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错》在别

77、第 77 章

　　因为不喜欢飞机上的环境，他常年备着口罩，磨磨蹭蹭地翻出来一个，刚戴好陆重山就开了门。
　　老杨站在门外：“老陆，你吃早餐了吗？是等他们收拾完一起下去吃还是点个外卖解决——哎，你嘴怎么了？”
　　陆重山无声地抿了抿唇，敷衍道：“没事，磕到了。”他回头看了眼，都让谢致行把口罩戴上了，还出去吃干什么，“不用算我的了，你们去吧。”

　　不回头还好，一回头老杨就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顺着他的视线朝里望，一眼过去，就看到了靠在桌边的谢致行，虽然戴着口罩挡住了半张脸，但依然挡不住怨念的目光，看着咄咄逼人，仿佛要把他一口气吞了。
　　老杨惊了一下：“不是，你怎么没走？怎么还戴上口罩了？”
　　“我为什么要走？”谢致行坦然地直视他，因为隔着口罩说话，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
　　老杨更不懂了，脑袋在两人之间摆来摆去，充满了疑惑：“你昨晚住这？”
　　谢致行懒得理他，一手插着兜，懒懒地倚靠在桌边，下巴一抬，食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表达自己的不满。

　　陆重山欲盖弥彰地摸了下唇，打圆场道：“他来这有点事，来得急没空房了，暂时住我这。你们收拾完了就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最迟八点出发。”
　　说完，他也不管老杨信不信，不轻不重地关上了门，再度留下老杨一个人在冷飕飕的走廊凌乱。

　　陆重山反手锁上房门，走近道：“我八点要出门，晚上七八点回来，收拾一下东西就直接去机场。”他顿了下，眼睫微抬，还是说，“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在这我也没时间陪你。”
　　谢致行一把扯下口罩，把先前怨念的眼神在他面前展露无遗：“我假都请了回去多浪费，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陆重山不吱声了，沉默良久后，他站在谢致行对面，仿佛两相对峙，慢慢开了口：“我以为我昨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不清楚，你要是真的想拒绝，昨天就不应该让我进来，更不应该让我留下。”谢致行否认他的话，一步一步逼近，“你亲我，真的只是为了耍我开心吗？”

　　陆重山和老杨一行人是打车去的公司，分了两辆车，陆重山和老杨一辆。
　　八点多正是早高峰，路上堵得一塌糊涂，老杨这个慢性子都被磨得差点想跳车上演夺命狂奔了。

　　陆重山一手撑在车窗边沿，敲了敲太阳穴，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你就这么着急去啊，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主动。”
　　“哎老大，这你就不知道了。”老杨说，“其实我不着急，但是上海这边负责对接的陈女士是个急性子，约好了九点到要是迟到了她可能会给我们甩一天脸色，我上次来出差还是一年前吧，当时就晚到了两分钟，她就站在那儿掐着表等我，一个部门经理大清早什么也不干专门搁那等我，搞得我受宠若惊，我上班迟到都没这么紧张过。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难免影响吃饭心情。”

　　陆重山低头翻了翻手机，回了两条消息，随口道：“放心，这次不会吓到你了，陈女士昨天身体不舒服产检去了，这次负责对接的是许小姐。”
　　“许小姐？什么时候说的？”
　　“刚才，”陆重山关上手机，“许小姐人不错，不会掐着表算你迟到的时间。”
　　老杨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陆重山不光知道，还认识这位许小姐。

　　许小姐全名叫做许安琪，陆重山刚毕业工作那会偶尔接触一些实习生，其中就包括许安琪。
　　因为是本科校友，又是研究生校友，陆重山对她稍微关照一些，偶尔也会聊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交流，直到一天许安琪主动说以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陆重山才勉强回忆起那一面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许安琪聪明又心思细腻，仅凭当时一点细微的动作就猜测出他和谢致行的关系，不过陆重山没放在心上，毕竟许安琪对他来说也只是点头之交。
　　这一年许安琪实习结束没有选择留在公司，是继续读书深造还是回国发展陆重山没有多问，两人除了逢年过节转发个群发的祝福短信外很少有联系，直到去年年初许安琪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公司晚会庆祝照片，后方的背景他一眼就能认出——没想到许安琪回国之后还是进了当初实习的这一家。
　　然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照片左边角落里，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兜兜转转，世界上最大的巧合莫过于此，却又无比讽刺。

