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转小山河》入竹

88、观众朋友站起来0

　　陆仁一边泡着茶，一边按照绛河子的要求点开卫启更新的视频打发时光，心里同情卫启要看这么多烂剧写文案。

　　其实看这些剧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卫启当时还得一遍遍审自己视频，被迫反复咀嚼那些让他恶心过的桥段。

　　屏幕上正播放到他吐槽第三部剧的片段：

　　“前一段时间吐槽《让我心动的那个卫生间》和《夺命三角裤》，我承认我对这两部剧的声音大了点，因为它们真的只是无厘头的烂而已，而今天我们要来看的剧《与你一同耀眼》，是不仅烂，而且恶心人。与你一同耀眼？我希望剧方和剧粉一同要点脸。”

　　“虽说不是阅片无数，但也算身经百战，我就是想在点一碗螺蛳粉的时候能看到一个精彩的剧集让我忘记上班的烦恼，但是，即便是这样，这个名字看上去很正常的剧也要攻击我。你赔我的螺蛳粉！又是霸总设定，又是男二爱而不得，女二各种搅局，家长一个都不省心，反派各种被打脸。这些套路我先不说，要是故事讲得好，这些还是可以忍受的。But！为什么我们的女主每次打别人脸都是因为有男主在后面撑腰呢？我不能理解，就像女孩子们无论自己工作如何、资产如何、快乐与否，过年回去都会被拉着比一比，谁嫁得好，谁的老公本事大。不是说不能依靠男主，而是几乎全程依靠男主的剧，跟我打什么‘大女主爽剧’招牌？女主，你没有自己的爽点吗？”

　　“……就这样一个没特长没能力没运气加持还没粉丝吹的一半美貌的普通家庭女孩，在一场比依萍找她爸借钱的那天雨还大的大雨中哭过后，她支棱起来了！真的我哭死！”

　　“……然后就发生了整部剧最大的大无语事件，我没想到都2033年了，一部偶像剧的真善美定位的主角还会有如此清奇的思考方式。（原片——女主：我怎么能妄想他跟我是同一个阶级呢？人家祖祖辈辈的努力才获得了如今的辉煌，而我就是个普通家庭的普通女孩。就因为加班这样的小事乱发脾气，实在太不成熟了，（女配）说的对，我的锋芒真的会扎到别人的心，我还不算一个合格的职员）？？？”

　　“人家是三句话让男人花了十八万，你这是三句话让资本家怒点十八赞。真是绝世好员工啊，不但心甘情愿无薪加班，而且善于自我反思，还能将世袭制、血统论深深根植大脑，认为自己的普通就不配质疑富豪，认为资本家的钱是脚踏实地的努力、甚至祖祖辈辈脚踏实地努力的结果。（鼓掌）真是感天动地，那你为什么不认命呢，你后面三十集还演个锤子咧？但她偏不，她选择一边替资本解释，一边期待着成为资本，然后她成功了，让我们恭喜她！怎么成功的呢，和男主在一起了……”

　　“……三十集发射纯真光环，三天遇到多金霸总爱上我，三句话改变人生，然后三分钟完成大逆转，关键人家不觉得是靠别人博上位，而是‘自己努力、不服命运的结果’。我不知道编剧你睡不睡得着，反正看到第三十一集我是睡不着了，并且在漫漫长夜里流下了打工狗不值钱的眼泪。”

　　陆仁叹了口气。

　　“……麻烦投资方做个人吧，爽剧爽就爽在喜欢那种主角憋屈后通过实打实的能力翻身，反派气死却又拿ta没办法的感觉。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主角，她就算翻身了，就凭她这个智商和能力，反派会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吗？我非常理解剧方想要打造一个大女主爽剧的野心，可是野心又不能自己写好剧。首先爽就不是很爽，像是有人拿餐巾纸戳你鼻孔你酝酿了半天也没打出喷嚏来的感觉。”

　　“金手指全开没关系，男主毫无逻辑地砸钱也没关系，但是所有配角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死心塌地跟着她起哄架秧子，这合理吗？”

