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草木深深深

1、第一章 好久不见（1）

　　《晚秋》
　　文/草木深

　　抽完一支烟，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到19:45。

　　万湫瞥了一眼时间，食指发力把烟屁股弹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叹了一口气才下定决心迈进去。

　　“皇室假期”是本地最大的酒店之一，整体设计以金色为主，装潢贵气、富丽堂皇，三十五层的高度让其成为这附近最显眼的建筑物，能在里面消费的人非富即贵，万湫站在门口都觉得自己与之格格不入。

　　这种地方，不是他能消费得起的。

　　跟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后面，万湫走了进去，迎宾人员走了上来接待西装男人，发现万湫不是同路的，直接领着男人进去了。另一位迎宾走了过来，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

　　万湫只看了一眼，没有太大的反应：“参加同学聚会，胡波定的包间。”

　　“胡公子定的包间是吗？好的，先生请跟我来。”男生露出毫无破绽的职业微笑，抬手往右边一摆，“这边请。”

　　万湫点头回应，跟上脚步，没走几步就停下脚步，看着面前那一个巨大的镜面愣了神。

　　大堂华丽明亮，巨大的水晶灯发射出的光线衬得他脸色苍白。再往下看，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下藏着发黄的白色卫衣，再配上一条被他妈妈洗破了的蓝色牛仔裤，这就是他目前的形象，连旁边穿职业装妆容精致的迎宾都比不上。

　　万湫苦笑，至少可以把破洞的地方当作设计，毕竟时尚就是与众不同的。

　　突然响起的铃声让他神归原位，万湫看着手机上跳动的来电显示，转头礼貌说道：“你先去忙吧，我等下自己上去。”

　　“好的，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好。”

　　是邻居孟姨打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孟姨那温柔的声音就涌入万湫心里，让他失落的情绪有了些许缓解。

　　“小湫，你聚会开始了吗？哦，没什么事，就是和你说一下，你妈妈现在很好，今天没咋说话，但晚饭的时候干了两碗饭呢……”

　　万湫估摸一下时间，现在他妈妈孙文雅应该坐在沙发上，等着八点的综艺节目开播。这是她每天晚上都有的习惯，吃完饭后她都会早早收拾好坐下，看着屏幕上嬉戏打闹的娱乐嘉宾，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好，谢谢你孟姨，我这边结束了就赶回去，十二点之前。”

　　孟姨闻言语气上扬了些，“没事，你慢慢来，路上注意点安全。”

　　一切尽在不言中，万湫怎么会不懂，于是他挤出笑容，让自己的声音有点起伏：“嗯，我知道的，那孟姨我不多说了，辛苦你了。”

　　又客套了几句，万湫揿下挂断键，径直上了楼。

　　***

　　他根本不想参加什么同学聚会，毕竟在学校的时候和其他同学就很少交流，更何况现在已经毕业三年了，见了面又能说些什么呢？无非又是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饭局而已。

　　同学聚会是班长胡波牵头举办的，听说并没有请全体同学，只是部分玩得好的朋友，聚会的场所还特意选在“皇室假期”这样高档的酒店。

　　聚会的目的是什么万湫不关心，去哪儿聚会他也不关心，只是他想不通的是，胡波为什么会请自己。

　　事情还要从五天前说起，刚休息下来的万湫被突如其来的来电铃声吓得一激灵，拿起手机一看，万年不联系的胡波居然破天荒给他打了个电话。

　　“万湫，我，胡波啊……难得你还记得，我还记得你那个时候……”

　　万湫冷声打断：“说正事。”

　　胡波也不恼，依旧是一副他们很熟络的样子：“群里怎么没见你吱声啊？下周三记得来啊，不见不散。不能不来，不然我就派出八抬大轿去抬你，哈哈。”

　　万湫一头雾水地打开班级群，简单看了看，虽然群消息轰炸，同学们聊得火热，但他随意翻了翻聊天记录就知道了到底怎么回事。

　　胡波在群里直接发了好几个大红包，紧接着宣布下周三举办一个同学聚会，地方他来定，有空的同学就可以来。群里领了红包的人纷纷发消息“谢谢老板”。但班里都是心照不宣的，谁之前和他玩得好，谁才可以去，不然去了也是遭人嫌，反倒会自讨没趣。

　　“我不去。”

　　“那就这么定了啊，到时候见。”胡波直接挂掉了电话。

　　万湫心里骂了对方无数遍：早知道就把这货的微信删掉！虽然胡波态度强硬，但他并没有打算去。

　　消息不小心让孟姨看到了，老一辈的同学情谊是很珍贵的，毕竟那个年代同甘共苦过，所以她觉得同学聚会是一次很好的联系感情的机会，撺掇万湫一定要去。

　　万湫礼貌笑着说：“我就不去了，我也没时间，而且……”他看向一边随着电视节目仰头大笑的孙文雅，“我怎么能自己出去呢。”

