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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金阳点染红帷幔,锣鼓喧天炮声鸣。
      今儿是桓家小公子桓子枫的生辰。其父桓啸乃是府城的城主之一,与妻子袁氏相敬如宾。夫妇二人心地十分善良,百姓也是打心底里敬爱这二人。
      袁夫人曾有过三胎,可惜造化弄人,没有一胎得以保全。好不容易天公降恩,桓氏夫妇才得了这么一个独子。这桓小公子自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养着,生怕被吹破了皮,弄皱了衣。
      照理来讲这样一个公子哥应会成为过于嚣张跋扈的类型,还是那句话,人有相克。
      小时候的桓子枫在没遇到萧云玦之前,本是在这条纨绔子弟的路上走得好好的,见人就欺负,见蚂蚁就踩的那种。
      某日这执绔子弟被自家父亲带着去萧家商量事宜,正好碰上了百凭生每月云游归来,身边带着一个小女娃。这小女娃模样甚是可人,头上扎了两只小丸子,脸上肉嘟嘟的,瞪人的时候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颗宝石一样,透亮的黑,颇不具气势,让人见了就想掐一把。
      年少的桓子枫心动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一个小女娃,挠得他心里痒痒的,他恨不得把自家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拿来给她。除了那条他喜欢得不得了的大黄狗丫丫。
      ...好吧,她要是实在想要,也不是不行。
      嗯。年少的桓子枫还在心里做了一番挣扎。
      这挣扎也挣扎过了,于是鼓起勇气走到女娃跟前,道:“你好可爱啊。”
      “可以做我媳妇吗?”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家很有钱的。”
      说完,桓子枫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爆炸了,小心翼翼地盯着女娃。
      女娃听完,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表情十分丰富。她张了张嘴,黑黑的大眼睛微微瞪向对面的大闸蟹,绒绒的眉毛拧起,肉肉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粉。
      桓子枫心想,她害羞了,真可爱。
      紧接着这可爱的小女娃深吸口气,闭上眼睛,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小手腕。
      桓子枫偷笑,这女娃紧张了,手都出汗了。
      活动完手腕的女娃微笑了一下,冲着桓子枫的脸一拳打过去,“滚,我是你爷爷。”
      桓子枫的心碎了。
      虽然小孩子的声音无论男女都比较软,不过不是傻子也能分辨出来七八岁的声音到底是男是女。
      这女娃不是他媳妇,是他爷爷。桓子枫哭道。
      当时的桓子枫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离这条纨绔子弟之路越走越远了。他沉浸在自己逝去的初恋里,一回家就抱着丫丫大哭,说我对不起你,原来你才是最好的。
      于是后来的那几年里,他爷爷逐渐变成了他祖宗。桓子枫的纨绔养成计划就此破败,养成了别人的孙子和小弟。
      言归正传,也是歪打正着,这桓小公子如今也是一表风流,高马尾束起,颇有一番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气势。拜萧云玦所赐,没有长成一身肥膘眼神猥琐的某某子弟。
      今儿正是桓子枫的二十生辰。
      邻里百姓各自张灯结彩,对于他们而言,桓家就是养着自己的大恩人,恩人之子庆生,自然是要隆隆重重,热热闹闹。于是珠钗首饰铺子呈上自己最好的货物,说是给未来的桓夫人留着;成衣店老板也是量身裁了几匹上好的布做心意;小摊小贩虽然没什么可拿出手的,也是跟着热闹,拿上自己的手艺绝活招揽大家。
      就像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节日一样。

      府城有一酒楼,名为小红楼。整片东洲若要寻一处纵情快意之地,与两三知交好友饮上那么一壶酒,那必定当属小红楼。
      萧云玦对酒没多大讲究,江珩则相反。难得回府京一趟,恰逢小红楼开窖庆辰,嘴上虽没有多说什么,但隐约间能看到微微发红的耳尖。
      萧云玦默默瞥了一眼,心道:馋酒了。
      二人前脚刚踏进小红楼,后脚小二便招呼了过来,“这不是萧小公子吗,今儿这是还带了一位,里面请,里面请,还是老位置?”
