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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一山放过一山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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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下名选手的出场立刻将南宫炾的哀怨抛在了脑后。
看到此人款款步出的那一刻,就连南宫烨也再次搁下了手中的书册,眉头深深纠结:“韩渊?他怎么来了?承运侯家不是一向派门客参会吗?”
怎么这次竟遣出了嗣子?
联想到天地阁中碰上的韩云熙,南宫烨心中陡然生出些异样之感。
“难道承运侯不再避世了?”
与南宫炾对视一眼,心下俱是警惕。
承运侯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三万年前,净土界中曾建起了一座神朝──所谓神朝,即修仙者建立的王朝,除牧役凡民外,亦管理修仙者。神朝的建立者李狄是一位化神修士,手下大能众多,第一代承运侯韩妙音便是其爱将。李狄取“奉天承运”之意,封韩妙音为承运侯,专司仙凡纠纷。时移势迁,李唐神朝分崩离析,承运侯一脉却因早早地避入山林而逃过一劫,传承至今。
看样子,这是准备出世了?
南宫炾忽然一笑。南宫烨问:“你笑什么?”
南宫炾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凡人管我们修仙者叫‘方外人’,却不知方外之中还有方内,出了这边的世还有那边的世。杨诚斋说‘一山放过一山拦’,可谓诚哉道也。”
南宫烨轻轻一叹,道:“切莫在父亲跟前这样说,免得他骂你堕了志气。”
“我晓得。”南宫炾点头。但转念一想,父亲何曾骂过我没志气,平日里不都是大哥你在骂吗?
“渡云袖”名声很大,而韩家人却罕在人前施展。因此韩渊出场时,大多数人都看得聚精会神,想知道这个“渡云”究竟是怎么个渡法。
结果有些出人意料。韩渊没有藏着掖着,的确施展了渡云袖,但众人看了不是明白,反而更糊涂了。
只见他玉冠玄袍,相貌端正,落到台上,先是规规矩矩地冲对手打了个揖,然后便跟个木头似的杵在台上,一副“任君料理”的模样。
他的对手当然不会闲着,更不会小瞧承运侯的名声,刚一站定,法诀一掐,就抛了座山过来。那山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山,而是能够克制五行的元磁山,相当难缠。众人聚精会神,都想好好看看这位少侯爷要怎么应付元磁山的攻势。
韩渊便在这万众瞩目之下举起了袖子,一挥。
霎时间,正向他砸来的元磁山消失无踪。
旁观的人愣了,揉了揉眼睛,几疑自己错看。元磁山再小也高达百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就是被打碎也得听个响啊?何况韩渊除了挥一挥手,也没见他带走哪片云彩。
若说旁观者是疑惑,到了他的对手那里,就完全是惊疑了。韩渊的对手是珞珈宗的袁紫衣,脸蛋不圆,身上确实穿了件紫衣。此刻她看似镇定,实则背后冷汗淋漓。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元磁山还在,但像是被困住了,无论怎么召也召不回。
她看着面前人不由纳闷:他把我的山塞到哪里去了?
幸好袁紫衣身家颇丰,除了元磁山尚有别的法宝,符宝符箓也有一些,既然单走不行,索性闭眼一股脑地全往韩渊身上扔。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彻底令她不知所措:不管是什么法宝,甚至法术,只要接近韩渊身周三丈,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连他一根毫毛都伤不了。
“怎么会这样?”
袁紫衣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这也太奇怪了!
韩渊闻言一笑,也不解释,只问:“袁道友还打么?”
周围凡听见这话的俱是无语:你把人家法宝都收光了,还打什么打?
果然,袁紫衣只犹豫了片刻,便使劲摇起头来。
“不打了,不打了,”她边摇头边咕哝,带点埋怨地说,“再打我怕你连我人也收走了……”
忽而意识到这句话中的歧义,捂住眼睛,脸蛋羞得通红。
此举成功逗乐了众人:你怕羞该捂别人的眼睛才是,捂自己眼睛有何用?韩渊也乐了,索性主动走过去,晃着袖子,将适才收走的袁紫衣的法宝全都抖出来。这些法宝无论原先大小如何,从韩渊袖中落下时全成巴掌大小,真可谓“袖珍”了。韩渊蹲下身将法宝一一捡起递给袁紫衣,其余都罢了,有一物颇为奇怪,不管韩渊如何施法都没有反应,软塌塌地搭在韩渊手上。
韩渊啧啧称奇,问道:“袁道友,不知这件法宝是何材所铸?在下的法术竟奈何不了它。”
袁紫衣刚检查完失而复得的法宝,没发现故障,正要松一口气,闻言抬眼向韩渊掌中望去,大惊,一把将那物夺过来,羞窘欲死:“这是我的袜子!”
