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来信》雾予

36、［36］

　　圣诞节，姜绾推了工作，一大清早就买了早饭跑到陆思瑶家里去陪她，连门都没敲，就自顾自地输了密码大摇大摆走进卧室。
　　陆思瑶还在睡觉，听到房间里发出声响，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来人以后，方放下心来：“怎么来这么早。”

　　“季修远有事要早起，我醒了以后就睡不着了，干脆过来找你。”姜绾脱了外套搭在小沙发上：“不起来吗？我给你买了豆浆和麻糍，凉掉就不好吃了。”

　　陆思瑶嘟囔两句，从被子里伸出手：“好早…你过来再睡会儿，待会儿一起吃。”
　　姜绾笑说：“我这衣服不能上床。”
　　“没事。”陆思瑶往床边挪过几寸，给她留出空来：“进来吧。”

　　姜绾也没再推脱，就穿着身上的毛衣大方地躺了进去，最近天凉，屋子里暖气烧得足，今儿起得又确实有点早，沾上枕头的瞬间，她脑袋便开始昏昏沉沉，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窗帘很厚，遮挡住冬季早晨最浅薄的阳光。
　　似乎是做了个梦，却好像又没有。

　　再次醒来，姜绾知道自己很难再睡过去，就坐起身，靠在枕头上拿起手机消磨时间，这时候陆思瑶翻了个身，搂着她，也是醒了：
　　“绾绾，咱们两个，应该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姜绾哑然：“睡懵了？”
　　“我有点担心。”陆思瑶的手搭在她腰间，攥紧衣角。
　　“担心什么？”
　　“我出国以后，回来的机会肯定少之又少，你一个人在这儿，如果哪天有人欺负你，我都不能第一时间赶回来。”

　　姜绾愣了下，下意识垂手摸她的头发：“陆大老板，您就别操心我了，你在国外把自己照顾好，比什么都强，再说了，谁有那个本事欺负我啊？”

　　“我知道～可人在河边走，总有要吃亏的时候。”陆思瑶的嗓音里是绵长的困倦，这么些年，她们两个从没谈过这种话题：“我很担心你。”

　　这般清醒的人，其实最容易栽在谁的几分真心里，姜绾向来分寸算得清晰，可她实在不能放心。
　　这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希望姜绾能幸福。
　　即使要为此永远留在华国，为此留在海城遭人白眼。
　　若是姜绾愿意，她甚至可以付出一切。

　　姜绾半开玩笑的语气：“那你留下来？陪我一起吃亏？”
　　“也不是不行。”陆思瑶笑着：“那个梗怎么说来着？十个人围殴你，我一来就能解决一半，五个打我五个打你。”
　　姜绾哈哈笑了两声。
　　“这不挺好。”陆思瑶说：“总好过十个人的拳头都落在你一个人身上，到时候咱们两个在医院里还有个伴儿，说说谁的坏话打发时间。”

　　“确实。”姜绾顺着她的话，往下开玩笑：“再拽一个人过来还能打牌。”
　　两个人哈哈大笑。
　　过了半晌，陆思瑶拍下她的肚子，两个人随即平躺下，盯着天花板：“姜绾绾，要是我在国外活不下去怎么办？”

　　“你和你哥这些年揽的钱够你在国外潇洒一辈子了，又不需要工作，怎么会活不下去？再不济，不是还有我吗？”
　　“你又不能出国陪我。”
　　“一直陪你做不到，偶尔陪还是可以的，养你一个的钱我也不缺。”
　　“你还有这么多工作，如果要把公司迁到北城，短短三五年根本不够，我们两个可能见不了几面。”陆思瑶抬头看她：“你可能要忙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

　　“哪儿有那么夸张？”姜绾被她这说法逗笑了：“我也没说要放弃工作，不过说不定我哪天年纪大了褪去赚钱的激情，就跑去找你，不也挺好。”

　　陆思瑶觉得这话可信度为零：“我觉得你这辈子都不会褪去激情，我得孤独终老。”
　　姜绾：“……”
　　空气中安静一瞬，陆思瑶突然崩溃打滚：“不想活了，一想到以后家里就剩我和我哥两个人我就想死，不结婚不谈恋爱，难道我要一辈子和我哥互相折磨……”

　　姜绾没应，只觉得她不对劲，就问：“怎么大早上的就这么多愁善感？”
　　陆思瑶的头耷拉在床边，头发乱糟糟地盖着脸，看不清情绪，只闷着嗓子道：“前两天，我在国际中心碰到谭丽娜和许子诚了……”

　　话音落下，姜绾瞬间屏住呼吸，等她意识到时，不着痕迹地叹出一口气，再次确认：“谭丽娜在海城？”
　　陆思瑶抽了抽鼻子：“嗯，她还和许子诚在一起。”
　　“你和她接触了吗？”
　　“没，我哪儿敢……”
　　“她去国际中心做什么？”
　　“购物吧，她搂着许子诚，助理拿了很多袋子。”

　　两个人注意到的压根儿不是同一个重点。

　　姜绾的思绪游离，眉头不展，谭丽娜要购什么物，还特地跑到海城来，她怎么不知道海城的时尚资源都已经跃居北城之上。

　　“不过她拿的那只中古包还挺好看的。”陆思瑶失魂落魄说：“绾绾，你说我是不是遭报应了？”

　　姜绾偏头看她，谁脖子上坠的十字架十分显眼：“基督教也讲究因果报应吗？”
　　“不讲究。”
　　“那遭什么报应，你是上帝的信徒，又不是佛祖的。”
　　“那为什么许子诚和谭丽娜，过了这么多年，还在一起……”

