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魇歌》笑说二三

7、第六章

　　“醒醒...”
　　萧虔正做着美梦，突然被身边的人轻轻摇醒了，他睁开眼，刚想喊娘，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外面，于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唔...现在是几时了？”
　　“我也不太清楚。”阿和回答，“不过应该是白天了。”
　　这座森林看上去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树林，可是仿佛永远也没有阳光一样，从被树叶遮挡的天空看，一直都只能投出微微的光亮，并不是暖色的；这光亮又好似是树林本身发出的，只是能依稀看清面前的路而已，透着一股甚是怪异的感觉。
　　萧虔抬头看了看四周，“你怎么知道是白天？我看这鬼天气一会儿还会下雨呢。”
　　“雨？”阿和歪了歪头，“雨是什么？”
　　“你没见过下雨吗？”萧虔听了很是吃惊，他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阿和，“你真是太神奇了，居然没见过雨。”
　　“我没有见过。”阿和诚恳地摇了摇头，“我之前的村子在一个一直都是布满积云的地方，没有什么太阳，也没有你说的‘雨’。”
　　“雨就是从天上一滴一滴掉下来的水，下雨的时候天都是灰蒙蒙的，也很凉快，你就想是有人把一大桶水从上面倒下来的样子吧。”萧虔边描述边用手指了指天空，“喏，就像那个样子。”
　　“唔...”阿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向天，“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过我待得久了，就知道应该是白天了，你不该再睡了，所以我就把你叫醒了。”
　　“阿和，你这个也太厉害了吧！”萧虔感慨道，“我要是有这个感应，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就不会睡不醒了，怪难受的。”
　　萧虔翻了个身躺着，喃喃道：“只是不知道我娘什么时候能找到我啊，我现在...”
　　“等等，什么声音？”萧虔突然听到了一个很微弱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有一种空灵感。
　　“声音？”阿和站了起来望了望四周，“没有什么声音啊。”
　　“有...他在说什么...？晏....什么晏？”萧虔站了起来，那声音在他头腔内迂回开来，荡到四肢又像有回音似的绵延回头颅，声音很轻，但叫得他头疼。
　　萧虔捂住头，痛苦地喘着气，眼里浸满了生理性泪水。随着脑子里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感觉到有一股很悲伤很悲伤的东西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他拼命地大口呼吸着，那种悲伤压得他就连呼吸都弥漫着一种血的清冷感。
　　仿佛要把他的心脏都吞噬掉。
　　“呃...这到底是什么声音....你是谁！”萧虔用力地一拳一拳砸向胸口，仿佛要把心掏出来，“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
　　阿和看着眼前蜷缩的人，想伸手像之前他摸自己一样摸一摸萧虔的头，试图帮他缓解一下痛苦，手刚伸了一半，又顿住，想了想，很笨拙地走上前抱住了他，任凭一拳一拳地打到自己的后背上。
　　“萧虔，我在这里。这里没有什么声音，你不要被魇住了，你醒一醒！”
　　“我在这里！”
　　这几个字传到了萧虔的耳朵里，他脑子里那个声音突然消失，变得空荡荡的。他怔怔地抬起头，看向阿和，倏地，一滴眼泪从他右眼角处滑落。
　　“你还肯见我吗...”萧虔喃喃道，“是我对不住你...”
　　“萧虔！”阿和大声喊道：“我是阿和！你醒一醒！我是阿和啊！”
　　“阿和...”萧虔重复道，“阿和...阿和...！”
　　“我刚才是怎么了？”萧虔缓过神，有些疲倦地捂住头，“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在喊着，我再想仔细听的时候，就很难过很难过，然后我就记得不太清了...”
　　“你刚才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阿和双手扶着他，寻了一处空地坐了下来，“一直说你听见了什么声音，我喊你你也没有什么反应，可能是这林子里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呼——”萧虔深深呼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心头处好了点，“谢谢你，阿和。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会回事，这儿之前就有这个声音吗？”
　　“我没有听见过。”阿和回道，“不过倒是和大森之境很像...”
　　“什么境？”萧虔没听清。
　　“...没什么，就是一个名字而已。”阿和扶着他，伸手帮他顺了顺气，“倒是你，好好休息休息，在这鬼地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等你缓过来了，我去寻些吃的给你。”
　　“唔。”萧虔没去追问，他的精神太过紧张，似乎还留有刚才的余痛，“那我再睡一会儿，头还是很痛，你别乱跑，被老虎抓了我可救不回来你。”
　　萧虔的睡眠质量是十分好的，闭上眼睛不过一会儿就酣然入睡。
　　“萧虔？萧虔？”阿和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见眼前人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索性坐在一旁盯着他的脸，似乎想从这张脸里面找到什么东西。
　　“你怎么可能听得到呢...你究竟是谁？”
　　“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独自一人跑到这儿，居然没有被别的东西立刻吃了，而且我居然对他也没有任何厌恶感...”阿和拄着脑袋自言自语，头发随着重力滑向一侧，露出来一双青色的竖瞳。
　　“你的的确确是个人类，可为什么你能在这里有反应...”
　　“我对你很感兴趣，希望你能活得久一点啊，我的...朋友。”

