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一碗阳春面

4、第三章

　　面前金光万丈的人皱了皱眉，不言语。

　　我又认认真真地将其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虽然他一身古代装束。长发束起，带着官帽。但这的的确确就是养了我二十几年的爸啊。只不过年轻了三十几岁。但这张脸，跟我爸妈卧室里挂着的结婚照上的脸一模一样啊！

　　这！真的！的的确确！是我爸啊！

　　“爸！”我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向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就要扑过去。

　　结果扑了一半被不知什么东西给顶住了。我低头一看，年轻了三十几岁的我爹正拿着本书册子卷了起来戳着我的肚子。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没有放弃，又往前扑了俩扑。然而年轻了三十几岁的我爸纹丝不动。我可怜兮兮地将他望着，又扑了扑，还是没动。

　　终于，我收回双臂站好，放弃了。

　　难道这真不是我爸？

　　不可能啊……

　　我又将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端方的脸庞。正气的眉眼，除了没了皱纹之外。哪哪都是我爸的模样啊！

　　就连身高，拿着书册子的手，都跟我爸的如出一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爸返老还童，还不认我了……这叫什么事啊？！

　　我死死盯着他，不说话。

　　他也看着我，半晌，舒缓了眉头，叹了口气，道：“哎……不成器啊。瞧瞧你这德行，叫我如何放心？”

　　说着从怀里摸了块帕子扔给我，道：“擦擦你的鼻涕，像什么样子！”

　　看来这人确实是我爸没错，只不过年轻了，留了长发，换了古装而已。

　　我哼了一声，接过帕子揩了揩脸。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了。怪不得我爸刚刚坚决的推开了我，看看他这身袍子，价格不菲啊。这要让我扑过去，八成是要不得了。

　　我展开帕子开始擤鼻涕。

　　秃噜噜一声响，我爸的眉尖抽了两抽。

　　我不以为然，我什么样子你没见过啊。嫌弃个什么劲。当了神仙，忘了女儿啊。

　　接着又是吐噜噜一声。我爸忍不了了，干咳一声，道：“阎王，你先下去吧。我想单独跟她谈谈。”

　　“是。”阎王躬身行了个礼，对我点头示意一下，走了。

　　我痛痛快快地把鼻涕擤了个净，把帕子递还给我爹，“呐。”

　　我爹翻了个白眼，很是嫌弃的接了过去，扔到了阎王办公桌旁边的垃圾桶里。

　　回头看我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早知道你过不了这关。没想到我才刚进晓尘宫，阎王就差人来找我，说你下来了。哎，让我说你什么好啊，啊？”

　　我依然听的云里雾里的，怎么这里人说话都喜欢藏一半掖一半？什么这一关，哪一关？晓尘宫？我爸在天庭的房子？这都哪跟哪啊？

　　“爸，你能不能说清楚点。我这下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呢，你用凡人的说话方式，简洁明了地给我解释一下，好不？这都哪跟哪啊？还有，我妈呢？你是神仙，我妈也不是凡人吧？她在哪呢？我还能看见她吗？”

　　我爸摇了摇头，整了整衣袖，开口道：“那我就从头跟你说起，你听好了啊。我，是天上的司命星君。司这个职位具体有多少年我也记不清了。我是由日月光华孕育而生，在日月灵潭中诞生，打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是命定的司命星君。

　　不过，这几十万年来。看着凡人来来去去，生生死死，我觉得有些厌倦了，就想着要退休了。就需要有个接班人来承了我职。

　　因着司命主万物命格，是个十分重要的差事。凡人情欲丰富，很难看透生死。看不透自己的生死，更无法去断他人生死。所以，历代的司命星君都是天地孕养，天生仙籍。可是，好巧不巧，我这一代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接班人。

