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的恋爱运》川悬

17、性向

　　打算找机会跟祁念之说清楚之前，沈郁还有几件大事儿得处理，期中最要紧的就是要先跟身边的朋友说清楚。在沈郁的考量里，这种事理应在交朋友的初期就该坦白，毕竟你不知道别人是否可以接受。
　　朋友是双方的，至少要相互尊重，把选择权交到对方手里。道理大家都明白，但是眼下的环境也好，心态也罢，做起来都不像想象中那么理所当然。
　　如果真的跟祁念之这么下去，周围这几位，尤其是同在校队里的陈路，要怎么去瞒，天天睁眼说瞎话吗？即便陈路发现不了，沈郁私心上也是不想瞒的，他想光明正大的，至少要在自己的圈子里光明正大的。
　　年少的一腔热血，让他有用不完的勇气。至少那时候的沈郁无比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能让喜欢的人得到应有的尊重，而不是被议论、被谴责、被质疑。很多年过去后，即便当年的勇气消耗殆尽，但他笃定相信的事情却从未改变过。
　　21+16
　　沈又：晚上有空吗，我请客
　　不凡的凡：当然有！
　　陈大路：沈郁会组局？不，不会
　　扬子：被盗号了吧，接下来就是借钱，魏琛快看看你前桌在教室吗，问问他手机是不是被偷了？
　　魏琛：是他本人
　　沈又：如假包换（很严肃.JPG）
　　扬子：呵呵，某人会用这么萌的表情包？你到底哪位？
　　魏琛：终于要借钱了？沈家破产了？
　　陈大路：打架兜不住了？
　　不凡的凡：要吃饭，要吃肉！（只有我只知道吃吗？）
　　沈又：靠@扬子@魏琛@陈大路，给你们脸了？爱吃不吃
　　扬子：画风终于正常了，吃吃吃，必须吃
　　魏琛：楼上真怂，手动抬杠
　　陈大路：咱老地方？
　　沈又：@魏琛，有本事别来。店里见吧，别都堵在教室门口了，贼麻烦
　　扬子：是有事？我晚上要下副本，不能待太久
　　沈又：嗯，用不了很久
　　不凡的凡：扬哥你为啥要点题！你一说有事，我现在就好奇起来了
　　陈大路：什么事啊这么严肃，好事坏事？还非得找个场合说，怪吓人的
　　沈又：没什么好坏，日常而已，主要是让你们有借机蹭饭的机会
　　陈大路：哈哈哈哈哈我懂了，你说你这人，想组局还得找个一本正经的理由
　　沈又：哪来那么多废话？
　　陈大路：不对不对，大哥你怕不是要宣布脱单吧？这不科学啊，我都还没脱单！你等等我，让我先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沈郁犹豫了几秒，觉得这的确算得上一个理由：还没脱单，但在尝试中了。
　　陈大路：你们这些好学生心真脏啊，我本来不好奇了，现在又他妈的好奇了，至少想透露一下姓名吧，不然我这一下午都不能好好听课了
　　沈又：不能好好听课你只能怪自己
　　这会儿正是下午课结束和晚自习之间的正餐时间，店里只有寥寥几桌人，都是不喝酒的学生。这家烤串店一般都是晚自习之后才开始上人，被七中学生称为夜宵圣地。
　　人少还是有好处的，耳边没有喧闹的说话声，串儿也上得很快，但也确实是少了撸串儿应有的氛围。陈路率先举起了手里的可乐罐，就像他做东一样，毫不客气地开口：“咱们先干一个250毫升的可乐，然后欢迎沈郁领导发表他今天的讲话”。
　　沈郁没什么反常的，表面上像以前一样挤兑贱兮兮的陈路，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这件事跟之前任何事都不同，别的事无论大家怎么闹，即便是吵翻了天，也无非是找个理由，甚至不找理由就能和好的。但这件事，只要说出口，就有可能再也没办法像今天这样了。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沈郁的心态还是有点崩，过去几个人总在这家店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的，时间真是过得飞快。他不仅忧虑，甚至不舍得，不舍得这时候坦白，破坏他们之间建立起来的关系和氛围。其实只要不说，未来各奔东西了，也就自然而然淡了，到时候大家可能反而更能接受……
　　沈郁的手指紧紧捏着饮料罐，心里思绪万千：“你们别这么盯着我看，搞得我跟犯事儿了似的”，说着喝了一口可乐，感觉头有些晕。他纳闷地看了一眼瓶身，心想这到底是碳酸还是酒精？
