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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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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同学知道俞倾失恋了,而且失得很不光彩,输给了一女的,安慰他,没事,给他介绍个甩学长八百万条该的帅哥,虽然不同校,但是同专业,四舍五入是未来的同行。
俞倾无语。
相亲?
这个时候?
他才分手俩月,还是在毕业季?
要不是同学的表情足够真诚,他以为对方在开嘲讽。
俞倾勉强一笑,别闹。没这心情。
照旧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泡画室,一个人在人群中来去匆匆。某天俞倾在食堂嗦粉嗦到一半,筷子一撂,觉得不对劲。
自学长毕业后,他们就开启了比异地恋还异地的模式,俞倾说不好听点就是守活寡。可他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一个人倒还乐得清静,沉迷艺术无法自拔,多少人想趁虚而入上门勾搭,都被他的迟钝和执拗挡在了警戒线外。
俞倾仔细想想,自己为了这么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玩意儿清心寡欲,犯得着吗?
人都和媳妇手拉着手吃着火锅唱着歌幸幸福福奔小康了,他还搁这修仙,他有病啊?
俞倾找到那个同学,问那位传说中甩学长八百万条该的帅哥过了有效期没。
同学:“哎我得问问,说不定人家已经找着对象了……”
打了一通电话,同学笑容灿烂地拍他肩膀,“人还单着,没过期,上吧皮卡丘!”
俞倾平生第一次相亲,还是跟男的,有点紧张。
想穿得好看点,怕太隆重吓着人。想穿得随意点,又怕随意过了头,让人以为他对这事不上心。
同宿舍的老大邓子明在旁边瞅着他乐,“看你纠结的,放心,只要你带上这张脸,是个弯的都抵挡不了。”
俞倾回头看他。
老大一脸诚恳:“真的。得亏我是直的,我要是弯的,咱可能就得内部消化了。”
俞倾地铁老人看手机:?
另一个正在打游戏的舍友老二头也不回地插了一句,“哎别说,真幸好俞倾是弯的,我女朋友第一回见他就逮着我问这谁,我说你别想了人家不喜欢女的。”
俞倾:……?
俞倾最终穿了一身日常的休闲装去,任谁都看不出这是场相亲。
这个甩学长八百万条该的帅哥就是严睢。
远远见到严睢第一眼,俞倾在原地愣了两秒。
卧槽。这“甩学长八百万条该”,竟然不是夸张手法,而是写实手法。
他可以。
严睢是混在多大的人堆里都特别扎眼的存在,不仅是长相,还有气质。他独自坐在那里等俞倾,期间不知有多少路过的女孩子偷看他。
以至于俞倾第一个想法是:这样的人怎么会还单着?
该不是也有什么毛病吧?
俞倾又想了想,自己不也单着么?
严睢那天其实很烦躁。
他以为自从跟亲娘出柜那天起,他就跟同龄人不一样了,他的人生之路上将不会出现催婚催生这种蛋疼的破事儿。
他,自由了!
他想多了。
本来叔叔还在时,严母是不太管他的,只要他别太过火。关键是严睢的性子从小就倔,说学艺术就学艺术,家里要不供他,他能离家出走。
所以,管不动。
还有个原因,是严母自己也理亏。家里还供着严睢亲爹的遗像,严母年年清明加忌日雷打不动地带严睢上香,严睢也知道亲爹曾经对母亲有多好,母亲对亲爹是由衷地心怀感激。
大约也爱过。
可那爱毕竟太久远,而生活则实打实扑在他们脸上,无处可逃,必须直面。
严母一直不敢让严睢知道她和叔叔的事,这说出来她自己都害臊,太不要脸,也太缺德了,儿子会怎么看她这个妈?
严睢还是知道了。严睢也没怎么看她。
照旧看。
甚至对叔叔、对堂姐的态度都没怎么变。
这让严母很意外。
那时严睢已经念高中了,正是气血方刚又没头没脑的时候,个头蹿得飞快,杵叔叔跟前都比他高出一大截,性子又硬,叔叔和严母都生怕他会做出什么来。
严睢却对母亲说,妈,我知道你一个人带着我不容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一天,严母在房里哭了一夜。她以一个寡妇的身份,拉扯了儿子十几年,生活给她的所有窘迫、艰难、委屈、不体面,她一口一口地都吞下了。她以为她已看清了,也习惯了,活着就是这样,谁心里没点苦,谁不受点委屈,谁也都这么过来的。
儿子的一句理解,让她压抑了十几年的情绪一夜爆发。
儿子给了她理解。儿子也要求她的理解。她能不给么?
