽寒意在那一刹那侵蚀暗洞,素风剑疾冲而上,惊涛剑意直逼沈骄。
剑意还未近身,两人周遭的石壁在那一瞬间化为碎石,又在顷刻间,重新凝聚为新的石壁,风声呼啸,暗洞亮如白昼,芳邬祭坛坛主的阵法,竟然将二人隔绝进了两个不同的石洞。
沈骄的笑声透过石壁传了过来,戏谑的声音温柔绵长:“此地凶险,君切小心。”
芳邬祭坛坛主当属阵修中的佼佼者,地牢的阵法精妙无比,宁渊尝试强行破阵,但那些石壁在碎成落石之后又会重新凝聚起来。宁渊转念一想,沈骄熟知此地地形,红莲教的地牢关押囚徒,阵法远比其他地方更繁复,才能方便脱身,宁渊又想到红莲教教主红绡,顿时脸色铁青。
与此同时,沈骄也受困于另外一间石洞之中,他的境况远没有在宁渊面前表现的气定神闲。
沈骄的面容在灼灼冷气里恢复素来桀骜的模样,‘桃花’小剑破体而出,散发着嗜血的戾气。
沈骄身体震了震,经脉撕裂的疼痛让他不自觉的蹙起眉头,下一秒,银白色的锁链凶残的刺穿他的肩胛骨,在他的胸膛之间锁住了‘桃花’。
沈骄眯起眼,嗓音愈发低沉:“孤光,出来。”
银白色的剑刃在暗洞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沈骄握住剑身,修长的手指变幻姿势,被锁链锁住的‘桃花’倏地恢复了自由,化为一道虚影,没入孤光剑中,沈骄灵脉里的锁链有所感悟,慢慢的潜回沈骄的身体之中。
等做完这一切,沈骄倚着孤光靠在石洞之中,意识猛地陷入了一片昏沉之中。
那种昏沉感很长,又也许只有一瞬,沈骄仿佛隔着时光的流沙窥见了年少的侧影,但那些实在是太久远了,久远到记忆晕成满城烟火,摇曳中又如碎片般散去。
但这样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道白影在沈骄身体里虚晃了一下,沈骄耳边骤然响起无数个声音,修士的惨叫,凡人的求饶,幼童的低泣,它们充斥着怨气,阴魂不散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交出我的尸体……”
“交出我的尸体……”
“你太吵了。”
沈骄微微皱眉,他停下脚步,手指凝结灵力朝着自己额心点去,将识海与压制在体内的魂魄活剥开来,魂魄被强悍可怖的力量拉扯着,无法再藏匿于暗处。
少女旋转着妙曼的身姿出现在湖边,腕足的银色铜铃叮当轻响,青丝掩着玉肩,露出若隐若现的莲花纹身,微风撩过,扑面而来的清香叫人生出万般遐想。
沈骄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少女,慢条斯理的说:“我并未见过你的尸骨,教主。”
少女冷冷道:“但你知道我的尸体在哪里!”
沈骄似笑非笑的挑起了眉。“我不知道。”
“找死……”红绡被沈骄激怒,神色狰狞,纤纤玉指化为锋利的骨爪,变幻着万千姿态,朝着沈骄的胸口袭去。
沈骄站定在原地,不闪不躲,直到红绡的骨爪近身之时,他才伸出一指,虚空凝结起无尽灵力,通数灌进红绡的魂体之中。
“啊——”红绡秀美的面容变得煞白,百年的幽魂,被灌入凶悍的灵气,在一刹那里几近绞灭。
“红莲之巅上纵容教主,但教主还是不听话。”沈骄惋惜道。“死人的气息,也养不活你。”
“小瞧你了……”红绡深吸了一口气,赤红的眸子里尽是阴冷,“你这样,又能制住我多久!剑君在红莲之巅上受我重伤,再受宁渊重创,尔后剑君误入此处,却受此地恶灵夺舍,还要耗费心神压制我,如此,恐怕已经是穷弩之末了吧。”
沈骄不断凝结着灵力,衣袍渐渐染上惊心动魄的红梅,他肤容雪白,但脊背却挺直,弱不禁风的皮囊底下透着无所畏惧的桀骜,那份孱弱宛如旁人的错觉。
“你试试。”
就在这紧要关头,沈骄袖中飞出一块玉佩,正是宁渊还给沈骄的那块,玉佩在半空浮动,摇摇晃晃写出‘温天启’三个字。
红绡勾起朱唇,明眸恶意满满:“剑君莫非忘记了,当初闯入小桃村时同温天启做的交易。
剑君以一人敌万众,我虽不敌剑君全盛之时,可剑君既想保云河门诸弟子平安,还要借温天启执念送这些修士离开小桃村,实在是太贪心了。
就让我看看,看着温天启撕裂你的灵魂,占据你的躯体,看着不可一世的剑君,形魂俱散,哈哈哈……”
红绡气势狂暴起来,猛的凝聚阴气拍向沈骄,直击他的肺腑,沈骄的身边霎时萦绕起浓墨般的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