　　魏琛冲沈郁挑了挑眉：“不看你看谁？是你要发表讲话，说吧”。他鲜少有机会跟沈郁面对面坐着，更少有机会肆无忌惮地看着对方。沈郁的五官算不上特别标致的类型，硬要说标致，陈路才是比较标准的帅哥样貌。如果说五官轮廓硬朗，身形线条有男性魅力，那应该是张扬。沈郁呢？他既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但就是令人过目难忘。哪怕这人时常表现出一种对周围的人和事兴趣缺缺的态度，不笑的时候，眼角眉梢透露着冷淡和疏离，但也还是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那么一眼。
　　从小经常跟着父亲出席一些场合的魏琛，见过很多父辈生意场上的伙伴及家属；见过自家公司里各个年龄段的职员；见过数不胜数的同龄人；甚至见过明星艺人。跟这些人比起来，沈郁完全不输，这人的长相不是普通的好看，而是有风格的与众不同的好看。
　　沈郁这张脸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感，嘴唇偏薄，但笑起来弧度非常优美。冰雪消融，桃花初绽时，也没有他笑起来令人神往。鼻梁笔挺，又不是过分抢眼的高。但在这张脸上，最迷人的还是那双眼睛。那是一双细长上挑的丹凤眼，嵌着足以亮到沁入人心的浅褐色瞳孔，透露出一种独属于他的清雅和不羁。
　　沈郁不笑的时候像个漂亮但疏离的假人，典型的只可远观的类型，那种距离感很容易让不熟的人误以为他清高不可一世。但只要笑起来，就让人不自觉想靠近，清爽又璀璨，衬得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似乎眼前只有他，只能看他。
　　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颜值和智商都已经高到足以令人嫉妒了，偏偏运动细胞也好得出奇。视觉上过分偏瘦的身体，实际上紧实有致，球场上时常能看到他扬起的衣摆下，漂亮的腰线和隐约可见的腹肌。
　　思绪飞得太远了，魏琛盯着餐桌对面的人，看得有些过于肆意和热烈，也有些失神。好在此时四个人都在盯着沈郁看，等着他开口说那件不知是好是坏的事，魏琛眼神里的那点不自然，也并没有被注意到。
　　“我是同性恋，喜欢男人。不强迫大家一定接受，但既然大家关系这么好，不管你们是不是已经看出来了，或者只是猜测，我都有责任跟你们坦白”。在沈郁微张的唇齿间，几个人勉勉强强听明白了他说出口的话。信号接收到了，但脑子就是处理不了，大概就是眼前这幅场面。
　　沈郁随之叹了口气，他说出口艰难，听的人实在也不容易：“我其实没想刻意隐瞒大家，只是之前没有经验，觉得也实在没必要把这个标签贴脸上。不过我也想跟陈路一样，喜欢谁就天天挂在嘴边，虽然他只是过嘴瘾了，行动力差的一逼，但至少够坦荡。我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是这样，还是应该早点告诉你们，如果接受不了，也不用为难，不用过分照顾我的感受。就这样，再喝一杯吧”。
　　在座的除了张扬，陈路反应最快，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又喝了两口可乐：“这有什么的啊，什么接受不接受的，都什么年代了。哎，学神也有脑子抽筋的时候？这很正常好吧。哥，只要你别说爱上我了，你也知道我喜欢王菀，肯定得拒绝你”。
　　沈郁终于缓过来了，在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神态没那么严肃，但还是不怎么轻松：“爱上你？我快去你的吧”。
　　张扬举了举手中的可乐：“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这点事我之前暑假就猜到了，怎么样，优秀吧，请不要小瞧我们直男群体”。
　　沈郁也跟他举了举杯：“看来这些年游戏不是白打的，逻辑思维锻炼的不错”。
　　张扬并没打算放过他：“但你现在需要坦白的是，对方是谁？”。
　　沈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王莫凡磕磕巴巴地说：“没想到郁哥你也是啊……”。
　　桌上几个人瞬间又陷入了沉默，难道出个柜还有人蹭热点啊，要不要这样？陈路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王莫凡：“你、说、什、么？也？也是什么意思”。
