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从良》鹤千流

49、第 49 章

　　雨突然落了下来，没一会儿就急急地把地面打湿。江舜抬头看天，方才还艳阳高照，现下却聚集了乌云。

　　日头长了，阵雨来的快，去得也快。

　　他提着鱼躲到临近屋檐下，避会儿雨再走。

　　周边都站着躲雨的人，絮絮叨叨讲着话，江舜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顾子寒。

　　这个第十名应当是那日的黄衣男子，自己竟然落后于他一名，失了这最重要的第十名。

　　满天乌云，里面依旧透过光，阻挡不了太阳穿透云彩的决心。

　　鱼侧翻着抖动几下，江舜低头去看垂死挣扎的鱼，一时无言。

　　望京医馆当个大夫，勉强糊口，再不济也学师父，出门云游四海，干干脆脆抛了一身俗世腌臜。

　　有来路，却无归途。

　　约莫过了一炷香，雨停了。

　　江舜长长叹了一口气，提着菜回到医馆。

　　“江大夫？”

　　望京医馆门口杵着一个少年，他望着江舜，浑身湿透了。

　　江舜以为他要看病，提着菜匆忙开门。

　　“我是给您送信来的”，少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江舜。

　　“这是一位徐先生给您的，我走了”，少年把信递到挥手转身没入人群。

　　徐先生。

　　徐为成。

　　江舜原地打开信封。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还被雨水晕开了字迹。

　　“庆洲，五年，必竭力保回”。

　　五年，竭力。

　　这第十名只怕不会这般简单。

　　江舜跟随师父云游这些年，只一件事让他铭心刻骨。

　　人如蜉蝣，唯白云苍狗矣。

　　信纸被揉作了一团，扔在街角。
　　江舜每日过着相同的事情，看病，吃饭，睡觉。

　　棠玉有时来找他，却也不再饮酒，只是端些汤来和他分食。
　　江舜也止于此，不在于他更亲近一步。

　　所有的耐心都是那个有缘无份的孩子给的，他总觉得亏欠良多。
　　经顾子寒一事，江舜愈发厌恶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做派，看到棠玉，他也忘不掉他进林府的身影。

　　委身于人。
　　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信手拈来的察言观色和虚情假意，对每一个男人都是这样。

　　江舜不觉得棠玉有错，他皱着眉，内心极为纠结，因为他无法忍受所谓的干干净净的感情。

　　他也许只是斡旋于男人之间累了，想找个人稳定下来。

　　*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平静的柏敬城丝毫感受不到边境梁海潇潇的战鼓，依旧一片安乐。

　　十余日后，一骑轻尘在寅时入了城。

　　第二日战死的名单张贴在城墙上，通知各家前去领抚恤金。
　　此时，柏敬城才被战争的迷雾围绕。

　　梁海金国十万铁骑，一路横扫边境，向皇城行来。

　　望京医馆闭了五日，江舜出城去焦山上住了五日。

　　待他心静下来时，下了山，在城门口吃了碗素面，背起药篓子去草药铺换些钱。

　　街上一片肃穆，没什么人，除了每隔一段路街边临时搭的台子。
　　旁边站着几位官兵，江舜侧头看了看旁边的旗子。

　　“征兵”。

　　他收了眼继续往前走，无非是要打仗了。

　　但是走了会儿，江舜却生出奇怪来。

　　一路上许多店铺都关着门，最令江舜奇怪的是医馆一条街上几乎所有的铺子也都关了。

　　偶尔有几个人悄悄从几间医馆的后门走出来，怀里揣着药包。

　　江舜故意在街道上多逛了会儿走，到通源草药堂门口，他笑着和里面掌柜挥了挥手：“李师傅，最近......”。

　　李师傅朝他眨了下眼睛，示意他离开。

　　江舜把手拿下来，顺着他的眼睛望向通源草药铺对面。

　　依旧是一张台子，后面坐了三个官兵。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还能去打仗不成。

　　但常年在这间药铺买东西，李师傅为人很清楚，江舜还是拢了拢背篓，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一道高声喊住江舜。
　　江舜脚步一顿，看向走过来的三个官兵。

　　他没开口说话，其中一个官兵绕道他背后看了看背篓，略带欣喜道：“你是大夫？”

　　江舜看着他们，依旧没开口，只是眼里含着询问的意思。

　　里面李掌柜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别害怕”，一个官兵先安慰道，一边竖起五根手指：“五千两黄金”。

　　另一个官兵解释道：“我们打仗需要军医，凡是跟着去的，赏黄金五千两”。

　　这银子也要有命花才行，虽然随行军医不如冲锋陷阵的人那么危险，但也不是件好干的差事。

　　江舜站着没动，只道：“只有赏钱么？”

　　官兵笑了一下，觉得这话有些意思，感觉很有兴趣的样子，道：“小子，你想要什么？”

　　“是啊”，旁边一个官兵应和道：“大将军向来赏罚分明，就算是我们，要是砍了敌首头颅一样可以升官儿做将领”。

　　柏敬城乃皇城，聚集了全国最好的大夫，太医院的大夫不多，大部分以皇帝身体康健为主，不会去往边疆，但他们在城里守了好几日，前来报名的寥寥无几。

　　“我要进宫”，江舜慢声说：“我是望京医馆的大夫”。

　　望京医馆曾在瘟疫中名声扬外，几个官兵听到此处，脸色正经起来。

　　有一个从袖子里抬出一卷纸，在上面寻找了一会儿，念道：“凡杀人或救人有功者，均按功绩登记上报，按功可领赏加官”。

　　他把卷轴递给江舜：“你自己看，我们将军自然又不会亏待身先士卒的大夫，只有身负功勋，你要什么他都会一一满足”。

　　江舜看了看，将卷轴收进背篓里，往台子处走。

　　*
　　仙灵居一年一度花月神节到来，各位红牌公子和姑娘轮日助兴表演，一连整月才绝。

　　楼内各处缠着彩色纱幔，贴了金纸，格外耀眼夺目。

　　雀楼。
　　小兰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件月白色修身束腰袍子，整齐摊开在桌面上，又用火钳夹起小炉子上的陶片，烫平袍子。

　　本来是定做了新衣服，只是柳如烟临时将棠玉从后面调到今天晚上。

　　林之朗要出征，今日包了仙灵居，点名要看棠玉和琴瑞。

　　棠玉并无抢琴瑞风头的想法，只准备在他弹琴时跟着唱两声，他也不擅长唱曲子，正好去衬托琴瑞的琴技。

　　小兰弄好袍子，抱起来去看棠玉：“公子，好了”。

　　棠玉嘴里正含着半块枣糕，闻言，点点头往屏风后面走。

　　最近棠玉食欲好的小兰一日比一日惊讶，每日要喊吃五回东西，有时饿的竟然半夜也要爬起来吃饱了再睡。

　　棠玉脱下外跑，露出胸膛来。
　　小兰把袍子给他穿上，还留着陶片的余热，棠玉身上舒服的很。
　　他扭了扭胳膊：“待会儿我下来，你送碟芙蓉糕来”。

　　小兰手一顿，低头瞧了瞧棠玉粗了一圈的腰身，和凸出来的小肚子，小声道：“...公子还是少吃些吧”。

　　棠玉不太在意，只道：“我晓得”。
　　小兰听他语气不好，也不再多说，蹲下身给他系腰。

　　衣服腰身显然小了许多，从前棠玉身上从不长赘肉，为了保持身形，一日只吃两回。

　　她微微用了力，想强行把腰带系上。

　　“...嗯”，棠玉忍不住皱眉闷哼一声，低头看着小兰：“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