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的恋爱运》川悬

39、画中人

　　魏琛的视线在沈郁的书桌上反反复复地游走，桌面很整洁，靠墙的地方码着一排整整齐齐的书，他仔细辨认了下，大约都是课本和在图书馆借阅的专业书籍。一台苹果新款的笔记本电脑，这会儿已经自动锁屏了，魏琛也不知道这货电脑端上挂着的账号是不是已经掉了线。
　　外侧衣柜门上贴着一张沈郁的全身画像，画中人物基本抓住了正主的神韵，微微带着笑意，露出了若隐若现的小虎牙。即便在画里，那人的笑容依旧迷惑人心，是魏琛印象中最好看的，沈郁独有的样子。也是对方曾经在篮球场上，面对祁念之时，经常会露出的一面。
　　画中人的眼尾微微上挑，眼神闪烁而明亮，带着一种勾人心神的魔力，仿佛赏画的人稍不留神就会被摄魂夺魄一般。他脖子上的围巾是Acne Studios的渐变款，印象中是沈郁情有独钟的牌子。冬天的时候，魏琛经常会在他脖子上看见各式各样的羊绒围巾，大部分都是这个牌子的款式。衣服也是之前就见沈郁穿过的，经典学院款的藏蓝色牛角扣大衣，类似于羊毛或者羊绒材质，上身有些复古的英伦气质。说实话魏琛一直觉得那件大衣不是沈郁会喜欢的风格，它太过于挺阔正统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却一直在穿。
　　鞋子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匡威，印象中这是沈郁唯一明确表达过喜爱的品牌，恨不得一年四季变着颜色，款式地穿。没想到画画的人很了解他，特意在鞋子上加了LOGO。虽然匡威的款式很多都比较接近，但是画面里沈郁穿得这一双，他基本可以判断是内里加了羊毛的CHUCK70。魏琛清清楚楚地记得，去年冬天沈郁跟他说过：“匡威出了羊毛款，以后冬天也不用纠结买什么鞋了”。
　　画里悠闲地挂在沈郁肩头的，是一只很眼熟的Loewe的双肩包。那是沈郁拿到B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魏一鸣派人送的礼物，纯属商业合作伙伴之间的人情往来。魏一鸣觉得年轻人之间互相比较了解，所以那只包是魏琛亲自选的。一个相对低调的大牌，整体风格非常适合冷冷清清的沈郁，只是他没想到沈郁会一直用着。
　　沈郁那个人，很少会表达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旦产生了喜恶这种比较浓烈的情绪，就会很持久。就对方常穿的鞋子和围巾，变来变去都是差不多的款，更不要说感情了。似乎只要被沈郁喜欢上，就会变成他的一部分，长长久久地陪伴在生命里。
　　魏琛愣愣地看着在画里笑着的人，搜肠刮肚地想着最合适的形容。沈郁天生就带着冷感，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让魏琛有种如果在冬天，这个人的冷也是捂不热的错觉。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一句歌词：“你是一种感觉，写在夏日晚风里面”，沈郁果然还是更适合夏天吧。
　　画面里的人跟魏琛脑海中的人缓缓重叠在一起，那个笑容照亮了他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是在某个夏末的傍晚，遗落在昏暗灯光下的一个吻。大抵是想到了那日的旧事，而所处的空间又被沈郁的东西密不透风地包围着，某种情绪以无法控制的速度弥漫上了魏琛的心头，很久也散不出去。他用力咬了咬嘴唇，中邪似地碰了碰画中的人，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画是谁画的？”，没什么预兆，魏琛突然出声问了这么个问题。
　　王梓自然听到了对方的提问，转头环视宿舍一圈，也没看到别人。他指了指自己：“你问我？”。
　　魏琛笑了：“嗯，忘了介绍，我叫魏琛，你呢？”。
　　“王梓。什么画？”，他边问边顺着魏琛的视线，看到了贴在沈郁衣柜门上的全身画像。
　　“哦，这幅啊”，王梓的语气隐隐有些得意，他指了指自己：“我”。
　　魏琛听对方这么说，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沈郁这个室友，王梓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别这么看我啊，虽然你长得还行吧，但我很确定，自己不喜欢男的”。魏琛不知道这人怎么就把话题转到了性取向的问题上，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还是被他神经兮兮的语气逗得想笑。