　　王莫凡立马反应过来大家误会了，脸色瞬间变得红扑扑的，比沈郁这正经出柜的都还要不自然。他赶忙解释道：“啊？什么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我，是另一个朋友”。他可不敢明说那个人是祁念之，都是朋友，就不能给别人到处传。
　　“另一个朋友”这五个字在此刻竟然无端让沈郁鼻头发酸，只有完全不介意这件事的人，才会有这样一个“朋友”。
　　只有魏琛一个人，迟迟没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他好像全然没在意大家在聊什么，整个人都像在神游天外，没插嘴，没吐槽，甚至没有任何动作。陈路忍不住了，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魏琛咬着牙“嘶”了一声，直勾勾地看着陈路：“你有什么毛病？”，脸上的表情是少有的勉强。
　　沈郁很少见魏琛这种状态，他原以为最容易接受，最有分寸，最会表达和安慰人的，一定是魏琛。来之前他是这么想的，按照之前的了解，魏琛的态度是最好揣测的，要么就是分寸得当的安抚，要么就是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沈郁基本上算是自己照顾自己，自我教育大于家庭教育的类型，这样成长的一个人，他比周围的人都更早熟。在他眼里，魏琛算是半个同类，永远得体，永远会注意人与人，朋友与朋友之间的那根线，他不去踩别人的，别人最好也不要来招惹他。
　　结果被沈郁寄予厚望的魏琛，只是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烤茄子，一脸严肃认真地盯着筷子尖：“我又没聋，用得着踹，听见了，知道了，行了吗？我的反应重要吗？”。
　　不只是沈郁，所有人都觉得魏琛眼下的状态太反常了，摆明了就是一副“已阅，不想回”的态度。魏琛只是心里有点烦躁，他是第一次在社交场合里，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好，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比较恰当。他生在魏家，早就被培养的见惯了各种场合和情境，在他们同龄人中，算得上深谙交流之道，能轻松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但是听完沈郁这番话，魏琛发现自己不能像以前一样，游刃有余地装出一副自然的样子，甚至做不到像陈路一样轻松地开个玩笑带过。他甚至有些惶恐，不确定自己现在该不该笑，该怎么笑，能不能笑得出来。按理说这是别人的事，魏琛却感觉自己的胸口被压了一块石头，呼吸也跟着困难了起来。比起这些，他更害怕的是，自己刚才突然一反常态，不知所措的表现，会不会伤害到已经见惯了他游刃有余的沈郁。后悔，非常后悔，后悔自己还是太小，没有修炼到位。
　　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自认为非常了解魏大公子的陈路赶紧出来打圆场：“沈郁，魏琛这种纯直男，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接受。你别介意啊，等他想明白了就好了”。
　　魏琛又吃了一口面前的茄子，他想借助“吃”这件事，缓解一下自己过分焦躁的情绪。他缓慢地嚼着嘴里的东西，像是要把心头的五味杂陈一起艰难地嚼碎咽下去。魏琛知道他们都误会了，自己的反常并不完全因为沈郁，更多是因为自己本身。他看向沈郁，神色恢复如常：“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今天有点儿不在状态，不是因为你，所以是有目标了吗？”。
　　魏琛把话题引回了最早张扬的问题上，装作若无其事，一派轻松的样子，继续掩饰着内心的五味杂陈。沈郁本想开个玩笑：“放心不是你，怎么也不可能对直男下手”，但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从嗓子里咽了下去。玩笑还是开了一个，但不是刚才那个：“目标有是有，那个再说了。各位放心啊，大家都是安全的，我保证”。
　　陈路没心没肺地接话：“安全什么安全，你的话，说不好真掰得弯直男呢”。
