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虫族的我追悔莫及》周乃

1、第 1 章

　　吱呀——
　　破旧的木门推开一条缝，一道人影在门外左右张望了一下，使劲跺了跺脚，才轻手轻脚地钻了进来。

　　放下手里的购物袋，向尽书赶紧回身把门锁紧。拖过一旁的椅子把门堵得严严实实，她才深吸一口气，朝屋里走去。

　　房子不大，只有两间。
　　一进门是客厅，没有沙发，只有一摞摞半人高的书，充当她平时吃饭的桌子。角落里放着一个巨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她这几天收拾出来脏衣服、垃圾、发臭的剩饭和各种不明用途的药剂，旁边还立着一个只剩半边盖的马桶。

　　里面是一间很小的卧室，一张床便占去了房间的绝大部分空间。墙边七零八碎地堆满了破损的武器和铠甲，本来还略显宽敞的通道顿时变得连转身都困难。

　　通道尽头的墙角处，是一个用头盔做成的窝，里面铺着一件女士的保暖衣，裹着一团浑圆的像是蛋的东西。

　　向尽书把脚边生了锈的刀和袖扣往床底下踢了踢，清理出一条路，快步走到角落，轻轻捧起那个头盔，放到了床上。

　　小心翼翼地掀开裹得严严实实的保暖衣，里面的东西没有丝毫动静。她忍不住皱了眉，手上的动作不觉加快。
　　该不会闷死了吧？

　　最后一片衣角掀开，露出一张婴儿熟睡的脸，她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还活着。

　　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噩梦连连，到如今的内心毫无波动，其实并没有用多少时间。人类的承受能力永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强。
　　穿越过来五天了，她终于接受了这个孩子。

　　她的孩子。

　　刚从陌生的地方醒来时，她还是精神恍惚的，一脚踢到床脚的东西，被回弹了一下，她才发现那温热的触感竟然是个活物。那是一个只有正常人类婴儿一半大的婴儿——

　　她不知道该叫它幼虫还是婴儿。它的体外包裹着一层透明的光泽软壳，壳的韧劲很大，上面带着一层淡淡的黏液，按上去就像椰果一样，又软又Q弹。但不论使多大的力气，那层看似脆弱的软壳都会在松手后迅速恢复如初。

　　她知道这是什么，她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
　　虫卵。
　　一个巨大的、奇异的虫卵。

　　虫卵里的婴儿微微转了转头，她吓得惊叫起来，失手把它扔到地上。它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撞击的力道被虫卵里的黏液缓冲了大半，婴儿只是微微地晃了一下，便骨碌骨碌滚到了床底下。

　　真是快啊！

　　向尽书趴在床沿上，用手对着虫卵比划了一下。
　　才五天，就长这么大了！五天之前还是悬在黏液里的，现在都能把整颗卵撑满了。她用手指隔着卵壳戳了戳婴儿的脸，它嘟囔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应。
　　她顿时觉得心满意足了。

　　看到孩子吧唧嘴的动作，她才想起刚才买的东西，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有玉米面粉、黑麦粉、两把面条，还有一大罐透明的液体。

　　一一清点好，她才把几本书拖到亮堂的地方当做椅子，就着半米见方的小窗漏下的光，用力透纸背的架势在上面写下两行字：

　　虫族营养液，15个晶币1升。
　　太他妈贵了！！！

　　没错，她的孩子是个虫族。

　　她不知道原身是怎么跟虫族搞到一起，又是怎么生下这个虫卵的。随着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越多，她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虫族跟人类，互为猎食者和猎物，是两个永远不可调和的种族。

　　这片大陆往西，是连绵不绝的山丘。绿荫如盖、郁郁葱葱的森林里藏着虫族的巢穴，巢穴里住着虫族的领袖，他们誓死忠诚的对象——女王。女王依靠强大的精神力和独一无二的繁殖能力，掌握着虫族的繁衍生息，掌控着所有虫族人的命运。而虫族人彼此之间，也能够依靠精神力进行沟通。

　　是的，虫族也有“人”。
　　女王一次能产下上千枚细小的虫卵，虫卵在巢穴中经过短时间的发育，便会长到足球那么大，这时候，有幸被女王选定的雄性，将光荣地把自己的遗传物质注入虫卵中，一个个虫族战士的生命便从此开始。

　　从“破壳”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便被明明白白地安排上了。
　　没有精神力的，将会长成身躯庞大、外壳坚硬的虫形，他们是冲在一线的虫族战士，是先锋，是勇士，是被操控的肉盾；精神力弱的，形态介于人形和虫形之间，可能是军官，可能是文官，可能是后勤，可能是守卫，这一类的虫族最多，几乎占到整个种族的百分之九十。

　　而精神力最强的，将会维持更接近于人形的形态。除了瞳孔里生的是复眼外，几乎跟人类的外形没有区别。漫长的进化让他们适应了人形的外表，以达到跟人类社会更好的共处。他们拥有的强大精神力，将代替利爪和尖牙，成为战场上最无往不利的武器。甚至不需要出面，就能杀敌于千里之外。
　　他们都是无性别的虫族。

　　能够有幸被女王选中、进而分化为雄性的虫族，会在强者中产生。
　　这就是通常所说的“虫族人”了。

　　虫族女王是一个小巧的女人。照片上的她看起来脆弱又苍白，一颗大脑袋颤颤巍巍的，像是乒乓球插在火柴棍上。难以想象，这么娇小的身躯是怎么支撑起整个种族，又是怎么担负起繁衍后代的重任的。