　　距离上次见面是很久之前了，但这一年他和许安琪有通过微信联系过几次。
　　陆重山和老杨踩着点进了公司，能见到老熟人许安琪很高兴，充当了一个完美的“导游”，让老杨充分体验到了什么叫“宾至如归”，笑得心花怒放，感觉周末出差的郁闷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突然下起了雨不方便出去，许安琪就带他们体验了一把公司的员工食堂，其实装潢布局大同小异，不过两地的口味完全不同，倒是有点新鲜感。
　　吃完饭后，陆重山和她并排走在最后，许安琪用手指转着脖子上工牌的细绳，高跟鞋只要一点粗跟，她比陆重山矮了小半个头，仰着头轻声和他说话：“你回来都两三个月了吧，现在进展怎么样啊？”

　　陆重山当然知道她说的进展不是指工作，挑了挑眉，对此不知可否。
　　许安琪悠悠地叹了口气，背着手冲他愉快地笑了一下：“我当初在公司见到他的时候也很惊讶，没想到好几年了居然还能见到，和以前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人的气质总是会随着时间多少不同，很神奇。”
　　陆重山想了想，回道：“你记性还挺好。”
　　许安琪一摊手，脸上挂着笑，戏谑道：“拜托，好歹以前喜欢过那么一会，要是这就不记得了岂不是显得我很无情。”

　　许安琪觉得很神奇，当初仅仅是在练车场的短暂交集，自己居然就产生了一点怦然心动的感觉，虽然还没萌芽就被掐死在摇篮中。
　　她分析了一下，认为可能当时天太热晒得脑子都要融化了，一时被谢致行的脸迷惑，毕竟她是一个忠实的颜狗，追星也只爱好看的脸。
　　许安琪摇了摇头，感叹道：“搞不懂你们男人，不过还是加油啦，能有个让自己念念不忘的人也是件很幸福的事。”

　　是幸福吗？
　　陆重山无法说出个究竟，分手头两年他忙学业，忙工作，以为自己再想到他的时候能平静下来，只是好像有点预估失败，长好的伤口还是会有疤痕，谢致行对他来说不是个可以随意用创可贴盖住的名字。
　　只是他知道，这些年下来，无论是不是幸福，他都甘之如饴。

　　入预计的时间一样，忙完已经将近七点，陆重山跟老杨说了有事就提前一步打车回了酒店。
　　路上依然很堵，可是比起早上的从容不迫，陆重山莫名有点焦躁。
　　今天一整天他都没联系谢致行，而谢致行也一直没搭理他，就像故意和他闹脾气似的。
　　他头一回觉得手机这么安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刷开房卡，理所当然地陷入一片漆黑，房间里空无一人，仿佛连空气都静止了。
　　“谢致行，你还在吗？”他对着空气喊了一声，意料之中回答他的只有窗外隐约耳闻的风声与暴雨，今天早上出门还是晴天，到了夜晚就成了瓢泼大雨，回来路上身上的衬衫几乎湿了大半，连头发丝都没一处干爽的。

　　客厅墙边立了个行李箱，是他出门前就收拾好的，此刻原封不动摆在那儿，窗户里呼啸而进一阵冷风，一张贴在桌上的黄色便利贴从桌角飘下，落在了行李箱上。
　　陆重山伸手揭过，上方应该是谢致行的字迹——和以前读书时的稍有不同，龙飞凤舞，看着几乎是一笔勾成，锋利遒劲力透纸背。
　　谢致行写道：“我先回去了，你注意安全，好好休息。”

