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个好姑娘》阿溧

91、第九十一章

　　梁白走了。
　　走得毫无预兆。
　　楚铭翼得知这个消息后，试着给梁白打电话，然而手机里响起的总是提醒对方关机的声音，微信上也是无人回复。
　　不仅是楚铭翼，就连顾尘打过去也是关机的状态。
　　慢慢地，大家都接受了梁白不愿再和他们联系的事实。
　　她这一走，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又或者，她还愿不愿意回来。
　　于是，楚铭翼去学校给她办了退学。
　　顾尘站在走廊上，看着楚铭翼的身影缓缓走远，眸光幽沉，表情一点一点地揉进了阴影中。
　　他的手里拿着他们第二次月考的试卷，上面最明显的那个名字，是刻进他骨子里的，一个令人骄傲的分数跃然纸上。
　　沈却远远地看着他的神情，无声叹气。
　　这个年纪的爱情，是最不稳定的。
　　少年人太过稚气，还无法为未来许下一个承诺。
　　原本沈却以为，梁白这一走，顾尘会一蹶不振，然而事实却与他所想的相反。
　　除了他的表情愈加冷冽，其他的，他都一如既往，甚至做得比以前更好。
　　只是，他身边的位置，彻底空了下来。
　　没有人敢坐到那个位置上，也没有人敢靠近那个位置。
　　一班的所有同学都明白，虽然梁白走了，但她的位置，顾尘还为她保留着。
　　不知不觉，高二的最后一个学期过去了。
　　众人发现，这个学期，顾尘再没有打过架，也没有逃过课。
　　他每天都学校家里来往，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就仿佛，他是在遵守着什么约定一样。
　　顾夫人是见证了顾尘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沉默寡言的样子的，暗地里哭了不知道多少次。
　　儿子太过痴情，做母亲的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
　　“……阿尘，你有在听我们说话吗？”
　　南明喊了顾尘许多声，都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不由看过去。
　　只见顾尘抿着唇，侧着脸，长睫微敛，视线落在虚空，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南明一愣，停了话语，无奈地看向傅远怀。
　　傅远怀对他微微地摇头。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傅远怀和南明回首，就看见顾权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顾尘身上。
　　“既然这么想她，那就去看看她。”顾权温声道。
　　顾尘身子一僵。
　　“走吧，轻轻也要过去，我送你们。”
　　顾尘这才转身，许久不曾说过话的嗓子发哑：“嗯。”
　　当车子离明水山越来越近时，顾尘的心也高高地提起。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呢？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是过去了很久。
　　久到，他有些窒息，久到，他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上山的路，车子上不去，他们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上去。
　　重新踏上明水山，顾尘心口微微发疼。
　　此时的明水山非常安静，到处都透着一股荒凉的气息，没了往日的热闹。
　　越接近山顶，他的心便沉一分。
　　好不容易，那栋熟悉的房子出现在眼前。
　　顾尘迈不开脚步，只能静静地看着这周遭的环境。
　　荒寂的情景让他的猜测成真，心头猛地下沉。
　　“怎么了？”
　　顾权扶着已经显怀的宋轻轻，走在他后面，见他突然停下来，不由得问道。
　　顾尘摇头，敛去情绪，一步一个脚印来到门前。
　　上面的锁虚虚挂在那儿，顾尘顿了顿，终究是推开了那扇门。
　　屋子里空荡荡的，显得无比清冷，不见一点人烟。
　　“没有人。”宋轻轻脸色一变，“难道是走了？”
　　顾尘阖下眼睑，慢慢地走了进去。
　　顾权和宋轻轻在一楼逛了一圈，最后是宋轻轻累得不行了，于是就在沙发上坐歇一会儿。
　　顾尘轻车熟路地上了楼，径直来到梁白的房间。
　　熟悉的房间，空气中还飘着女孩儿身上的奶香味，修长的手指一一划过小巧精致的沙发，贵重精美的梳妆台，还有那张软软的温暖的大床……
　　一封信放在枕头上，信封上落着他熟悉的字迹：顾尘收。
　　旁边是一枚很眼熟的平安扣。
　　她似乎无比坚信，顾尘会来找她。
　　顾尘在床上坐下，拆开了信封。
　　【顾尘：
　　虽然我走之前，已经和你道过别了，但我知道，你还会来的，只是，你来的时候，恐怕我已经和师父离开了。
　　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师父说，他想去游历祖国的大好河山，所以下一站会在哪里，连我都猜不出来呢。