　　孟姨摆摆手，意思是这算啥事啊，“这有啥，你该去去，你妈妈这边我来照顾，同学一场也不容易。”

　　“而且……”孟姨皱起眉头，表情哭丧着，万湫知道她又要开始了，果不其然，下一秒孟姨又说道：“这几年你也辛苦了，是时候多为自己着想了，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家庭，总不能一直陪在你妈妈身边吧，到时候你……”

　　“好了孟姨。”万湫笑了笑，但并不开心，“我到时候去参加，那就要辛苦孟姨了。”

　　“哪有的事，那我先走了，饭给你热好了啊。”

　　万湫点头：“谢谢。”

　　***

　　既然人现在已经到门口了，就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万湫推开门走了进去，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心理准备。

　　胡波见他到了，热情地跑过来，一口一个“小湫”地叫着，像是他们本来有多熟一样。

　　“你可算来了，等你好久了，你要是再不来我真的要找人去请你了。”

　　胡波穿着一身款式简单的黑色休闲西服，看起来似乎没有精心打扮过，但手指戴的戒指、衣服袖口别着的袖扣，还有他手腕上的表，都彰显了他富家公子哥的身份。

　　百达翡丽，哪个普通人戴得起？

　　“我这不是来了吗，就不劳你大费周章了，胡公子。”

　　“还是你会说笑，大家都是同学，请你还费什么力气啊。快快快，先坐，人还没到齐，到齐了再上菜。”说着，胡波拉着万湫往自己的位置走。

　　胡波的位置在主位，身边已经围了几个之前和他玩得比较好的男同学，此时他们的眼神意味不明，万湫可不凑这个热闹，于是找了个离门口比较近的位置当个陪客，离胡波远一点。

　　“不用了，我就坐这儿了，今天班长您做东，您就回到你的主位上去吧。”

　　“这话说得，都是同学哪有什么主不主的。”但看得出来这话让胡波很受用，他一边说一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万湫和旁边座位的人不熟，也不想熟，所以就安安静静地等待开饭，等待一种可能性。

　　能不能等到，万湫也说不准，毕竟群里也没有说具体哪些人要来？但抱着一丝希望，今天是同学聚会，那他……应该也会来吧？

　　同学们问怎么还不上菜，叫嚣着再不上菜就要把旁边的同学给吃了，胡波摆摆手让他们安分点，“还有另一位主角没到呢？”

　　气氛开始躁动起来，在场的人七嘴八舌地窃窃私语。

　　“谁啊？”
　　“不会是他吧？”
　　“那个家伙会来吗？”
　　“不知道。”
　　……

　　万湫悄无声息地握紧拳头：到底来不来，等会儿就知道了。

　　几分钟后，包厢的门被打开，服务员领着一个男生走了进来。

　　胡波来了劲儿，刻意地做了一个起身的假动作，靠到椅子上，脸上挂起了戏谑的笑容：“何远臻，你来了。”

　　何远臻。

　　万湫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很久了，上次听到还是从孟姨口中。

　　那时万湫拿着手机清理通讯录里已经不联系的人的号码，翻到何远臻的号码时被孟姨看到了，她兴致高昂地凑过来：“何远臻？这个名字真好听。是你的朋友？”

　　他听到“朋友”这个词后愣住了，过了很久才说道：“对，朋友。”

　　孟姨不相信这个说辞，哪有朋友一直等着朋友的联系方式发呆的，生怕这个何远臻是什么债主或者对他不善的人，所以反复猜测他们的关系，但万湫一直没回应——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已然不再联系是既定的事实。

　　最后万湫揿下删除键，删掉了何远臻的号码。

　　虽然他许久不曾听到何远臻的姓名，但是这三个字还是犹如刀削斧凿般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所以此刻，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战栗，他费了好大劲才做到不显露一点儿端倪。

　　万湫藏在众多身影中悄无声息转头看向包厢门口——

　　何远臻被簇拥着走在最前面，像被众星捧月。他穿得很朴素，一件纯白色卫衣外加一件浅蓝色牛仔裤，鞋也是比较大众的帆布鞋，搭配起来简单却不失干净清爽。

　　但何远臻还是那么好看，万湫心想，他的面部轮廓流畅，五官立体，剑眉星目，有一种旁人看了一眼就直呼惊艳的帅气。当年他就是靠着这幅容貌再加上嚣张不羁的处事方式吸引了众多女孩子的钦慕。只是现在的他更加成熟了，这份气质让他看起来沉稳温厚，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每个人都有了改变。事情都在往前不断地发展，人当然也不可能永远如初，想到这，万湫不免有些惆怅。

　　不过人得向前看，凡事经过回忆的滤镜的加持都会变得美好如做梦一般，于是万湫收回了眼光，专注于眼前尚未拆封的碗盘套装，一筷子下去，保护膜壮烈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