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债》午时茶

19、019

　　宋澜以为林姜姜让他刷碗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但等到他喝完面片汤，林姜姜竟真的让他去刷碗，顺便把煮面汤的锅和熬药的罐子一并刷了。

　　宋澜一如上一世般温顺，撑着头重脚轻的身体将锅碗瓢盆一并刷洗干净，又依着林姜姜的要求将锅中添满水，在灶下烧起火来。

　　趁着烧火的时候，林姜姜同他立起规矩来：“你既跟着我，便不能只吃饭，不干活。所以从今天开始，你要帮着洗衣做饭打扫庭院，劈柴是你，喂狗也是你，我吃菜你喝汤，我吃黄瓜你吃黄瓜皮，我吃苹果你吃苹果核，我吃草莓尖尖你吃草莓屁屁，我吃樱桃肉肉你吃樱桃棍棍……”

　　宋澜往灶下添了一块木柴，火焰照得他眸中熠熠生辉。
　　“好，都听你的。”他笑着说，觉得她提出的要求都可爱极了。

　　林姜姜一直不肯直视他的目光，见他一如上一世般乖顺，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锅中的水烧好之后，灶房也被烘得暖热。趁着灶底还有火，林姜姜和他一起抬了个浴桶进去，又搬了一个炭炉进去，而后找了一套徐少彦不的旧衣服给他，将灶房的门关了个严实，让他在里面洗个热水澡。

　　上一世他可没有这般好的条件可以洗热水澡。
　　柳氏总是想赶他出去，连住的地方都不肯给他，又如何会让他在家中洗澡，所以只能趁着天气比较好，午后太阳比较温暖的时候，林姜姜带他去河里洗漱一番。

　　那时还不到夏日，河水尚且冰凉得很，小乞丐下水的时候冻得直打哆嗦，洗完上岸的时候嘴唇都冻紫了。
　　饶是这样，他也不喊一声冷。

　　林姜姜还记得他从河里上来，缓缓向自己走来的模样。
　　那时她还不知“出水芙蓉”这个词，后来学会了这个词，便觉得这个词放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他果真是个如芙蓉一般好看的男孩子，就连秀气如女孩子的温玉叶，比起他来都要逊色几分。

　　林姜姜回想着上一世与小乞丐最初相处的那几年，生活虽然贫苦，却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如果不是他后来逃婚……
　　想到这里，刚刚上扬几分的唇角又落了下来。
　　不过，或许这一世的再次重逢，她能找到他逃婚的缘由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的时候，灶房里忽然传来“咚咚咚”的拍木头的声音。
　　林姜姜算算时间：小乞丐已经洗了好久了。
　　他拍门作甚？怎么还不出来？

　　林姜姜走到灶房前，问他：“你怎么还不出来？”
　　回应她的依旧是拍木头声。
　　林姜姜心中存疑，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小心翼翼往里面瞧了一眼……

　　这才发现小乞丐趴在浴桶边缘，无力地垂着脑袋，一只手还在拍着木桶，力道越来越小……
　　她忙推门进去，扯过衣服给他披上，而后使尽全力将他从浴桶中拖了出来。

　　浴桶连带着受力倾倒，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上，林姜姜也被水浸湿，却也顾不得许多，连拖带拽地将小乞丐拽出了灶房。
　　外面的风往身上一吹，凉意便袭遍全身。

　　小乞丐也清醒了一些，开始扯着身上的衣服努力遮掩自己的身体。
　　方才林姜姜着急救他，只给他披了一件外衣，虽然衣服比他身量大出许多，但在拉拽之中也也难免会有些散落。

　　林姜姜见他有如此动作，这才恍然觉得有些尴尬，不由撇过脸去，尴尬说道：“我方才只顾着救你，可没有时间看你身子，你切莫多想……”
　　小乞丐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看她：“若你看见了，会对我负责吗？”
　　林姜姜随口说道：“若我真看见了，自是要对你负责的，不过幸好我没看见……”
　　小乞丐：“……哦。”

　　半响没有听到小乞丐再开口说话，林姜姜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她扭回头来，准备将他扶到屋中。
　　没想到这一回头，刚好看到他肩膀衣服滑落，香肩半露，对方欲语还羞……
　　林姜姜：“……”啊我的眼睛！
　　躲在暗处观察的白竹：主子我看到你方才拉衣服的手了呵！

　　等到第二天管家和厨娘都过来之后，林姜姜才知道小乞丐差点出事是因为当时她在灶房里放的炭炉。

　　管家说，若屋里放了炭炉，便不能将门窗都关闭得太严实，否则木炭燃烧的气味起来会叫人中毒。

　　彼时小乞丐已经好起来了，穿着徐少彦的衣服，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袖子垂到膝盖，衣袍垂到地上，弱小，可怜，又无辜。白皙俊秀的脸蛋上还带着几道被划伤的痕迹，更叫人心生怜惜。厨娘看到了他，忙拿出剪刀和针线，将他拉到一边给他改衣服。

　　徐少彦过来的时候，宋澜身上的衣服已经十分合身，站在那里，像一个贵族家的小公子一般，叫徐少彦有些疑惑：“你是谁家的小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林姜姜过来解释道：“少爷，这是你昨日救的小乞丐，他晕倒在我家门前，我娘不让他住进家里来，所以我只能把他带到这里来。少爷你若介意的话，我再想别的办法……”

