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遗事》雨文慧

21、第 21 章

　　清明过后，一直躲藏的廖镛、廖铭被锦衣卫捕获，曾经热闹的德庆侯府一时之间哀哀哭声。
　　廖家祖上永安、永忠两兄弟为太祖出生入死，建功立业，一门血脉却在永乐初年便凋零漂泊，讽刺的是消息传到廖府正是举家扫墓返回之际。
　　廖镛、廖铭伏刑后，方孝儒的门人便算是死绝了，那些曾经传颂千里的文章彻底藏匿于烟尘之中，连一点怜悯的叹息都噤声了。
　　朱棣以一己之力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方孝儒曾经大骂的诅咒，在他死后，朱棣一一反击回去。
　　“……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揭谛揭谛，波萝揭谛，波萝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诵念声停，金炉里的檀香依旧袅袅，宁心静气的佛香充盈在阳光普照的佛堂内。徐妙莲虔诚地再三顶礼膜拜，方才从跪垫上起身，将佛珠仔细地收入螺钿莲花木盒里。
　　一旁随侍的女官上前悄声低语，徐妙莲点点头，轻声问：“浣衣局的掌印太监是何人？”
　　“李生，山东莱州人，家中有两位兄长，三位姊妹，如今只余一位妹妹了，不过侄子加起来也有四五人，挑了二房的老二过继在他名下，其余的都由汤府的管家安置妥当了。”
　　“嗯……”徐妙莲依旧不放心地嘱咐：“告诉李掌印，只管温饱，不要生病就好。”
　　“是。”
　　女官行礼告退，门外的宫女进来禀告世子妃来请安了。皇后点点头，宫女轻巧地引世子妃入殿内，张昀向徐妙莲行礼问安后，让随侍的宫女呈上补汤。
　　“这是四君子汤，太医说能够补中益气，请娘亲在早膳前用点，效果会更好。”
　　“好，世子妃有心了。”徐妙莲端起汤盅问：“世子呢？”
　　“世子昨日与文渊阁大学士们规划大典事宜，一行人忙到亥时才散了，妾身舍不得这么早叫夫君起床。”
　　徐妙莲看着媳妇还不显怀的小腹，怜爱地说：“妳如今肚里还有个小子，也不必日日来请安，多休息。”
　　“多谢娘亲关怀，只是晨昏定省，媳妇不过是替世子多尽一份孝心罢了。”她能为夫君做的也就这些了。
　　“为了世子，昀儿辛苦了。”徐妙莲拍拍张昀的手，拉着她一同坐下。“今早就我们婆媳俩一块儿用膳，说说话也好。”
　　“是。”
　　徐妙莲当即吩咐传膳，在膳食上来前，徐妙莲慢慢喝着补汤，赞美道：“这汤温润甘甜，昀儿用心了。”
　　张昀满意地微笑。“娘亲喜欢便好，娘亲每日操持后宫诸多事务，还能日日礼佛，妾身自叹不如，只能熬碗补汤，替世子尽孝。”
　　“我这佛不过是礼心安的。”徐妙莲看着佛像悠悠说道：“都说菩萨慈悲，可是也没见哪个人能够逃过轮回。”
　　朱棣登基后，废除一切建文规章，重新启用太祖时期规范，连沉寂已久的锦衣卫也重新归位，杀伐不断，即便如今太平安定民生康乐，也抛不开血腥阴影。
　　世子妃又何尝不知道皇后是忧心皇帝杀伐过重。
　　“菩萨自然是慈悲为怀。”张昀含笑说：“可是菩萨远在天边，怎么比得过在人间的善心呢。”
　　世子妃含蓄地肯定皇后暗地里的活动。
　　“难为妳们了。”徐妙莲叹口气。因为她不便为那些建文旧臣请命，此事便落到世子头上。
　　当初为了救回方孝儒，朱高炽费尽唇舌，甚至赌上了世子之位，也没能挽回朱棣的心意，反而平添了父子之间的芥蒂，如今朱棣已登基多时，朱高炽身为嫡长子，仍被搁在那不进不退的世子之位，而朱高煦的势力逐渐成形，朝堂上几乎没有朱高炽开口的机会。
　　徐妙莲知道夫君的皇位得来不易，为了快速平息反对的声浪，必须雷厉风行，这也是为了天下太平，因此嫌长子过于仁厚，可是正是这份仁厚为他在出兵攻城时，安定了后方。
　　张昀摇摇头，笑道：“不为难，这些都是本份内该做的事。”
　　徐妙莲正欲开口，便有宫女来报高阳王妃来请安，徐妙莲拍拍世子妃的手恳切道：“世子妃若得空便替我上鸡鸣寺添个香油吧。”
　　随后便召高阳王妃入内，婆媳三人一块用早膳。
　　用完早膳，张昀便从坤宁宫告退，回到东华宫朱高炽已经梳洗完毕，张昀便吩咐传膳，一边坐在朱高炽身旁为他布菜。
　　“怎么了？”朱高炽注意到妻子的表情不虞。
　　“也不知是不是妾身多心，这开春以来，娘亲的气色总是不佳。”
　　“太医院怎么说？”
　　“太医说，皇后操劳，忧思过重，以致中气不足。”张昀再帮朱高炽盛了一碗粥。“今早我送补汤过去时，娘亲特意交代我有空替她上鸡鸣寺添香油。”
　　朱高炽不说话，只默默喝粥，最后才说：“道衍先生初一、十五都会上鸡鸣寺讲课或打禅。”
　　张昀犹豫地问：“可是，先生不是陛下的……”
　　朱高炽摇摇头。“先生当初曾力谏陛下留方孝儒一条活路。”
　　这事是在父亲把方孝儒的书甩在他脸上时得知的。
　　“如今就算建文还活着，那些爷爷留给他的人都死光了，父亲没必要再继续……”朱高炽叹口气。“廖家实在是……”
　　张昀握住夫君的手，温和地说：“不想这些了，你现在跟着解大学士一起，就好好修你们的大典，这些事自然有妾身帮着娘一起，你不必操心。”
　　朱高炽看着妻子的肚子，郑重地说：“真是辛苦妳了，昀儿。”
　　“不辛苦。”张昀抽出帕子轻拭朱高炽嘴角。“过几天就是十五了，妾身上一趟鸡鸣寺，祈求夫君一切平安。”
　　朱高炽想了一下。“妳带着瞻基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