　　你有好好照顾自己么？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你担心我，我知道，所以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你担心，所以，你也不可以让我担心，不要再打架，你受伤我会心疼，你不舒服我会难过，而且，没有我在你身边，谁给你擦药呢，谁安慰你呢。】
　　看到这儿，顾尘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一滴泪水砸在了信纸上，晕开了笔墨。
　　你也知道，你不在我身边，我是多么的令人头疼，所以你怎么能这么一走了之呢？
　　然而，当继续看下去的时候，顾尘心里所有的难过都化作了心疼和苦涩。
　　【很抱歉，那天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我好像，总是在伤害你，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我的气呢？
　　我不是不愿意联系你们，也不是恨你们，只是，师父的日子所剩不多了，我想在这最后的日子好好的陪着他。
　　我诞生于这个世界初始，所有人都抛弃了我，只有师父他养育我，爱护我，所以他离去时，我也要陪着他。
　　我以前不懂事，可是现在我要开始懂事了，我想让师父开心，可这样一来，好像就要让你难过了。
　　你放心，我不会再哭鼻子的，我长大了，变得坚强了。这枚平安扣，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很抱歉，不能陪你过生日了，以后有机会，我会赔你一个的。
　　还有就是……顾尘，如果你等得太久，太累了，就不要再等我了，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苦等一个永远没有结局的答案，会有多累，而且，就像你说那样，在这个世上，顾尘永远都不会责怪梁白，而梁白，也永远都信你。
　　还有，我从来都没和你说过我爱你吧，不能当面说，虽然有些遗憾，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
　　我爱你，顾尘。
　　路虽漫漫，但我只心系你一人。
　　小七留。】
　　结尾处有几滴干涸的泪痕，把字迹晕开揉在了一起。
　　写这些话的时候，她应该很难过吧。
　　顾尘喉结滚了滚，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发红的眼尾。
　　我的女孩儿，你是否也在想我？
　　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写出了让我放弃你的话呢？
　　可你不知道，你已经是我的生命了，要让我如何放弃呢？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折起来，放进口袋里，将平安扣戴在脖子上，站起身，走到窗边。
　　指尖轻点在窗户上，他轻轻地说：“小七，我会等你回来，不管是一年还是十年，我都会等你。”
　　他脚下的路，是梁白曾经走过的路，他头顶的阳光也曾照耀着她。
　　他们在同一个世界，总有一天，他们会相遇。
　　他会在遇见她之前，变得强大，用自己宽厚的后背为她挡住所有的伤害，然后给她一个全新的家。
　　以前，他没有资格为她承诺一个未来，以后，他会和她一起创造出一个属于他们的未来。
　　那个时候，他们再也不会分离。
　　——
　　梁白在回来的第二天就和许陟离开了。
　　山中的鬼物们在主人离开后纷纷陷入了沉睡中。
　　他们生前，也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对于人世的生老病死还是免不了伤感，因此不想再经历分别，用沉睡来自欺欺鬼。
　　梁白和许陟这一路上走走停停，欣赏过许多好风景，也看过波澜壮阔的海水。
　　有民风朴素的小村庄，也有山清水秀的小镇，形形色色的人和鬼也见过不少。
　　炎热的夏日就这么过去了，连带着梁白的生日也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秋天到来，许陟的情况变得糟糕，梁白的心随着许陟的身体情况反反复复。
　　于是，他们在一个临海的城市停了下来。
　　在这里，梁白重新读了高二，参加了高考——班上有不少宋轻轻的粉丝，偶尔，她会从她们的嘴里得知宋轻轻的消息，知道她生了个女儿——也偶尔会从她的嘴中得知那个人的现状。
　　他过得似乎很好，可又似乎不好，梁白不敢过多去了解，怕自己的情绪会崩溃。
　　上大学，是许陟一直以来对梁白的期望，而梁白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考上了S大。
　　接到通知书的那天，许陟的精神一扫以前的萎靡，看得梁白心头发凉。
　　许陟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但他信奉落叶归根，于是带着梁白回了许家。
　　许陟以这副模样回来，惊动了许家所有人。
　　许家小辈们都被召了回来，纷纷跪在房间外，老头儿们和梁白都在房间里。