　　徐少彦“哦”了一声，连他的名字都没问就说：“那就留下呗，在家里做个帮手。”
　　“谢谢少爷。”
　　徐少彦捉着她的手道：“走啦，去书院要迟到了。”
　　“好。”林姜姜顺手拎起箧笥，和徐少彦一起出了门。

　　宋澜的目光落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醋意渐浓。但此时林姜姜还只是个九岁的孩童，徐少彦也一直拿她当妹妹，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眼下他一时半会儿不能随她一起去书院，所以他打算让白竹去书院帮忙盯着。
　　他趁着管家和厨娘不注意，跑出去偷偷见了白竹，让他想办法留去书院找一份活计。
　　白竹不敢轻易离开宋澜身边：“主子，属下要陪在您身边保护您。”

　　“有暗卫在，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宋澜说，“再说我早就安排了替身替我遮掩，就算有人想暗算于我，也不会找到这里来。你先去书院，待过些日子，我也会想办法也去书院。”
　　白竹只好答应了下来。

　　他在去书院的途中寻思着，他除了一身武艺什么都不会，大不了在书院里当个打杂的。可待他找到书院时，刚好看到书院门口贴着一张招收武艺师父的告示……

　　原来是前两日陆续有学生向书院反映想要一位会武艺的师父，这其中也包括徐少彦。徐少彦是镇上首富的儿子，这些年书院一直受徐家的资助，如今徐少彦提出这个要求来，院长便立即重视起来，将招收武艺师父的任务交给了监院长。

　　刚好白竹一身高超武艺，在监院长前展示了几招，监院长看后极为震撼，当即便定下他来。
　　第一堂课结束之后，夫子说要介绍一位新来的武艺师父，让大家去后院集合，见一见这位师父。

　　林姜姜和徐少彦、温玉叶他们一走进院子里，就被一位身形如同竹子一般挺拔的年轻男子吸引了。他劲瘦的身材像是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一看便知是个习武很长时间的人。

　　林姜姜觉得这个身影有点眼熟，待那人转过身来时，林姜姜没控制住尖叫起来。
　　“啊……”
　　“怎么了？谁踩你尾巴了吗？”徐少彦说了她一句。

　　林姜姜却是激动得直跳脚，指着那人给他和温玉叶看：“大侠！那个就是救我和小白的那个大侠！”
　　“真的吗？”徐少彦和温玉叶惊讶地看了过去，“没想到我们还能有机会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大侠！”

　　温玉叶兴冲冲说道：“我要拜他为师！”
　　学生们聚集在后院，大家都显得异常兴奋，监院向他们介绍着这位新来的师父，姓白，单名一个竹字。

　　白竹来到书院教的一堂功夫课，就安排给了徐少彦那个学堂里。他先让大家先各自活动一下身体，这一堂课先教给大家一些基本功。

　　“练武要用到肩、臂、腰、腿，除了要练就这四个部分的力量，还要练习桩功，也就是需要练习扎马步、弓步、仆步等，所以这一堂课，我先教大家一些基本功，比如压腿、下腰以及马步。如果真的想练武，这些基本功每天都要练习……”

　　白竹一席话说完，大家尚还没有什么感觉，可待到他指挥大家开始压腿时，学生们大多柔韧性不好，单是压腿这一样就有好几个抽筋的。

　　林姜姜因为年龄小，又是姑娘家，所以身体的柔软程度尚还可以。
　　温玉叶一心想要学习武艺，纵然一开始比较艰难，但他也一声不吭。

　　叫的最惨的徐少彦，他压腿的姿势不正确，白竹过去帮他矫正了一番，扶着他的腰往侧边一按，他“嗷”的嗓子：“白师父，疼疼疼！”
　　白竹不为所动：“一开始是有点辛苦的，要习惯。”

　　徐少彦看向旁边憋得满脸通红的温玉叶，他动作十分标准：“你不疼吗？”
　　温玉叶咬牙道：“疼，但我不说。”
　　白竹满意地点点头，鼓励大家向温玉叶学习。

　　可这些平日里散漫惯了的少爷们一时之间哪能吃得了这苦，白竹一上来就这般严厉地要求他们，有几个学生当即就不愿意了，吵着不想学武艺了。
　　白竹没给别人当过师父，他也是第一次教学生，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有些尴尬。

　　林姜姜察觉出白竹的异样神色，便转头对那几个吵着不学武艺的学生说道：“你们爱学不学，反正我们愿意跟大侠学！”
　　那几个学生听她叫白竹“大侠”而非“师父”，不免好奇道：“你为什么喊师父‘大侠’？”

　　“因为我之前落水的时候，白师父救过我。师父会水上漂，就是那种用脚踩着水，像是踩在地面上一样，嗖得就从水面上跑过来了……”

　　那几个学生一听，当即两眼放光：“水上漂哎，那应该是很厉害的轻功吧……”
　　“我也想学水上漂……”
　　“拉倒吧你水里漂还差不多……”

　　学生们听到林姜姜讲罢白竹的事情，对他的崇拜之心更甚，也便没有人再嚷嚷着不学了。

　　白竹看了一眼正在努力练习基本功的林姜姜，先前对她的成见终于放下：这小姑娘天真童稚的容貌下，有着一颗超乎年龄许多的察言观色的能力，不着痕迹的体贴与良善，是许多同龄人都没有的。
　　或许主子真的没有找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