……
了尘和尚立在大雄宝殿走廊檐下,默然地望着欢笑喧腾、全然忘却不久前才有一金丹修士惨死于斯的会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他想起清水宗诸人接过常青尸首时悲愤的神情,面露不忍,“若是每场比赛都这般和睦,世间争端何起?盂兰盆会本为团结各派,如今却反以‘争’为重,实是本末倒置。”
他师弟了结恰好在侧,闻言皱眉道:“要我说,常青固然不善,传凤仪却也不怀好意。否则何必在刚开场时便放出那等幻境?常青如此急躁,恐怕也有幻境诱导的缘故。”
冷哼一声:“世人都道血冥宗不配七宗之名,其实合欢宗又好到哪里去?多少年来,他们以色欲相诱害的人还少吗?现在好不容易七宗变六宗,结果去掉的既不是血冥宗,也不是合欢宗,居然是没几个污点的天吴门……若其余四宗里再爆出什么事情来,我看咱们金蝉寺干脆也退出六宗算了,免得迟早有天一道被打成邪道宗门。”
周围的小沙弥们全都低头憋笑。
了尘也听得好笑,但毕竟大会主持的身份在那里,不好轻佻,故呵斥师弟道:“胡说。正邪之分岂像你说的那么随便?”
他平素待师弟们甚宽,因此了结非但不惧他,还继续说道:“正就是正,不正就是邪,如何叫随便?我看,当年七宗一致同意大比由我寺承办,其余四宗想的是释家慈悲为怀,那两宗图的却未必是这个——恐是他们考虑到我们金蝉寺和尚多,抬棺诵经一条龙呢!”
“咳、咳……”了尘和尚重重咳嗽起来。
不过会场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了尘口中那样欢乐。
苍山派的任绍棠就在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己的大师兄:“瞿师兄,还是弃权吧!反正我们此回来也不图什么名次,只是见见世面罢了。横竖都是要输,何必非要去冒这个险呢!”
瞿直面若寒霜地按着剑,冷冷道:“你这话说得荒唐,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遇强则强,哪有不战先怯的道理?再说了,我与白玉京都是金丹后期修士,便是功法有优劣,修为也相差不远,胜负哪里就有定论了?你这些年在派内料理庶务,心性不见长,胆气倒是越发地弱了。”
任绍棠听得委屈:“瞿师兄,你可冤枉我了,若这场比斗你抽到的是除白玉京之外的任何一人,我都不会说这种话。换句话说,若白玉京抽到的是除师兄外的任何一人,我又何必大费口舌地来劝?还不是因为是自家兄弟,不忍眼睁睁看着你吃亏!修行的确如逆水行舟,但也有个趋利避害的道理。执意迎战白玉京,那不就是硬生生要往石头上撞嘛!”
“……”瞿直默然半晌,问道,“他真这般强?”
他修道四十载,三十九载都在闭关苦修,因此对修仙界的形势并不了解。
任绍棠苦笑:“太清门掌门之子,核心弟子之首,10岁便踏入金丹期,并拿下了那之后的每一届内门大比第一。这都不算强,怎样才算?那可是太清门的内门大比!如果只如此也罢了,我倒不至于这么紧张——关键是白玉京此人下手十分狠绝,素无轻重可讲,往往一剑斩来,对方接得住便接得住,接不住则非死即伤。他们大门大派自有上好的防御法宝,可师兄你一个苦修士有什么?就算勉强能接住一招,岂能保证次次都接得住?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毁了道基怎么办?倒不如干脆弃权,即使名声有损,起码性命无尤。求仙问道固为我们所求,全性保真方为根本啊!”
一番话真挚恳切,称得上是掏心掏肺了。
瞿直不虞任绍棠这么为自己着想,心下有些震动,然而思索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弃权。”
说完也不管任绍棠的表情多么失望,踩上佩剑,缓缓地从云端降下。
“他下去了。”谢绝一直关注着这边,见此通报。莫哀真人抱怨:“磨蹭这么久,我还以为他准备直接认输呢。”
厢内传出窸窸窣窣衣料拖曳的响动,莫哀真人靠近车窗有些担心地问:“少主,您还妥当吗?实在不行就驾着车上场,您情况特殊,想来空海也不会……”
一只手从云帘下伸出来,止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必,”手的主人说,语气漠然,“一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