　　“行了，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有什么可难过的？”许陟见老头儿们眼睛红红的，温和笑道。
　　“小七，别难过，师父总有一天会离开的，不过是早晚而已。”
　　他轻轻地摸着趴在自己膝上的女孩儿的长发，轻声道。
　　梁白侧眼，看着许陟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微颤抖着，喉咙哽了哽。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抬头，认真地道：“我不难过，师父别担心，小七长大了，是个大人了。”
　　“师父，以后小七还要嫁人，您还要把小七交到顾尘手里呢。”
　　许陟看了她许久，眼底猛地生出一丝光来。
　　“还有小七以后的小宝宝……您是他们的外公，还要教他们很多很多的知识呢。”
　　许陟低声笑了笑，宠溺地道：“师父老了，可带不动小孩子了。”
　　“师父……”梁白咬着唇，倔强地望着他。
　　可看着他那布满沟壑的脸庞，梁□□神恍惚了几秒，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即便如此，她还是看着许陟，无声地祈求。
　　许陟在她这样的眼神下，还是退步了。
　　拍了拍她的手背，许陟无奈地改口：“好好好，师父给你带小宝宝。”
　　“你啊，不要恨顾尘，是我让他们瞒着你的。”许陟轻声说，“把你交给他，师父很放心。”
　　“嗯，我听师父的话。”梁白哽咽着说。
　　梁白重新趴回他的膝上，轻轻地唤他：“师父。”
　　“嗯？”
　　“谢谢师父养我，爱我，护我。”
　　没有许陟，她可能早就死在了孩童时代。
　　“小七。”许陟含笑唤她。
　　“我在。”
　　“不用谢。”他垂眸，笑着抚摸着她的发丝，“这是做父亲应该做的。”
　　梁白咬着牙，双肩颤抖，无声地哭了出来。
　　“从今天开始，小七就是许家的一份子。”
　　感受到了膝盖上的凉意，许陟没有点破，眸光锐利地看向老头儿们，为他的孩子做最后的打算。
　　“我离去后，小七接手我的位置，你们敬她如当敬我，不可阳奉阴违。”
　　“是。”老头儿们恭声回答。
　　许陟复又低头看梁白，眼神重新变得柔和。
　　“小七，即便师父不在你身边了，师父也会护着你的，所以，不要伤心，也不要哭。”
　　他的孩子啊，不要为他的逝去而难过。
　　“师父……”梁白泣不成声，“父亲……”
　　许陟嘴角含笑，缓缓地闭上了眼，放在她发丝上的手无力垂下。
　　漆黑的夜空雷声大作，微风渐起，细细的雨丝飘落下来，仿佛是在为许陟哭泣。
　　当晚零点，许家的长辈许陟逝世，享年四十。
　　当晚零点，梁白失去了她的父亲，失去了她在这个世上最疼爱她的长辈。
　　——
　　许陟的丧事，按他的心愿，并没有办得很隆重。
　　梁白全程没有哭，冷静地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只是当许陟的丧事结束后，她就倒下了，大病了一场。
　　病好后，梁白回了明水山。
　　对她来说，那里才是她的家。
　　她写信给顾尘，让顾尘不要等她，就是因为，她不再打算留在A市。
　　而顾尘的家人都在A市，她从来都没想过要让顾尘放弃他在A市的一切和她来明水山。
　　这样，对顾尘太不公平了。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顾尘在选择大学的时候，选了S大。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但所有人都明白，他还在等梁白。
　　S大，这是梁白最有可能选择的去处。
　　他执拗地报了女孩儿最大可能会去的地方。
　　顾夫人想劝他，又不知该从何劝起，最后被顾总安抚住了。
　　因为楚铭翼有把产业迁到S市的打算，有楚铭翼夫妻俩的照看，顾尘不会有什么事。
　　所以，当她回到明水山，看见那个变了很多的男生沉默地陪着两个孩子玩耍的时候，是错愕的。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男生抱着一个小男孩，回身向她看过来，倏地僵在原地。
　　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男生的眉眼间已经不见了当年的稚嫩，更多的是沉稳，其中还夹杂着几分不可接近的淡漠。
　　哪怕是抱着孩子，他的身上也透着一股清冷和疏离，看上去比以前还要冷冽。
　　模样变了许多。
　　但他看向女孩儿的眼神还是当年的眼神。
　　分毫没变。
　　他熟悉又陌生，梁白怔怔地看着他，心底不由发涩，卡在喉咙里的“阿尘”二字，始终叫不出来。
　　“你回来了。”
　　最终，还是男生开口打破了这一地的寂静。
　　他的眸中闪着泪，唇边带着笑，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就好像她不过是出去旅游了一趟，然后又回来了。
　　一切都很平常，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梁白吸了吸鼻子，眼睫湿润，笑着道：“是啊，我回来了。”
　　男生眸光柔和，眼底的情意一圈一圈地荡开，泛起丝丝涟漪。
　　欢迎回家，我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