堂姐出事前,严睢在大学里有个正谈着的对象,本来感情还行,严母还见过他几次。反正儿子的对象这辈子都不可能是个女的,只要是个正常的人类,严母也就认了。
堂姐出事后,严睢也被搅了个焦头烂额,一边要处理堂姐的事,一边要照顾母亲和小严依,还要兼顾自己的学业,那段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每天都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等严睢回过神来,他的恋情已经完了。
严睢甚至连对方是什么时候彻底不再出现的都不记得了。
他并不很留恋。说起来跟对方其实真没多熟,两个荷尔蒙都旺盛的年轻人碰到了一起,觉得彼此合眼缘,那就谈个恋爱,仅此而已。太平无事的时候,这是很好的消遣。要严睢家没出这档子事,他们指不定也就走下去了。
严母抱着小严依,对严睢说,你别管这些了,去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
那会儿,叔叔已去世好几年了。严母大受打击,但初时好歹还有堂姐的安慰与陪伴,帮着堂姐带带小严依,严睢又一切安好,严母才勉力撑持着。
堂姐也去了,严母的日子就是铺天盖地的孤独,做什么都压不住。
严母不可能再找对象了,她一辈子就这样了,她余下还能做的,就是带好小严依,以及,看着儿子大学毕业,看着他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活着。
她见不得严睢一个人。她知道,一个人太苦了。
严母坐不住,开始催促严睢找对象,严睢不动,她就自己来,想方设法给严睢拉皮条,性别不重要,结不结婚也没关系,能喘气儿就行。
有个伴,日子就还能走下去。
严睢根本没心思去琢磨这些事,家里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够他操心的了。但他很清楚,严母眼下就这么点儿想头,算是她黯淡的日子里唯一值得上心的挂念。
哎,去呗。就当找个饭友吃顿饭了。
然后严睢真香了。
俞倾很腼腆,还有点拘谨,来到严睢跟前,隔着三步距离礼貌地问:“你好,请问你是……”
严睢接话,“俞倾?”
俞倾点头,“嗯嗯,我是。”
严睢下巴一扬,“坐。”
俞倾坐下,严睢把菜单推到他面前,“吃点什么?”
点完单,俞倾看看严睢,严睢看看俞倾。
俞倾努力找话题,“你也是纯艺的?”
严睢:“嗯。”
俞倾笑:“好巧,我也是。”
严睢:“……”
俞倾:“……”
这是相亲前就知道的信息,搁这儿相当于问“你是男的?”。
俞倾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相亲,不太……懂。”
啊。
好像更蠢了。
俞倾觉得自己还是闭嘴吧。
严睢噗嗤一笑。
本来是不太得劲的一天,这一笑,心情突然就好了。
俞倾微微涨红了脸,心想这人是不是不太厚道,上来就嘲笑自己,就不能意思意思地装一装么。
对上严睢泛着笑意的眼神,俞倾又实在对他讨厌不起来。
“想聊点什么?”严睢问。
俞倾没反应过来,“……啊?”
严睢忍着隐约的好笑,欣赏着面前这个长相漂亮、眼里严睢欣赏着面前这个长相漂亮、眼里有光的男孩傻呆呆的表情,“那我来起个头?”
俞倾看着严睢。
严睢问:“五座《大卫》,最喜欢哪一个?”
俞倾:“啊?”
严睢:“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是哪五座。”
俞倾:“怎么可能。”
俞倾只是以为严睢会从更喜闻乐见的话题切入——找到工作没?都投了哪些公司?老家是哪的?打算留在S市发展么?
这时的俞倾不知道,严睢不在乎这些事情,因为他就没想过今天这场所谓的相亲能有什么后续发展。
严睢不吭声,示意他在等俞倾的答案,俞倾想了想,“米开朗琪罗的。”
严睢点头,“Classic。”
俞倾笑,“谁能不爱米开朗琪罗呢?”
看过米开朗琪罗的雕塑作品,尤其是名满天下的《大卫》,以及承袭了他雕塑风格的西斯廷教堂天顶画,见识过宏伟又灵动的《创世纪》,就能明白为什么小说里总喜欢以“雕塑”去形容一个俊美的男人。
只是这大概与米开朗琪罗的原意相去甚远,他老人家恐怕也不爱被这样理解。米开朗琪罗所创造的人,或说神,美而不俊,美而不俏,美而不淫,赤身裸体、毫无遮掩地展示人体的生机与神性,这就是美的最高境界,至少俞倾是这么认为的。
俞倾好奇反问,“你呢?”
看严睢的表情,他直觉严睢的答案和他不一样。
严睢也笑,“贝尔尼尼的。”
俞倾:“你喜欢巴洛克?”
严睢摊手,没有回答,却流露出一丝“谁能不喜欢巴洛克呢?”的味道。
米开朗琪罗代表了文艺复兴克制内敛的古典美,贝尔尼尼则代表了巴洛克的激情、浪漫与强烈的表现欲。贝尔尼尼那尊动作夸张的《大卫》很能在第一时间惊艳到观者,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则能令人在审视中陷入沉思。
俞倾:“那我也问个问题。”
严睢:“嗯?”
俞倾:“达芬奇的作品,你最喜欢哪一幅?”
严睢想也不想,“《最后的晚餐》。”
俞倾意味深长地拉长音调,“Classic。”
严睢:“……”
这个第一眼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男生还有点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