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深渊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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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电图的波动平缓而稳定，病床上的男人阖着眼，看起来也不过是在做一场酣甜的美梦。
可诊断书却已经将一个原本和美的家庭送进了地狱。
床边的女人形容枯槁，蓬乱的长发还能看出原本精心打理的痕迹。白纸黑字的诊断通知书被她捏在指尖，年幼的儿子还围着病床去瞧他睡了整整三天的父亲。
“妈妈，爸爸他是不是很累啊？”
男孩儿语气懵懂，伸手帮他睡梦中的父亲掖了掖被角。
女人僵硬的扯起嘴角，竭力安抚毫不知情的孩子。
“……是啊，让他睡吧。”
水渍滴落在她手边，泪水洇过纸张字迹。
“脑死亡。”
或许是泪水让眼前太过模糊，也有可能是太久没有好好休息，女人觉得头脑无法抵抗的昏沉。她扶了扶额头，弯腰趴在丈夫手边。
一旁年幼的男孩乖乖安静下来，抱着厚厚的毯子搭在母亲肩头。
——可他从来没想过，母亲这一次闭上眼睛，会和父亲睡得一样久。
自三个月前开始，世界范围性脑死亡人数突然激增。
各国进行紧急排查，确认其中大部分死者死前未经外界刺激，未受到致命伤害，只在睡梦之中突然失去意识。
而其中来得及留下信息的人，无一例外提到了同样的字眼——“深渊噩梦。”
安瑟睁开了眼睛。
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第一次清清楚楚的落在了实处。
雪白的天花板渐渐被浓稠的红色液体浸透，房间四周开始传来水声。
“滴答。”
青年躺在房间正中，一双漂亮的凤眼渐渐有了焦距，像是待宰的羔羊，徒劳地睁着双眼。
他僵硬着身体凝视那滴鲜红液体，水珠自被染红的天花板洇出，“吧嗒”一声，滴落在他嘴边。
安瑟皱了皱眉，探出殷红舌尖一舔。
铁锈气味儿开始在口中弥漫。
“滴答。”
那是血。
等他终于能借助手臂的力量从冰冷地板上坐起身体，手掌上已经泛起的尸斑又像它们无声无息的出现一样，开始悄无声息的逐渐消失。
血液被重新唤醒，滞涩地缓慢流淌。
“这是你的噩梦吗，Anser？”
滴答滴答的水声从未停止，甚至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开始逐渐由水滴声向着水流过渡。
就像是没锁紧的阀门被大股的水流冲刷，一点点被顶开。
系统310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少女的音色欢悦甜美，带着银铃般的笑音。
“当然……不是。”
血迹已经顺着地板蔓延至房间正中，地板木料被泡发鼓胀，液体渐渐沾染上他撑在地上的掌心。
不过稍稍用力就像挤压到了什么东西的大动脉，一股粘稠发黑的血液翻涌出来，直溅到他衣袖手臂。
血迹流淌过皮肤的黏腻触感对于安瑟来说足够新奇，以至于让他忽略了越来越近的滴答声响，还有重物在濡湿地面被拖行，破开水流缓慢移动的声响。
直到冰冷刺骨的缓慢呼吸喷吐在他颈窝。
安瑟是确实被下了一跳的。
很少有人会跟他开这种玩笑，更令他感到惊异的是，他身后这位……居然会有呼吸。
这很显然是一个单身汉的公寓，除去刚刚苏醒的安瑟之外没有任何“外人”的存在。
所以也只有不知身在何处的系统310看到，青年的一双眼睛缓缓睁大，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说不清是惊喜还是诧异的笑容。
紧接着，他似乎是迫不及待想去看看这个开出有趣玩笑的友人——青年毫无顾虑的回过了头。
是真正的回头。
脑袋顺着雪白的脖颈平滑的向后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正与紧贴在身后缓慢吐息的女鬼姐姐对上了脸。
安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出于某种种族天赋，他对生物的情绪非常敏感，同时激烈的情绪也可以供给他生存。
此时此刻，他就通过女鬼姐姐那双只剩下漆黑空洞，还流着两行血泪的眼睛，看出了她的懵逼。
安瑟和女鬼隔着区区二十厘米的距离开始对视，他甚至能嗅到女鬼身上不住翻涌的腐臭气味儿。
空气里头弥漫着难言的尴尬和沉默。
虽然出于某些种族特定的原因，安瑟非常喜欢进行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以此来得到赖以生存的活跃情绪。
但他也不是那种读不懂气氛的类型，至少从来不会刻意踩着谁的底线去开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不过就好像有些人偏好甜口，有人更加嗜辣，安瑟也不会拘泥于品尝甜蜜可口的喜悦。
比起突兀的喜悦与绵长的悲伤，他更偏向于恐惧。
那种情绪在阴影中缓缓酝酿再猝然爆发，情感的激烈程度直逼烈酒，辛辣而刺激，却又绵长到经久不息。