　　虫族是很强，但人类也不会乖乖引颈受戮。
　　自虫族入侵以来，不断有人类觉醒了精神力。跟虫族不同的是，人类个体的精神力虽然强，但因为没有虫族女王一样的统一首脑，控制起来相对困难，团队协作也没有那么默契。这时候自然是强者为尊，谁的精神力强，谁就说了算。
　　大陆往东，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和星罗棋布的城市。大陆的最东边，是人类的首都栗城，那里有全国最强的精神力者，他们组成的军队冲在抗击虫族的第一线，时时刻刻护卫着手无寸铁的国民。

　　在同一个星球上繁衍生息，两个强大的种族势必会面临资源的争夺。
　　虫族需要东边的圣泉才能保证虫卵顺利孵化；而人类则需要虫族巢穴周围的晶矿，来提升精神力，创造财富。

　　两方为此交战数年，摩擦不断，仇恨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深。

　　向尽书真的很好奇，这样互相仇恨的种族到底是怎么跨越生殖隔离、搞出一个孩子的？
　　因为爱情吗？

　　想到“虫族”两个字，她的脑中就浮现出一团模糊的画面。那应该是她和那个虫族人在一起的场景，可这感觉绝对称不上愉快，甚至让她觉得有种没来由的痛苦。

　　可能是一段跨越种族的生死虐恋吧。她很快便把这个画面抛在脑后。

　　屋里的书很多，还有一块爱派大小的电脑，她在家提心吊胆地过了整整五天，今天才敢第一次出门。
　　这五天她没敢闲着，把屋里的书和电脑记录全都看了一遍，除了了解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和基本设定外，还基本拼凑出了原身的身份。

　　原身应该是个精神力者，而且很有可能是个战士，但就那些破损的铠甲武器来看，应该不是军官，甚至连普通的战士都算不上——精神力低阶的人虽然不能参军，但可以自己组建后备队，类似于雇佣兵，可以选择接受官方的任务，也可以自己杀杀虫族、巨兽什么的拿去卖。

　　屋里有很多孕产妇相关的书，还有很多介绍虫族、精神力的书，其余都是杂志、小说、画报，杂七杂八地堆了一地。她足足用了两天才把房间勉强收拾干净，即便如此，东西还是多到让人难以忍受。

　　虽然东西多，但能用的却没几个。
　　客厅的一角摆了一个冰箱，放着一个桌子，桌上有一口脸盆那么大的锅，这就算作厨房了。冰箱里空空如也，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口袋碎成渣的速食面。
　　没有肉，没有菜，没有水果，没有米面油。向尽书就靠这一袋面过了五天。

　　穷，简直太穷了。

　　她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一共才找到38个晶币。她所在的万木城在人类和虫族领地交界的地方，物价奇高无比，一袋面粉在东边卖3块，一运到万木城，便就地翻了一番，要整整6块大洋。她吃不起普通的面粉，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些玉米面、黑麦粉和一小袋速食面条，再加上一罐营养液，一下子大半资产就没了。
　　吃肉是不可能吃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吃肉的。

　　唯一比较幸运的是，电脑运行还算良好，操作也跟手机差不多，她很容易就学会了。第一次打开浏览器时，搜索栏里只有一条记录：

　　怎么杀死虫族婴儿？

　　她沉默了两秒。看得出来，这位母亲一开始是兴奋的，期待的，甚至是幸福的，但这一切都在孩子出生后被打破了。原身恨虫族，恨这个孩子，更恨生下虫族孩子的自己。
　　——这儿的正常人类都是这个态度。

　　向尽书倒是觉得无所谓。毕竟没有亲戚朋友，没有经历过一场场恶斗，没有耳濡目染的宣教，没有被教科书里的血腥历史洗脑，所以她对于虫族的态度更多是好奇，再夹杂着一点警惕，爱恨什么的压根谈不上。

　　尤其是对这个孩子，她真的恨不起来。

　　想到这儿，她赶紧放下笔，捧着那一罐液体跑进了屋里。按照说明书，把营养液缓慢、均匀地淋洒在虫卵周围。很快，里面的婴儿就感受到了食物的味道，像是急着吃奶的孩子似的，嘟囔着嘴使劲往壳上贴。
　　半罐营养液很快吸收完了，它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脸贴着虫卵内壁拱来拱去。

　　你已经喝了七块五了，适可为止吧！她果断地盖上盖子。

　　虫卵上有一道平整的暗纹，是原身用刀割的痕迹，婴儿碰到这个痕迹，顿时害怕得瑟缩了一下，挤到一边不动了。

　　向尽书有点心疼地摸了摸它。

　　虽然不记得怎么怀孕、怎么生子，但整整五天，她已经接受了自己跟这个孩子的母子关系。在这个异世大陆上，只有他们俩是血脉相通的亲人。
　　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虫族雄性，也许已经死了，也许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见。

　　她只有它了。

　　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妈了，向尽书心想。你这崽子要是还有孝心就赶紧出来吧，别再折磨你的老母亲了！

　　“咔嚓——”
　　就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在她心中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虫卵上突然穿来一声细碎的声响。紧接着，透明的外壳像是突然被敲击的钢化玻璃，一下子炸裂成均匀的碎片，四散而落。

　　坐在头盔里的婴儿动了动手脚，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在光线中瑟缩了一下，才恢复正常。它微微抬起头，冲满脸惊讶的向尽书挤出两个小酒窝，奶声奶气却口齿清晰地喊了一句：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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