　　我想，兴许是我退休的太早，新的接班人还没有孕育出来。于是我就打算再等几年，等新的接班人出世我再功成身退。

　　结果这一等又是两万年。跑去日月灵潭看了看，原是天上不知何时出了颗元武星，化作陨石落进了日月灵潭之中。这元武星是天生悍将，须得是足足的日月精华孕养才能化成人形。所以日月灵潭几十万年来续存那点精华都给他了不算，新近生出的精华也要源源不断地全输进去才行。

　　我见这情形，怕是我还得等上个十几万年，这元武星才孵得出来。然后再孕养新的司命。前前后后加起来没个几十万年是出不来的。我实在是按耐不住了，便去找玉帝，说我想自己去寻个接班人回来。

　　玉帝问我想怎么找。我说我想去凡间看一看，找一个刚正不阿的人上来。而且凡人本就比天生仙籍的神仙懂得人间冷暖，人情世故。或许会比天地孕育出的接班人更为合适。

　　听完我的话，玉帝点了点头，对我说这元武星正在日月灵潭里养着，怕是短时间内也没有什么灵气来养我的接班人。不过，凡人来做司命他还是觉得不放心……

　　于是乎，玉帝想了个新招：让我自己生一个接班人出来

　　我以为玉帝只是跟我开玩笑，要知道神仙是不可以有私情的，何况是生子呢！

　　没想到玉帝却是认真的，他说他并不是想让我在天庭跟仙娥生。而是想让我去凡间，投一次胎，在凡间经历一次，生个接班人出来。

　　他说他觉得我生而为司命，却从未体验过凡人之情。如今我要退休了，抓紧时间体验体验免得来日我四处仙游，回忆往事倍感遗憾。

　　所以他打算让我带着在天庭的记忆去投胎的。免得我未经过尘世，入了歧途，无法回天庭。而且带着记忆，我也好教养下一代。

　　我认真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便应下了。

　　我又想起了你妈，仙鹤雾月。她是太白星座下的仙鹤的后代。打出生起就被太白送给了我，陪在我身边处理府上各项事务兼司文案多年，却也没去过凡间，没经过尘世。

　　我请求玉帝让她也去那凡尘里历练一次，免得日后遗憾。而且去经历一番来日也好辅佐新司命。若是新司命不愿再任用她。待到她功成身退时也没什么遗憾。

　　玉帝答应了我的请求，只不过他说我可以留着记忆，雾月却不可。

　　我应下了，并打算着到了凡间，她经历她的，我过我的。互不干涉。

　　玉帝同意后便让我准备准备下凡去。仙务就让阎王代我管理几日。

　　我回府整理妥当后便便下凡了。

　　没想到许是歪打正着，又或许是仙缘使然。雾月竟又与我相遇了。因着她失了在天庭的记忆。容貌又与在天庭上的全然不一样，我也没认出来。竟就与她结了婚，生下了你。

　　因为我带着天庭的记忆，没忘了此次下界主要是为了培养接班人的。所以自你儿时起就让你遍读诗书，充分体验世间情感。

　　本想等到你也有了工作，有能力自己生活下去时。我就回天庭，整理下晓尘宫，跟阎王办下交接。等你安稳过完此生，历尽世间情爱。位列仙班后再把手头的事务一一交给你。

　　原本没想带着你妈一起走，结果没想到你妈竟也跟我一起走了。更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争气自杀了！

　　真是气死我了，你！枉费我对你多年的教导，让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你竟还是如此软弱！

　　现在可好了！又得从头来一次了，你准备着投胎吧，要是这一世，你还是不能自然的生老病死，或意外死亡。那你就彻底遁入轮回道，生生世世生老病死吧！”说完，我爸怒瞪着我。

　　我还是十分的茫然，眼前的迷雾又重了几重。

　　所以，我妈是仙鹤，我爸是司命星君。

　　我被我爸作为下一代司命生出来。

　　因为没历尽世间情爱，软弱自杀。所以要再入一次轮回道，把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方可位列仙班，承了我爹的位。

　　是这个意思吧？我没理解错吧？

　　我又细细地把我爸刚才的话捋顺了一遍，觉得自己想的没错，开口道：“那我到底能不能看看我妈啊？”