　　真贴心，陆重山无奈地扯了下嘴角，折好便利贴顺手放进了口袋，弯腰拎着行李箱出了门。

　　豆大似的雨水跟不要钱，一样劈里啪啦往下落，陆重山在大厅等了会，不见老杨他们的人，倒是等到了他的电话。
　　老杨似乎还在车上，雨水拍打在车窗让他的声音不太清晰：“老大，你到酒店了吗？”
　　“在大厅，你们什么时候到？”
　　“别提了，我这边又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老杨叽叽咕咕好一通抱怨，“早知道这么个破天气就提前把东西收拾完事直接去机场了，九点五十的航班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你要不就先走别管我们了，明天公司还有事忙呢，我们几个改签算了。”

　　外面的雨势惊人，半天的时间地上的雨水就已经漫过脚踝，大厅内跑进来好几个暂时躲雨的，头发衣服鞋子都湿漉漉的，他看了眼糟透的天气，心想说不定会延误。
　　随口道：“那行，你们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及时跟我说。”

　　如他所料，航班果然因为大雨延误了一个多小时，而老杨他们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最终还是赶上了这趟航班。
　　等真正回到家已经将近凌晨四点，陆重山洗了个热水澡后没有回房，索性在沙发躺下了。

　　室内一片昏暗，手机经过一整晚的折腾早就没电了，此刻刚刚充上电开机，微信页面冷不丁弹出十几条消息。
　　心里不无期盼地点开，然而看到消息后又忍不住失望地叹了声气，是老杨他们几个想请半天假，下午再去公司。
　　他飞快地打字，回了句“可以，不算你请假”，就把手机关掉了，也不在意老杨回了什么。
　　直到这时，他好像才有自己的时间慢慢放空大脑，呼吸匀长地吐了口气。

　　然而身体能休息了，大脑却还在思绪纷飞，可能是晚上淋了雨，现在身上有点热，晕晕沉沉的，额头好像也温度挺高，可能是要感冒了。
　　他顺手捞过手机，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抖M的潜质，之前谢致行黏着他的时候他不想搭理，现在颠了个位，就开始想他。
　　他斟酌了一会措辞，发了条看起来不那么唐突的话过去。
　　想来现在这个时间也等不到谢致行的回复，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被闹钟叫醒，从沙发上起身时脚步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果然是感冒了。
　　他随便吃了点药，收拾完顶着一脑袋的热量就开车出了门。

　　大雨还在继续，陆重山在尖锐的喇叭声和哗啦的雨声中缓慢行进，挡风玻璃上覆了一层积水，雨刮器一扫，没几秒又是一层，他仿佛都能听见轮胎在积水里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怪恼人的。

　　然而一天的事情从大清早就开始围着他，趁着红绿灯的时间他顺手回了几封要紧的邮件，耳机挂着，回着电话。
　　“我现在还在路上，等到公司了咱们开个会具体讨论一下，下雨了路上有点堵车，可能会晚一点，十一点行吗？”
　　“九点半吧。”对面的人说，“十一点我还有个会。”
　　他估摸了一下时间，答应道：“行，要是没到公司我就先用手机将就一下。”

　　红灯转绿，启动打灯，他缓缓驶入车流，放在支架上的手机欢快地跳了两下，弹出两声清脆的提示音，想来又是哪个同事不干人事一大早给他发消息。
　　但是心中也不知是有预感还是怎么，他总觉得有可能是谢致行回的，从今天半夜到现在，他怎么着也得起床了吧。

　　看着龟速前进的车头，他干脆放慢了速度，连着让几辆车超了过去，刚拿过手机点开，一眼就看到了置顶位置谢致行的名字那儿跳出了两个小红点，心中一喜，车身却猛地抖动了一下，人往前倒，手机顺势掉了下去。
　　地震了？还是他感冒头晕脑热出现幻觉了？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车屁股仿佛被人黏上了一样，又是噼里啪啦的两下碰撞，他仿佛不需要踩油门，就能被人......哦不，被车推着往前跑，随即车头冷不丁撞上了前边一辆车的车屁股。
　　两辆车倏地横摆，胳膊在碰撞中不小心按上喇叭，如同蚂蚁搬家的密集车流中瞬间爆发出一阵刺耳的鸣笛和叫喊，要被稀释在噼啪的雨水中。
　　在头撞上车窗意识昏迷之际，陆重山后知后觉地想明白过来，他这是碰上追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