　　“……昨天在微博有人说我酸主角，我酸主角？且不说我酸不酸，我就想问，这样一个爽剧的主角，所有的角色粉和剧粉，你们高喊‘普通女孩狠狠共情’的人真的代入得进去吗？普通得就剩普通的女孩，她可以一下子拥有几个帅哥不计条件的帮助、智慧老人的点拨，以及前面毫无铺垫、后来简直像一夜飞升的超强能力。这是在给普通人共情的机会吗，这明明是在抽普通人的脸啊！”

　　“所以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剧粉，我酸啊，真的酸！真正的普通人，身边也都是活得心惊胆战的普通人，没有那么多光照进生命里，也没有那么多可以改变命运的良机。他们面临着日趋严峻的就业形势，每晚辗转反侧，考公被特权抢占位置，考研被笑小镇做题家，公司996不敢离职赌着命干活，中年危机来临还得兼顾家庭，老了上门讨薪被青壮年围着嘲笑，一顿饭超过四十块钱就得盘算生活费，宁愿多通勤一小时换房租少两千块。这样的人生，却要每天看着网络上超跑游艇挥金如土，看着落马的贪官手持二十套房，然后在别人睡美容觉的时候擦擦汗继续跑业务到深夜，一不留神还得猝死……有人生来就在罗马，有的人生来就是骡马，你可以相信逆转，但不要弱化苦难。可惜，很多剧打着努力的幌子就是在弱化苦难，逃避现实。”

　　“一群连锄头怎么用都不会的人，教农民怎么种地；一群对底层生活不了解不同情的人，告诉你一个关系户是多么不容易。赚完你的票钱还让粉丝捂你的嘴，抢占你的资源还让你对翻身充满希望。恕我直言，真是比韩国财阀还恶心，至少人家拍的电影尚且能反映出底层蝼蚁的水深火热，尽管到头来他们还是拿蝼蚁的苦难赚得盆满钵满。但这群人呢，是演都不演了，不装了摊牌了，就是臭不要脸、吃相难看。最搞笑的是买单的还是一群他们瞧不上的底层人民。这和十年前的文娱圈那群人有什么区别呢？”

　　“……什么时候我们中国的观众变得这么卑微？！看了难看的剧还要替他狡辩，烂就烂你狡辩什么！我是制作方我都能笑出来，每次公关费可以省一大笔钱，总有一群脑残主动站出来不要命地给我洗地、给我找理由，形成了一整套的防御机制。比如这句典中典的‘已经算不错了，感谢同行衬托’‘对电影要求不要这么高，你怎么不去看纪录片’，合着你们拍戏没有下限，一切的下限就是市场上最烂的作品？还让观众去看纪录片，怎么，打王者手机发烫跟我说你想要凉快为什么不去买个冰箱玩？？”

　　“惯子如杀子，下次遇到更加刷新你底线的作品不要再说什么国产剧完蛋了，因为国产剧完蛋了一定有你的功劳。一个没有高标准高要求的市场，是不会出好作品的。人家把作品搬上来，咱们观众要做的就是审视，而不是帮他们解释。话说远些，作品诞生，有争议有辩论才是有趣的健康的环境，一味的叫好和唱衰或许都是一种病态。所以，粉丝夸上天，热搜买一排，我为了平衡这种局面，只能骂得狠一点，不好意思，从小就是这么贴心。”

　　不等看完，陆仁就明白为什么绛河子发短信给自己，指名道姓地要他看卫启的视频了。若不是绛河子早已经写好了下一个世界的剧本，否则真的要怀疑她是不是从卫启的视频中得到的灵感。

　　巧得很，确实巧得很，卫启和绛河子就这么撞素材了。他们都有个共同的希冀，那就是中国的影视人能抛弃“世袭制”重新清洗过，中国的观众能扛着审美挺直腰板不做奴仆。

　　视频里传出一句：“站起来不许跪！”煞是应景。

　　茶水的雾气将陆仁笼罩在朦胧里，他饮了一小口，一本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