      萧云玦应了声,想了想道:“今日听闻红老板开了窖,那应该是有寒潭香的。”
      江珩看向萧云玦。
      萧云玦回看了过去,对小二道:“就要寒潭香。其余还是老样子。”
      小二道:“得嘞,里面坐!”

      两人择了一处临窗的位置落座。萧云玦一手撑在桌上,倚着头,看向窗外。江珩看着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你真的要一辈子都待在这里?”
      萧云玦没看他,继续望向窗外,眼神没有什么确切的焦点,略微散漫回复:“待在府城不好吗,你看,有山有水有人烟,要什么有什么,我干嘛自己出去找不痛快?”
      “可是...”
      “没有可是。”萧云玦打断他,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看不清的东西。他示意面前的人儿看向窗外,缓缓开口:“看见那几座高楼了吗?就是没有红幔围着的那座。”
      “那是府城的边界,也是府城的屏障。”
      “在城楼以里,你可以睡到太阳照屁股,可以吃酒喝茶,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在这里你就是自由的。”
      “可是出了府城,不,应该是出了东洲——毕竟整个东洲都是如此。出了东洲,你就再也过不了这种生活了。”
      “江珩,我们不一样。”萧云玦收回目光看向江珩,那眉眼促着些许笑意,眼神却又十分认真。他一手放在桌子上,一手托着脸,微微斜着脑袋看他,“你自小和师父大师兄他们一起,以天地为家,游遍四海。得了闲还能回到府城歇口气,这么喝上一壶,歇上个十天半个月。在你眼里,府城只不过是你那片天地之间的一小部分,所以你觉得我不可理喻,不是吗?”
      没有等那人回答,萧云玦继续道:“我曾经想过走出去,只是现在,不想了。”
      “我知道你是好意,奈何我是个不听劝的。”萧云玦笑道。

      江珩看着他,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没说什么。这人虽然笑着,可是江珩看得出来,那不是他的本意。
      他依稀记得少时的萧云玦是个极度顽劣的性子,若是让他整日待在屋子里,那就是要他的命。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人虽然还是肆意张扬,但就像是个虚张声势的败狮,变得有所收敛了起来。
      可是这段变化里,自己并没有参与其中,被师父带着在东州各地游历。
      也是在这段经历过去后,两人虽然表面上还是老样子,但是就像是两条平行线一样,他们能看得见彼此,但的确是有什么隔阂了。
      江珩记忆力那个整天跟在身后哭哭啼啼的少年,那个对他说一不二的少年,逐渐开始变得让他应付不来。那些玩笑话,那些有意无意的举动,让他变得戒备、瑟缩,不知道如何应对,于是便操起最冷单的姿态,说着最伤人的言语来保护自己。
      就像之前那个玩笑,江珩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以一个怎样的心态面对。他们之间从来不存在仇恨,所以他并不是讨厌他,所以并未真正生气;但同样的,他们之间也再不能回到最初的那个少年模样,他也不能放下某种说不上来的面子去包容他,真真当作玩笑。
      但更多时候,江珩不会主动去想这些无解的问题,有些东西说白了,说破了,反而就会真的有缺憾了。
      一番交谈过去,两人各怀心思,相对无言。这时小二赶了过来,将酒和菜放在了面前道:“公子,您的酒。”
      萧云玦点了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春风是个会看人脸色的孩子,带着街市上热闹的气息跑过来挠了挠两个人。萧云玦没有说话,伸手给江珩和自己各满了杯酒。
      江珩拿起酒杯,里面是自己爱喝的寒潭香。
      这个味道对于他来讲,有着一股一梦前尘的感觉。
      借着酒香,江珩想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喜欢天天缠着大师兄,萧云玦也不像是现在这么盛气凌人,还是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后来有了师妹,四个人就一起跟着百凭生学习各种东西,偶尔调个皮捣个蛋,看着师父气急败坏的样子,躲起来直到天黑也不回去,最后饿得没办法才溜回去,结果还是没躲过百凭生的一顿打骂。
      虽然每次都害怕张牙舞爪的百凭生,但其实那责罚并不疼。
      想到这里,江珩笑了笑。
      就像萧云玦说的那样,自己生来无父无母,和师父一起生活,无拘无束,洒脱快活。但与此同时,从来没有过任何归属感。
      他生来就游走在天地间,可他不属于这天地间的任何一隅。