　　王梓已然没有了魏琛刚进门时的警惕和敌意：“选修课的时候拿郁哥的照片做彩铅练笔来着，他觉得好看把画要走了”。
　　王梓联系不上沈郁，只能任由魏琛在寝室待到了晚上。两个人隔三岔五地聊两句，说来说去都是关于沈郁的话题。反倒是魏琛，在充斥着沈郁气息的空间里胡思乱想了一下午，竟有些意犹未尽地感慨时间过得太快。沈郁回寝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进门看到自己书桌边坐着的人，着实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魏琛正在无所事事地神游天外，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堪堪回过了神：“下课了？给你发消息留言了，你可能没看见”。
　　沈郁绕开他，解锁了自己的电脑，魏琛确实给他留言了，大概在四个小时之前。没有手机，他在外面上课，想看也看不到啊。沈郁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魏琛跨了半个城来找自己，结果一个人被扔在寝室等了这么久，而且八成还是为了他的那些破事才来的。沈郁“啧”了一声，意识到没手机到底不方便，抬腕看了一眼表：“商场还没关门，来都来了，陪我去买个新手机吧”。
　　魏琛伸手在书桌下捞起一个Apple的塑料袋，他挑挑眉，随手放在了沈郁桌子上：“你以为我来干什么的？把卡装上，免费送手机□□，需不需要我亲自帮你装？”。
　　沈郁愣了一下，这人还是跟高中时候一样细心，什么都帮人想到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感谢的话，面对魏琛也有些说不出口，不想显得太矫情：“不劳烦这位好心人了，我自己来。你往旁边坐坐，给我留个地儿，装上卡就给你转账”。
　　魏琛直接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了沈郁，顺手摸了对方头发一把，被沈郁一巴掌拍了下来。他贱兮兮地甩了甩手，笑着说：“不用转了，算是失恋礼物，单身快乐”。
　　沈郁气得瞪了魏琛一眼：“操，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这算哪门子礼物？收了多晦气啊，快说多少钱吧，卡里有”。
　　魏琛一脸无所谓的欠揍表情：“得了吧，这钱对魏一鸣来说不就跟买瓶纯净水似的，你拿着用，当他送你的失恋礼物吧”。
　　沈郁真是服了魏琛的脑回路：“没完了是吧，时时刻刻提醒，生怕我忘了这事儿。哎，我是失了800回恋吗，还需要礼物纪念一下？这哪来败家儿子，充话费送的吧，劝魏叔叔赶紧把你退货”。
　　魏琛勾着唇角，用更加欠揍的语气说：“没听过一首歌吗，与君失恋3000次”。
　　沈郁苦笑，忍不住捶了他一拳：“哪有这种破歌，有人听吗？”。
　　王梓听着他俩聊天，心里长长舒了口气，至少沈郁现在看起来正常多了，前几天那状态真是让人提心吊胆。人不能只依赖自己长大，如果那样的话，大概会长成一个残次品吧。有时候就是需要这样一个人，默默地出现在身边，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没心没肺地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似乎之前痛彻心扉的种种，在这些温暖的细节照耀下，都会慢慢地蒸发掉。这些人出现在生命里，就是要来告诉你：没关系的，勇敢地往前走吧，那些你当下无法忍受的，一定都会过去。
　　魏琛拍了拍刚换上新手机的沈郁：“请我吃日料吧，就挺出名的，食材都是空运的那家。之前想去来着，后来给忘了”。
　　沈郁正忙着开机，头都没抬：“行行行，吃什么都行，你去软件上找找，顺便叫个车”。
　　沈郁一句话，魏琛竟然真的就乖乖拿起自己的手机找饭馆，叫车去了，周围的空气跟着安静了下来。沈郁注意到眼睛瞪得超级大的王梓，想到最近他也天天为自己担心，跟着自己失眠，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意：“瞪那么大眼睛干嘛？一起不，我请客”。
　　王梓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不了不了，我晚上有约。只是听你们这聊天内容，感觉自己是他妈的贫民窟出生的，能心态平衡地健康成长不容易，我自己棒棒的”。
　　沈郁嘴角挂上了一抹调侃的笑：“看看满世界追着你跑的花蝴蝶们，还有什么不平衡？而且这失恋的礼物千万不能羡慕，赶紧回份礼，恋可不能一个人失”。
　　王梓正愁怎么避开那群花蝴蝶呢，他狠狠地瞪了沈郁一眼：“闭嘴，再说去死”。