喔，烈酒。是他从这具人类尸体里头得来的名词。
不过这会儿，安瑟的茫然同样毫不作伪。
此时他刚刚醒来，对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
系统310心智并不成熟，女鬼姐姐就成了此刻他了解大背景的必要切入点。
思及此处，安瑟抿了抿唇，低着眼露出了自己招牌式的微笑。
——苍白俊美的脸上带着羞涩和愧疚，似乎是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又傲娇着不愿意低头先开口道歉。
哪怕他对自己的错误一无所知，这样的神色足以令任何人原谅这个玩心比较重的漂亮青年——如果不是他的正脸长在后背的话。
果不其然，安瑟这幅违反人类生理结构的姿态没能激发起女鬼姐姐任何的同情心理，女鬼姐姐甚至惊恐地瞪大了那双淌着血泪的空洞眼睛，两手在地上交替挪动，以非常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退出老远。
安瑟也就借此看清了女鬼的行进方式。
她似乎是被谁打断了腿，纤细的双腿以扭曲的角度歪折，破碎的长裤浸透了鲜血，只靠一双手臂支撑着在地上拖行。
好惨。
安瑟皱了皱眉头，唇角笑意也一点点淡了下去。
他努力释放的善意似乎在不经意间造成了另一种极端的后果，这个由地球人类头脑构造的噩梦严格遵循着人类的行为轨迹，让他一个刚刚睁眼的外星人摸不着头脑。
女鬼姐姐与安瑟隔着大半个房间瑶瑶对望，就在这一段沉寂的时间里头，安瑟终于接收了这具身体的记忆，成功的明白了人类不可能把脑袋转一百八十度的角。
他尴尬又羞涩地转回了头，默默扭过整个身体重新跟女鬼姐姐对视。
不过显然女鬼姐姐并不吃他这出尔反尔的一套，但还是被迫依照自己的任务指了指鲜红斑驳的天花板。
接着，像是就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似得，女鬼拖着沉重的半边身体刷刷爬走，当着安瑟的面掀翻了牛顿的棺材盖，就靠一双纤细手臂顺着墙面九十度的直角爬上了天花板，甚至下半边身体还遵循着设定被拖行在墙面上。
安瑟没忍住捂了捂额头，不太明白女鬼姐姐哪儿来的资格害怕他一个只不过是会一百八十度转头的可爱小哥哥。
……不过他好像还会三百六十度地转。
想到这儿，安瑟不由得有点挫败。
想他在自己星球也是个受人尊敬的贵族少爷，又因为俊俏的脸蛋和一张抹了蜜似得嘴而非常受女士们的欢迎——即便他会在宴会的餐桌底下藏一颗眼球暴突布满血丝的脑袋。
女士们只会将这当做年轻男孩无伤大雅的玩笑，笑意吟吟的拿出羽毛折扇，去拍拍这英俊男孩儿的肩膀。
所以这一次，还是安瑟头次被一名女性明确的表达出排斥。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身体，努力适应新的行进方式。
等他走进灯光昏暗闪烁的卫生间，行为动作就再也看不出任何新生的僵硬和迟缓。
而卫生间显然也是恐怖片重要场景之一，的顶灯忽明忽暗，还非常有情趣地做成了朦胧的暗红色。
“啪！”
血色掌印狠狠拍上洗手池上头的镜子，力道沉重到几乎整个房间都在震颤。
镜面被砸出细微的裂纹，并在一次次的拍击中迅速扩散。
很快，安瑟在镜子里的形象也被裂纹分割得七零八落，阴影爬上那双漂亮无辜的凤眼，阴冷的视线死死盯向镜面之外——
不过安瑟脸上也还是没看出什么恐惧，他只是非常颓唐的敲了敲镜面，跟老朋友唠嗑似得亲昵。
“你看我，我不好看吗？”
说着，他一双素白纤细的手掌贴上自个儿眼眶，轻轻松松将左侧的眼球从里头摘了出来。
血丝鲜红，球体后头还牵连着各色抽动的神经。镜面后的兄弟似乎没能见过这种套路，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不过很显然，沉默有时就是最好的回答。安瑟就连神情都萎靡下来，语调里头甚至都能听出委屈。
“我是不是真的不好看？”
凭心而论，安瑟现在的这张脸该是社会主流俊俏小伙的长相。
原身的轮廓足够优秀，似乎还带点混血的味道，再加上安瑟自身的气质加成，五官深邃又精致，纤长的眼睫在眼底垂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是足够引起姑娘们的窃窃私语和轻声尖叫的模样。
如果他没有托着自个儿一只眼球的话。
镜子上的血手印突兀地消失了。
安瑟撇了撇嘴，手法粗暴简洁的将眼球塞回眼眶，还带着满手鲜血，半点儿不嫌膈应地从墙角枯瘦黑手里头抢走了铁锹。
“地球人啊……想的倒是挺多。”
他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也明白了这场噩梦来源于何处。
这是植根于试练者内心的阴影和恐惧，他们从进入噩梦开始，能做的就只有跟从噩梦中的记忆，走完应有的剧情并从中找出生路。
像原主这种能死在单人新手关卡的试练者……只能说一句菜的抠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深渊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