　　我爸无奈的摇摇头，道：“等你位列仙班，可让雾月继续做你的仙侍。那样你便可每天都与她一起了。”

　　“那你呢？你去哪啊？”我接着问道。

　　我爸沉吟了片刻，道：“呃……我嘛，就找个仙山，辟个小院子。四处走走，过过养老生活。”

　　我又上下打量了我爸一眼。我爸现在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一个三十几岁的精壮男子在这里说他要退休养老。我委实不太能接受。

　　我接着道：“那个，爸啊……你到底多大了？”

　　此话一出，我爸很是认真的想了想道：“快一千万岁了吧，大概……”

　　我：……做神仙真好啊，真不显老啊……

　　我爸又交代了我此次投胎要注意的种种事项，便随着白无常陪我投胎去了。

　　我爸交代的事情总结一下主要是以下两点：
　　其一，一定要自然死亡或天灾人祸死亡。万万不可再自杀。

　　其二，一定要历经世间情。亲情，友情，爱情，一样不可少。而且就算是身边心爱之人相继离世也要坚强挺住，看透生死，要明白人总有这么一天。不可因此怯弱轻生。

　　我怀揣着我爹的千叮咛万嘱咐，走向了奈何桥。

　　奈何桥窄小紧容一人通过，且各色新鬼在上面挤挤嚷嚷，急着投胎。我爹和白无常没法送我了，便站在桥下目送我。

　　我转头对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走吧。我爸也对我挥了挥手。白无常对我点点头。两人转身走了。

　　我被后面的众鬼推搡着走上了奈何桥。奈何桥的另一边一个老太太坐在那给众鬼发孟婆汤。

　　老太太面前有个小桌案，上面摆着两个碗。老太太左脚边放着一桶水。每个鬼过来她就用左手边的空碗盛一碗水，然后用小勺子从右手边的碗里盛一点东西加进去搅拌一下，递给面前的鬼饮下。原本脸上愁容惨淡的鬼喝过之后都恢复了平常神色，向自己该去的门走去。

　　跟着队伍晃晃悠悠走了半天，终于轮到我了。孟婆抬头扫我一眼，刚要拿起小勺子舀东西。

　　“朱奶奶！”，我惊叫道。

　　孟婆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将我细细端详了起来。半晌道：“小记者？”

　　我点头道：“对啊！是我，报社的小记者。你怎么在这啊？你的胖虎呢？”

　　在这种地方遇见熟人让我很是兴奋啊。也很疑惑得了老年痴呆的朱奶奶怎么就成了孟婆了。

　　孟婆笑了笑，道：“嘿嘿，你就是司命的闺女吧。我下界的目的跟司命一样。只不过我们地府里的鬼差不像天庭上那么讲究，素来都是寻品行出众的凡人去世后来接任。我找到了合适的接班人，就先回来了。”

　　我想了想道：“你找的接班人，不会是帮你找的胖虎的小丫头吧？”

　　孟婆高深莫测地一笑，道：“非也非也，是我家隔壁的小张。”

　　我点点头，心想，张大嫂的确是个心地善良，为人热忱的老实人。

　　身后的众鬼开始催促我快点。我回过神来，对身后穿着清朝服饰的老兄抱歉的笑了笑。拿起桌案上，孟婆左手边的汤碗，一饮而尽。把碗还给孟婆后，笑笑，朝着上面挂着“人”字牌匾的门走去。

　　边走边回味，这孟婆汤，没味儿啊。

　　走到门边，一脚迈空。随着我的一声惨叫，我落地了。我的身体恢复了熟悉的沉重的感觉，我动了动四肢。很是激动，哇地嚎叫了一声。

　　接着，我被人抱了出去。抱着我的人脚步匆匆，激动地颤声叫道：“皇上！皇上！静妃生啦！是个皇子！”

　　嗯，看样子。这辈子我生在了古代。

　　看样子，还是个皇子。嗯，不错不错。

　　嗯？皇……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