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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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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冷水滴入了热油,陆重山脑子里瞬间炸开了锅,没弄懂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隐约觉得和谢致行似乎出现了一些难以捉摸的问题,只是他头一遭谈恋爱,找不准方向,看不清症结所在,没等他理清头绪,找出个所以然来,谢致行就给了他当头一棒,顺便一脚把他踹进了沼泽,想挣扎都只能越陷越深。
他深吸口气,深秋的凉意顺着喉腔灌入他的五脏六腑掩盖了周围乱糟糟的嘈杂声,他听见自己咬着牙逼出一句诘问:“你在说什么疯话,拿这种事开玩笑很好玩吗?把话收回去,我就当没听见。”
可是谢致行并不如他所愿,他偏过头扯了扯嘴角,转身靠在了树干,脱落的树皮粘在他的衣服上,而他仿若未觉。
“说出口的话怎么能收回呢,覆水难收,不是么?”
“是个屁!”陆重山难得说了句粗话,怒不可遏地盯着他,“你这是抽的什么疯?也就几天没见,胡言乱语,说话莫名其妙,整这些伤春悲秋的东西,是不是还要学林黛玉葬个花?”
这话听着着实讽刺,要按谢致行以往的脾气肯定早就不乐意了,可是这一回他什么反驳的话也没说,更没上前堵住他的嘴,只是脸上挂着若即若离的笑意,刺得陆重山眼眸生涩。
谢致行说:“我想了很久,我们之间要怎么才能走下去,可是无论我怎么想,都没能找到答案,或许本身就不存在答案。”
“以前的遮遮掩掩,现在想来也没错,等到公之于众的那一天,你能承受后果吗?”
谢致行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如何,更不知道陆重山怎么想的,从始至终,他都无法猜测陆重山的想法,他享受着自以为是的快乐,闭塞双耳,拒绝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崩塌,得过且过,及时行乐——直到陆展的到来,打碎了所有表面的平静。
篝火燃烧到最后一根木柴还是会熄灭,这种由多巴胺操控的情感更是遑论“一辈子”三个字。
曾经交好的朋友可以沦为如今见面也不相识的路人,那么“朋友”前添了一个字的“男朋友”为什么不会?假如一辈子只有二十年,倒是可以大言不惭的承诺,可是一个人短则五六十岁,长则八/九十年,余下几十年,风霜雪雨中,还能坚若磐石吗?
可是磐石,也会风化在漫长的岁月之中。
陆重山听完他一番正经的陈腔滥调被气得笑了,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可笑至极。
他在想着法给两人关系找补的时候原来有人早就做好了后退一步的打算,自始至终,都是他在一厢情愿……原来他才是个傻子。
他压着心底翻江倒海的难受,挑眉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你知道你现在这样特像什么吗?”不需要他回答,陆重山就自顾自给出了答案,脸上的笑如同裹着寒霜的刀剑,“自以为是,又狂傲至极,摆出一副为我好的样子,你谁啊你!行,你要分手是吧,可以啊,好了这么久这么点要求不答应实在说不过去,至于这么别扭么,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你说的,说出口的话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分了手,从今往后,咱们就再没半点关系。”
周围吵吵闹闹,谢致行却仿佛身处一座孤岛,听了陆重山的话更是如坠冰窟,心脏处被人撕碎得支离破碎,可是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
伤人伤己,竟然是这样的感觉,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无坚不摧。
仿佛大梦一场,三千平生尽数湮灭在了冰凉如丝的冷秋夜雨中。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蒙蒙细雨,雨水淅淅沥沥拍在窗上,不碍事,但也难以看清窗外的景色。
陆重山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来回翻来覆去了半宿,终于彻底睡不着了。
手机屏幕的光线过于刺眼,他轻轻眯起了眼睛,点开一看,时间才三点五十,然而半梦半醒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
他平躺在床上,呼吸匀长,脑子却不是很清醒,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他眨了眨眼,倏地有点迷迷糊糊。
