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清风拂楠

15、番外

　　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黄泉边上了，记忆停留在霍朗和那三个道士的脸上
　　·····霍朗····霍朗！
　　走火入魔后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伤了他，想起那些带血的片段心里却是麻木了，不痛了但也没有仇恨，不知道自己顺着黄泉之路走了多久，只知道不想回去，等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在奈何桥旁，看着那些往生的人，霍朗的脸又浮现在自己的心里
　　那些伤绝对致命，对了！我可以在这里等他！要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那一刻心才慢慢恢复知觉，从心里深处的痛，痛得直不起腰，痛到哭得不得自己，那些身上的痛好像都没了感觉，除了痛便只有恨了
　　我没办法离开鬼界，霍朗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我困在这里，但是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到这奈何桥旁，到时我们再慢慢算账
　　等他的日子太难熬了，突然间不明白明明几百年自己一个都过了，为什么现在每一天都这么难熬呢，就像少了什么，对了，少了霍朗。我一边想着他，放不下他，想听他说他只是被人骗了，他这么好的人怎么会骂我是怪物呢，一边又为这样放不下他的自己感到悲哀和可耻，比起恨他，我更恨这样的自己
　　每天就做两件事，等他和想他
　　我们第一次见是在华城外的河边，我和姐妹们想下河游玩，就化作人形，跳下树的时候顺手将羽衣扔在了树上，反正也没人会拿，姐姐笑我，若是不收好小心回不了家了，那羽衣就是她们原型的一部分，需要穿上那羽衣才能化作原型回家，不然就跟没毛的鸡一样太丑了！
　　姐妹们的衣服都叠好放在一旁，可我向来乱扔乱放，偏不信，可就是那天上岸后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姐妹们笑着就先走了，我穿好衣服找了半天才在树丛里，看见自己的羽衣被包在一只狐狸身上，居然那我的皮毛给一只臭狐狸！我刚想解开身后就有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不可！”
　　我转身看见一个长相清秀，穿着灰色衣服的男子，捧着一个叶子，上面还有些水，只是这人的衣服着实·····破了些，下摆都破了
　　“姑娘，实在对不住，请稍等一下”
　　说完便俯身用给那只臭狐狸喂水，过了一会儿又走到一旁掀开草丛，我才看见另外几只小狐狸，身上盖着叠了几层却依旧薄的漏风的衣服，才想起来，这人并没有穿外衣
　　那人喂完水站起来朝我作揖，说实话，这慢吞吞的动作着实让人心急
　　“哎呀，有话你赶紧说！这可是我的衣服”
　　这书生面上有些为难，艰难开口的说道“实在对不住，在下路过此地见这只狐狸腹部受伤，向来是猎人所致，便有心包扎，可它却死咬我的衣服将我带到此处，才发现这几只冻得发抖的······”
　　哎呀，这人说话实在太啰嗦了，拖拖拉拉的，我有些不耐烦了“说重点”
　　书生一顿“我的衣服不够，看见树上有人不要的衣服，便给了大狐狸，也能暖一暖”
　　“谁说没人要的！”
　　“可···那不是挂在树上吗”挂这么高，想必是没人要，所以就拿了，还在树下留了银两，可抬头时才反应过来，这衣服是有主的，便连忙道歉“实在对不住，在下在树下留了银两，若是不够我再赔给你，这衣服我带回去后洗干净送至姑娘府上可好”
　　我看着眼前着人，着实觉得好玩，又呆又好骗，反正自己也闲来无事，在鬼界这么多年还没进过华城，有人带自己去玩儿，也不错
　　“银两我不要，但是你得带我回去，我要看着你洗，万一洗不干净呢”
　　这人脸瞬间就红了，低着头不敢看我“不可不可，姑娘怎可随意进入男子住处，传出去有损姑娘清誉，实在不可，姑娘······”
　　我懒得听他废话，抱着那几只小狐狸就走了，那人在后面抱着大狐狸还一直唠唠叨叨的
　　他家····确切说就是个破房子，一个破破的小院子挤在窄小的巷子里，院子就立着一个破房子，然后什么都没有，这路上算是知道了这人就是个穷书生，靠教书为生，他进屋后赶紧给我道了杯茶，又怕我饿着，做了几个小菜，我坐在椅子上看他围着围裙，不断进出厨房，就连端菜都这么认真，我夸他做饭好吃时他还笑了一笑呢
　　鬼界从来都吃不到这种饭菜，更何况还是男子下厨，这人可真有意思
　　现在想来，拿菜即为普通，甚至还有淡了，可当时为什么非说好吃呢
　　我死皮赖脸留在他家里，洗完衣服我也不要，非说那衣服救了狐狸，自己非要照顾那狐狸，可直到狐狸一家走了我也没走，他从一开始对我说教男女授受不亲，到后来也不再说了，陪我一起逛街，一起放花灯，猜灯谜，我喜欢吃他做的菜，可现在我想自己学做菜，想让他只吃我做的饭菜
　　他话很少，做事总是慢吞吞的，就连劈柴就是丈量好了才下斧子，说什么都是之乎者也，除了教我读书写字就不再说什么，总是问一句答一句，可我爱说话，他做事稳重可我就是咋咋呼呼的，他爱干净我总是东西乱放，可我爱看他写字，读书，教那些孩子耐心的样子，我们原来就是天生可以玩到一起的人呀
　　我想逗逗他，想和他一起玩，也想让他只和我一个在一起，慢慢的才发现原来那间破房子有一天我也想让它变成家，一个有我有他的家
　　我喜欢他
　　他很少说话，每次说话也不多，可有一次，却说了好长串的话，多半都在胡言乱语，后来才知道，他是害羞了，他想说的只是最后那一句呀