　　姜绾被她的脑回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你觉得许子诚是被你甩了恼羞成怒，才选择和谭丽娜在一起，为的就是报复你？”

　　陆思瑶解释说：“也不是，我当时做了坏事，却一直幻想能得到他的原谅，结果人家压根儿没把我当回事，这就是报应吧。”

　　姜绾向来对因果报应论颇为不齿，笑着反问：“那你就不觉得，谭丽娜来海城是来报复我的吗？”

　　陆思瑶愣住，当即就说：“有道理，那我不是更不能走了，她现在和钟鸿走那么近，肯定还会给你使绊子。”
　　“你还是走吧。”
　　“……”

　　“要是谭丽娜着的为了程译，做出一些我应付不来的事，我还得去投奔你。”姜绾扬眉，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移：“到时候我跟你住一块儿，就我们两个，也不用为工作奔波，不用为了赚钱被人说三道四，整天吃香喝辣，我都不敢想能有多爽。”

　　陆思瑶问：“那你的季修远怎么办？”
　　姜绾停顿一刹，与她对视：“拉上他，正好三个人打斗地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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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场子不算太大，阵容倒是齐活，为了履行先前的承诺，姜绾叫了贺衍，主动帮他介绍了几个人以后，他也就游刃有余起来。

　　姜绾一个人回到吧台，大大方方地去捏季修远的脸，随即把手落下，与他交握：“怎么没点喝的？”
　　季修远用十指紧扣着她的掌心，要醋不醋的语气，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不远处正在社交的男人，心有戒备：“不渴，待会儿再点。”

　　注意到他总看着某个地方，姜绾也忍不住回头去瞧，可当她视线也落过去时，贺衍已经离开那儿了，她有些莫名道：“是来了你认识的人吗？”

　　“没有。”季修远捏下她的指尖：“只是有些介意，那位贺总。”
　　姜绾笑：“介意他什么？”
　　“你们的关系看起来很好。”季修远的语气很闷，声音却平缓，如果只是工作关系，为什么会叫他来私人party，季修远很难不去多想。

　　“不算好，是经由金英琼介绍过来的，一直在美国和北城发展。”姜绾不觉这有什么，平静地阐述着事实：“不过他先前直接提过，想要我叫他一起聚会，我总不能拒绝人家，更何况他上回还帮我搭了线，虽然结果不好，但他也确实出了力，不能怠慢。”

　　把他安抚好，姜绾就被人叫走了，季修远无奈自胸腔里沉沉滚出一声叹，念着姜绾可能会喝多，需要人照顾，也就没喝酒，只点了一杯气泡水。

　　没过多久，身侧的高脚凳便有人落座，他没去看，只叼着杯子低头看手机，余光瞥见这人的身影，季修远稍作停顿，看了过去。
　　贺衍的气质，很像他曾见过的一个人，只瞧了一眼，季修远就能猜到，金英琼在姜绾和贺衍之间搭桥的目的。

　　季修远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有些没好气，却没想到对方却主动开口向他打招呼，态度很好。
　　他只礼貌性地做出回应，再无其他。

　　似乎是看出了季修远的敌意，贺衍也没急着说话，倒是选择慢条斯理地要了一杯Talisker，再开口：“你是…姜绾的男朋友？”

　　季修远微眯着眸，睥睨地侧目过去，唇角往下压：“有什么事么？”

　　“刚刚听别人提到，觉得会出事。”贺衍笑说：“我这人不喜欢被误会，所以在意外发生之前，决定过来问一下，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季修远放下酒杯，认真倾听的打算。
　　“原本和姜总相识，我是准备把她作为结婚对象交往的，我想姜总对我是如此。”贺衍此时此刻并无恶意，可却还是想要以看热闹的心态，探究眼前这人。

　　果然，在听到这句话时，季修远的脸色骤然变冷，嘴唇紧闭，上下滚动喉结，努力去抑制心底的波动，艰难地应道：“我知道。”

　　一旁的侍者将酒杯递过来，贺衍表示感谢之后，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
　　“然而姜总现在似乎不打算走这条路了，也许是对我不太满意？我还没有弄清楚她的态度，不过刚刚听那边的人说，姜总已经有男朋友了，似乎还很亲密，我就在想，莫非姜总是因此才放弃捷径的么？”

　　季修远的动作一顿，贺衍看到他的反应，则故意夸大其词说：“那我也不遗憾了，之前觉得能让金英琼刮目相看的女人定然是有手腕和实力的，没想到也不免俗，还是停留在合作伙伴的阶段为好。”

　　“物质交换是最简单的手段，却不一定是捷径，姜绾做什么事都有她自己的理由，不会任凭情绪和感情控制。”
　　季修远难掩愤怒，他颇为不满这人话里不尊的态度：
　　“她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靠得可不是像贺总这样，以自己浅薄的见识和主观的刻板印象，在背地里对合作伙伴滥嚼舌根。”

　　贺衍挑眉，有些惊讶，这人明明方才还强忍着不满和委屈，眼下提到姜绾的话题，却骤然露出了爪牙。

　　他忽然明白了，姜绾那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比起猫，我更喜欢狗。］
　　［别太自我，对外野性，对内忠诚，最好不过。］
　　那天，姜绾已经给了他最直白的拒绝。

　　灯火熀熀如昼，夜景谲诡。

　　季修远不愿再多费口舌，站起身准备离开，临走时，他垂眼：
　　“贺总，您如果真的质疑姜绾的能力和野心，又何必装腔作势凑得这样近？即便是为了试探我，也不该说如此腌臢的话，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