　　不知过了多久，萧虔从梦里悠然转醒，他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看到阿和背对着他在烤什么东西。
　　那味道香极了，似乎是烤鱼，萧虔心想。
　　“醒了？”阿和没有转过身，继续弄着手里的烤鱼，“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去附近抓了条鱼，估计你这时候也饿了。”
　　“谢谢你啊，不愧是阿和，真贴心！”萧虔笑了笑走到阿和身边坐下，看他烤鱼。
　　“话说回来，我真是完全想不到你究竟会什么，不会什么。”萧虔看着他娴熟的烤鱼手法，道：“有时候觉得你什么都不懂，就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有时候又觉得你似乎很厉害。”萧虔缓缓看向远处，那里有一朵不知名的花。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又经历了些什么？”萧虔自顾自问道，他像是料到了这人不会回答一样，又紧接着回答道：“不过我不在乎这个，大千世界，什么存在都是合理的，重要的不是意义，而是交情。”
　　阿和抬眼看了看他，那目光里有着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他看着萧虔，许久，开口道：“所以我们是朋友。”
　　“是啊，我们是朋友。”萧虔笑道，“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看来我们两个还是同类了。”
　　无论你是什么，无论你在哪里。
　　“同类么？”阿和重复了一下，他转过头，用着萧虔看不见的眼神审视着他，那竖瞳极为冰冷，丝毫没有温度，“萧虔，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的，你有你的天地，你的梦，可我的眼里只有这里，我出不去的。”
　　“那只是你一意孤行划分的世界。”萧虔也回过头看着他，认真道：“你会值得更好的人生，我难道遇到一个让我感觉很心安的人，无论发生什么，我萧虔都认定你这个朋友了，相信我，我带你出去。”
　　“如果你会后悔呢？”
　　“我从不后悔。”
　　阿和看着眼前人十分认真的样子，这人正经起来，那双墨黑的眸子是让人承受不来的，包含着太深太深的情感。他看着萧虔，许久叹了口气道：“吃吧。”
　　阿和把削成签子的树枝递了过去，“烤鱼可是我的绝活，尝尝？”
　　“谢谢。”萧虔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接过来闻了闻，由衷赞赏地叹了口气，“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在你还没醒的时候。”
　　“那我不客气了，在这还能吃的上烤鱼，死不足惜啊。”萧虔感慨道。
　　“你不会死的。”阿和道，“人我见得多了，你这种人是那种活得久的。”
　　“承蒙吉言。”
　　于是两个人默默地蹲坐在火堆旁边，一个咬着烤鱼，一个坐着望天，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萧虔虽然轻狂肆意，但他并不是个傻子，正经的时候甚至比起同龄人还要更加老成些。一开始还能觉得旁边的人也是和自己一样迷了路误进了森子，可是一路下来会发现，阿和身上有太多的谜团，无论是他究竟从哪来，又或者他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多久，这些萧虔虽然没有问出口，但他心里是有数的。
　　也许有些话说出了口，有什么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萧虔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并不会去太在意一些有的没的，尽管两个人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存在，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把他们两个拴在了一起。
　　萧虔很是珍惜。
　　之后的事情又有谁能知道呢？还不如好好活在当下。
　　而且比起阿和，更让人放不下的是刚才混乱中那个声音。萧虔从小跟着百凭生学习剑术，虽然这种童年经历让他大大咧咧的，但是刚才那种冲击感实在是太过于强烈，甚至让他有一瞬间想跟着那声音一起死去了。
　　因为那个声音听起来太过于孤独。
　　这绝对不是一座普通的森林，光凭借等待救援，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说不准，萧虔想着。
　　必须要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