　　沈郁随便收拾了一下，魏琛跟着他起身，顺手把椅子往里推了推。出门的时候，他想起什么似地转身对王梓说：“我们先走了，回头让沈郁给你打包好吃的，谢谢今天的收留”。
　　王梓一脸大度地摆了摆手：“都快滚吧，别逼我仇富，不过吃的还是要的”。
　　魏琛选的这家日料店的确非常高端，室内一片静悄悄的，偶尔有缓缓的流水声传来，就连周围服务人员说话也都是轻声细语。那些浮躁的心绪，自打进门开始就渐渐沉淀了下去。沈郁和魏琛很快就融入了情景，甚至没怎么顾得上交流，把这顿饭吃得极尽细致，极尽优雅。这地方实在不适合失恋的人倾诉和发泄，他们两个十八九的人，生生吃出了父辈生意场上的应酬气质。
　　一顿日料吃完已经十点多了，两个人都不想在这样的店里聊那些事情，魏琛也完全没看出来沈郁究竟哪里不正常，甚至感觉张扬是担心过了头。倒是魏琛自己，胸腔里隐隐发酵着某些别的情绪。
　　他擦了擦嘴，看着沈郁：“像跟你聊聊，在这儿也不太方便。反正明天周六，我今天就不回去了，你们寝室能收留我吗？”。
　　“什么事？”，沈郁没顾上回答寝室床的容量问题，一直盯着魏琛手上的动作。之前魏琛跟他们一起的时候，吃饭基本都迁就他们，随便选那种口碑稍好，价格亲民的餐馆。读高中的时候，他们最常吃的甚至是七中门口的烧烤店。
　　沈郁时常忽略了，这人跟他们不算是一个阶层的人。虽然沈郁家条件也很好，但毕竟父母教育理念比较偏西式，他不是作为继承人被培养长大，各方面并没有很讲究，就跟普通孩子一样成长起来，甚至比普通孩子养得还糙。陈路也算是个公子哥儿，但陈家的生意只局限在他们那个二线城市，跟合晟集团这种已经迈向国际的大企业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魏琛的优雅跟眼下的餐厅毫无违和感，沈郁释然地笑了笑，这个人日常就应该是在眼下这种水准的餐厅就餐的。如果不是坚持留在国内，留在他们那里读书，也许从小接触到的朋友就会是另外一番样子。或许魏琛在读大学之后，逐渐展开的人际交往，才代表了他原本所处的世界。
　　沈郁之前一直觉得魏琛有很多不同的面具，需要的时候就会换一张，而魏琛的本质，是在他们这些朋友面前的时候才会稍显出来。现在看来，也许不是这样的，按照魏家培养魏琛的方式，眼下这个男人或许才是魏琛真实面孔的一部分。在学校时也好，和他们这群朋友相处的日子也罢，这些才是他的某一张面具，是他想要的普普通通的人生。在那张面具下，魏琛可以放下身份，表演着他不曾拥有的，属于同龄人的无忧无虑。既然是表演，就有结束的时候。
　　魏琛轻描淡写地说：“张扬让我来的，你说能是什么事儿？”，他感觉这个理由足以掩盖自己一反常态的过度关心。
　　沈郁也吃完了，轻轻地笑了笑：“我知道是他”。
　　他们不想在店里继续杀时间了，没等服务员拿着账单过来结账，沈郁就率先走去了收款台，拿着银行卡递了出去。他转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魏琛说：“寝室可能不太方便，聊太晚会吵到王梓他们休息，去酒店吧”。
　　魏琛也没多想，直言道：“嗯，附近就有一家五星”。
　　服务生小哥哥听到他俩之间的虎狼之词，震惊地抬头扫了一眼，见两个人的表情都相当一本正经。好在服务生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还是非常镇定地刷完了卡，微笑着递回给沈郁。沈郁接过银行卡，心想正好借着酒店舒服的大床睡个好觉：“也刷我的卡，今天包吃包住，算是报答新手机的恩情”，说着还晃了晃手里全新的iPhone。
　　结账的小哥哥脸色如常，但是心里却非常一言难尽，他很好奇眼下到底是谁包养谁的问题，怎么有点儿看不明白了呢？不过现在的小孩真是有钱，四五千吃这么一顿日料，完事儿还直接去五星级酒店开房！
　　魏琛眉头皱了皱：“不用，还是刷我的卡吧”。
　　沈郁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别看你买手机叔叔不闻不问，这要是去酒店开房，准一个电话就追过来”。
　　魏琛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傻？就是知道他不问，才用信用卡买手机的，开房我肯定用自己的储蓄卡好么，哥也是有存款的人。别说住一晚了，就算你一直住着不走，卡里的钱也够”。
　　沈郁戏谑地笑了：“有歧义，这话说得，感觉是想偷偷包养我”。
　　魏琛无奈地看了沈郁一眼，他倒是真想呢，妈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郁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主。

作者有话说

　　“你是一种感觉，写在夏日晚风里面”五月天《疯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