　　“阿樱，我心悦于你，不知这是否过于唐突，却还是想问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妻子，孩子的娘亲，学生们的师娘”
　　我好像等这句话很久很久，终于有一天，我和他有了一个家
　　我成亲三年后，有过一个孩子，但我毕竟是鬼身，待在阳间本就有损本元，但消耗较小对于我没什么大碍，孩子却经受不住，便小产了，霍朗怕我伤心便不再提孩子一时，可我确实心存愧疚
　　直到有一天，霍朗将他的小侄子带了回来，听霍朗说她姐姐和姐夫以外过世只留这一个孩子，我们没有孩子，我一直觉得是一种亏欠，这孩子长得像他娘亲也像霍朗，我便加倍对他好，我们真的成了一个完整的家
　　可我错了，小产的伤害对我太大，没过多久我便开始有些撑不住人形，时常头晕目眩，我知道我这样撑不了多久，我开始往返鬼界，可小荀真就没人照顾了，鬼界待个一时半刻也没什么作用，我看着那些动物，泛着恶心喝下它们的血，吃下它们的肉
　　我第一次这样，实在太恶心了，但也补充了我的元气，城里频繁谣言说有狐狸黄鼠狼出没偷吃，我害怕霍朗发现，可这时他买了一堆家禽回来，一个花花草草都不会种，喜爱干净的人告诉我他想养这些家禽
　　可没过多久，动物也逐渐满足不了我，我知道我完了，我厌恶那些杀人的行径，鬼界那些靠人而活的畜生我从来不去接触，可现在我成了那个我口中的畜生
　　我听过，只要吸食足够多的人的魂魄便可真正化为人形，不再受鬼界束缚，我堕落了，一个····两个····三个····我不知道我吸食了多少魂魄，城里开始张贴告示，可我告诉自己这已经开始了便不能停下了，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直到那天，霍朗匆忙回到家中，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匆忙慌乱，头发都歪了，我心里有些害怕，却始终相信他是不知道的，他这样干净的人，是不能知道的
　　“那些人····是不是你做的”
　　那一刻，我最后坚守的尊严也碎了，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否认什么都说不出来，可那些否认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信，他知道了
　　我们吵了很久，最后没办法我只好把一切都告诉他，我相信他会理解我，起码他爱我这是真的，可是他冷静下来后，只对我说了“怪物”两个字，就摔门而去
　　我害怕了，他不回来怎么办啊，我不敢去想，我打扫屋子，我怕小荀真饿了给他做饭，我把衣服洗了又洗，不敢停下来
　　可那一刻还是来了
　　晚上我以为他回来了，可院子里除了他还有三个道士，霍朗将荀真反锁在他屋里，那三个道士举着桃木剑，那些剑，符咒让我头痛不已，长期待在阳间，我的法力早已弱得没办法对抗，若是从前，这些人早就死了
　　我挣扎着，眼睁睁看着霍朗跑回屋里拿出我的羽衣，那道士将羽衣强行披在我身上，那一瞬间，数到金线落在我身旁，穿过我的身体，符咒束缚着我，灼烧在我的羽毛上
　　我不停叫喊着，可是身上的痛却不及心里万分之一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对你这么好！你明明也说过你爱我！就因为我是鬼鸟吗？
　　那些话都在骗我！你若真的爱我又为何如此对我！
　　霍朗！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只不断感受到脸上留有温热的液体，不知道是血还是泪，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鬼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们最后的话就是那句怪物
　　我等了十年，没见过他的魂魄，我坚信他没有死，我要去找他！我要亲手杀了他！
　　我回到华城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霍朗！
　　可当我再见到荀真的时候，我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不是霍朗，可就连那相似的容貌我都下不去手，我心里恨这样的自己，恨霍朗为什么不愿意见我，我恨·····我不知道我还能恨什么，我只想见他
　　见到长大的荀真，只觉得感慨，原来母亲是这样的心情，那个小孩长大了，如今都能拿剑指认人了，但我必须骗自己将荀真认成霍朗，因为停在记忆碎片里的那些伤，是致命的，我怕他真的死了
　　直到最后霍朗的魂魄出现在我面前
　　阿朗，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啊，你这样默不作声的陪伴我十年，看我恨你十年，却从不告诉我，又让我亲手毁了你的魂魄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也可以炫耀你做了什么，不要再这样沉默了好不好，我害怕，当我知道你早就得知我是鬼鸟时我就害怕，你到底为了做了多少，承受了多少却又不愿意让我知道呢
　　我总是恨你，才一直将那段记忆埋在心里
　　走火入魔前你满是泪痕的脸，不舍的看着我
　　“回家吧”
　　你爱我，比起自己更爱我，你知道我没办法离开鬼界，你知道我不愿做哪些事，可又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陪着我呢
　　既然如此，我便也化作风雨飘荡在这人间与你作伴可好
　　魂散之时，手上的红线断了，魂散缘尽
　　荀真啊，你若有空去趟月老庙跟那老头子说一声吧，这红线质量着实不好，怎么只能牵魂呢

作者有话说

　　居然有一天我也能二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