　　张扬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快得了吧，能掰得弯的哪是直男？”。
　　气氛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又热闹了起来，沈郁心道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感觉再正经的事儿，在这个年龄段也不过是些“小事”，没有什么是打打闹闹一场不能过去的。
　　后来陈路又念念叨叨地说了一堆，在座除了他，没人想知道的王菀的事。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跟王菀走得很近，但两个人却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张扬甚至觉得陈路这傻子是被人当备胎了，在游戏里驰骋沙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扬哥实在不能理解，天下哪有这么难打的副本？
　　陈路却一点儿都不着急：“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说喜欢就会去追，说开始就能马上开始的。王菀不一样，我可以等她准备好”。
　　魏琛听出了端倪，幽幽地怼了句：“所以你是表白被拒了？”，总算是恢复了他平日里惯有的状态。
　　王莫凡一直以为那两个人老早就已经在一起了，合着是陈大少爷居然是一厢情愿，这世界上能让陈大少爷一厢情愿的，大概也就王菀和篮球了。
　　“我能说我还没表白呢吗”，陈路气闷地瞪了一眼魏琛这个损友：“这不得靠脑子吗，不得慎重慎重再慎重吗，这不得先了解了解对方嘛！”。
　　“这倒是跟你平时浪的不得了的形象截然相反”，沈郁说着拿起一串鸡脆骨，嘎嘣嘎嘣地咬。
　　魏琛就这么看着沈郁咬鸡脆骨，嘴里蹦出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得知你的性向之后，再看你这么吃鸡脆骨，总觉得有辱斯文”。沈郁一个不留神，差点没把鸡脆骨完完整整地吞下去。他恨恨地想，您老人家还是别恢复正常了，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挺好的。
　　“魏狗，你丫真是直男脑回路，24K纯直男懂吗？你别告诉我，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半个多小时之前的事儿？”看陈路痛心疾首的样子，大家都笑到肚子疼。陈路憋这句“魏狗”可是憋了好半天了，刚才他暗示魏琛的时候被魏琛瞪的那一眼，给他吓的到现在都心有余悸，这会儿终于能抒发一下了。
　　平日里都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陈路以前被欺负，魏琛也都是罩着他的那一个，生气通常都是对别人生的。一定要说的话，陈路从没见过魏琛刚才那副样子，比生气还让他觉得恐怖。正常时候跟魏琛开玩笑没问题，要是在他认真的时候，或者生气的时候，借给陈路100个胆子他都不敢惹。
　　陈路虽然嘴上骂着“魏狗”，但是还是无意识地向对方靠拢，一起加入到了怼沈郁的阵营：“虽然你那么能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也默认你是下面那个”。
　　沈郁真是被这帮人噎到无语，这他妈的是重点吗？自己又没试过，哪知道上下，这群人难道比他还懂不成？沈郁忍了，由着这群二货过嘴瘾，毕竟多说无益，又不能试，干脆纵容了这帮人对自己肆无忌惮地吐槽。
　　大概是认定了今天沈郁不会对他们暴力相向，张扬居然也倒戈了，跟着补刀：“以后我们尽量不让你出手了，见血也有辱斯文”。
　　王莫凡笑嘻嘻紧跟阵型：“恭喜郁哥，从学神晋升公主殿下”。
　　沈郁眯了眯眼睛，他忍不下去了：“去他妈的公主殿下，你们很新鲜是不是？很来劲是不是？”。他撸起袖子，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道:“既然这么好奇，不如谁来试试，这个问题就有解了。说实话，我也很好奇”。
　　众人纷纷举起可乐：“郁哥，喝一个喝一个，大可不必，是我等草民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