他和谢致行是不是真的分手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陆重山被毕业和出国的事压得如同老牛耕地,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感觉奢侈。
到了五月,随着论文和申请学校的尘埃落定,他也终于暂时松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从脚不沾地的状态回到了勉强能落座一会。
寝室里依旧吵吵闹闹的,张非阳他们趁着最后一个月的时间使劲儿蹭着学校的便宜宿舍。一寝室四个人,大家的选择也都大同小异,要么出国读书,要么留在本校读研,竟然没有一个人选择工作,不得不说,一起待了四年,也算是种默契。
这一年暑假,陆重山给自己放了假,没再像以前那样拼命给自己找活忙,可惜闲太久了又总是感觉憋得慌,他在姥爷家陪人喝茶下棋了十来天,朋友圈里的陈照、孙洲等人正在各大旅游景点玩得风生水起。
看着刷不到底的旅游照,他被好好地刺激了一把,当天晚上脑子一热,直接下单了机票,收拾几件衣服背着包就一个人冲上云霄,提前去研究生学校那儿打卡了。
初来乍到,他做足了游客的架势,在交通方便的位置定了家酒店,在各大景点象征性地拍了不少游客照。
他戴着顶鸭舌帽,盛夏阳光灼人,仰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大厦,忍不住眯了眯眼,陡然有点恍神,拿出手机点开摄像头,随手对准镜头拍了一张。陆重山技术不佳,光线又太足,屏幕有点失焦,隔着昏暗的屏幕,仿佛依稀能透过照片看向远处貌似触手可及的浮云。
他忽然很想漫长地叹一口气,感觉心里有太多无处宣泄的郁结,可是没人能听他说一说。
因为住的久了,他干脆考虑了一下在附近租个房子的打算,经过一番甄选,最后在学校外一公里的位置租了间带厨房,独卫的房子,提前收拾收拾入住了。
刚歇了两天,吴婧就打电话过来了。
这次过来他没跟吴婧说,只不过姥爷担心他一个人出去安全,倒是给吴婧打了个电话通知一声。学校在东部,吴婧和李成明在西海岸,依然相距甚远。
吴婧出差,顺路过来看他一眼,提上了大包小包,都是在附近的中超买的一些日常用品和食材。
陆重山按下楼层键,拎过她手上的东西,低头打量了一会:“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我自己会买的,又不是没钱。”
吴婧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挤兑了一句:“你一个人住这边谁知道你自个怎么过,我要是不来看一眼说不定你能成天吃泡面。”
话虽说的不怎么好听,但陆重山隐约从其中琢磨出了一点示好的意味,包括这次突然的过来。
他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一样一样塞进冰箱,冷气扑面而来,听见吴婧在身后边收拾边说:“你爸已经跟我说过了,虽然这事他办的有点突然,不过他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要是那个男生真对你感情深,至于说两句就动摇么?”
陆重山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下,冰箱的冷气好像能透过皮肤似的,吹得凉飕飕的,他默不作声地想,“哦,原来如此,难怪啊。”
可他现在甚至提不起一丝生气、责怪的念头。
吴婧叹气道:“也怪我,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去做什么家教......”
他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继续整理冰箱里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默认,这个态度让吴婧心里好受了一些。
陆重山看着冰箱里的食材,他之前买的青菜、番茄、竹笋都放了好几天,再加上吴婧今天买的这些至少能吃一周了。
可是手指刚拎起一个袋子,一层混了泥的水就顺着塑料袋的圆孔不声不响地流了他一手,淌落在了冰箱缝隙。定睛一看,竹笋外边的一层笋壳在他不曾青睐的这几天不知何时发了霉,笋肉烂了大半,污水盛了小半袋。
早就变了质。
他眨了眨眼,眼底倏地泛起一层涩意。
忽然之间,麻木了太久的某处,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平静的皮囊之下无声翻涌的波澜,好像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逐渐吞没他的呼吸,让他溺毙其中。
原来......放在冰箱里保鲜的食物也会坏掉,原来……没有什么东西能拥有永久保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