      也因此,感受不到萧云玦口中说的那股牵绊。
      但他并不对自己的身世有任何不满。小江珩曾经努力找过自己的父母,也受了不少伤,后来他就不找了,因为他明白在这样一个世道里,每个人都不容易,尽管亲生父母可能很讨厌自己,但他依旧充满感恩,感恩给了自己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
      不怨恨,但也不作期待。
      萧云玦看着对面的人一杯接一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但也看不出有什么醉意。萧云玦对酒没多大瘾子,索性就看着他喝。
      被注视的人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脑海里。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酒杯,抬手,转向,往嘴边渡去;紧接着液体踱进微微张开的薄唇,随着喉咙饮了进去。
      往上是染着酒气的风眼,还有微微红润的耳尖。
      往下则是一身月白袍,腰侧则是银剑悬。
      宛若酒中仙。萧云玦感概到。
      “萧大哥?果真是你啊!”正各怀心思的两人突然听见一个十分活力的声音传来,转头看去,来人正是桓家小公子桓子枫。
      桓子枫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江珩身旁,似乎还想伸手给自己倒杯酒喝,被对面坐着的萧云玦一个眼神给回绝了。
      桓子枫夸张地喘了口气,道:“你们可不知道,我是瞒着爹爹出来的。府里太闷了,我就悄悄跑到萧家去找你了,正好碰到青伦,他告诉我你和江公子出来吃酒了。我一猜,那肯定是小红楼啊!我就来了。”
      江珩也是觉得神奇:“这一路竟是都没被发现?”
      萧云玦应声而答:“也不看看是谁的小弟。”
      桓子枫听了一乐,沾沾自喜道:“那可不,我大哥教的我,要是想溜出来一定不能走正门,侧门离我屋子还太远了,我就和大哥学的刨了个狗洞,正好丫丫在那挡着。”
      江珩一脸不可置信,用眼神质问萧云玦。
      萧云玦抿了口酒,淡淡道:“孺子可教也。”意思是我家也有个狗洞。
      江珩:... ...。
      “话说回来。”桓子枫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人,小声说道:“我来的路上听到有人说,府城城西来了一个游商,带个斗篷,挺有模有样的,那边围了一群人在看,好像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江珩皱了皱眉:“游商?”
      桓子枫不以为意地答道:“对啊,游商。在府城也是难得一见,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正好今日我过生辰,要不要陪我一起去看看?”
      萧云玦夹了口菜,看向裴瑜,“我觉得可以。”意思是我高兴极了,我才不想那么早回去。
      江珩看看他,看出来了他的居心。
      桓子枫见一个人已经同意了,于是立刻转向身边人,刚想伸手抓袖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生生停了下来,尴尬地笑了笑,说:“怎么样嘛,就去一趟呗,难得大家见面,还碰上个有趣的。”
      不擅长拒绝别人的江珩顿了一下,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同意道:“好吧。不过只是得个趣,不要待太久。”
      桓子枫乐开了花,“那是当然!”

      因为带了一个今天格外耀眼的主角,江珩和萧云玦理智地决定选择虽绕远、但人少的路过去。
      桓子枫一路上没闲着,这瞧瞧那看看,像是永远也不会累似的走在最前面,留着萧云玦和江珩走在后面。
      萧云玦看着江珩的背影,走上前和他并肩,眼睛看着前方,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不用担心,人那么多不会出问题的。即使出了事,还有我呢。”
      江珩听了看向他,他比萧云玦稍微矮了那么一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给了萧云玦的下颌一个完美的侧写。
      江珩转回了头,也看着前面的路,道:“你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不是问句。
      萧云玦回答道:“若是在北海,说游商我还能信。在这东洲扮成个游商,来的还是离鹤京最近的府城,也就是骗骗那些眼盲的人罢了。”
      江珩接过话:“的确。我主要想的是那个人为什么要作这种掩耳盗铃之势。”
      在一个四分五裂,人们彼此之间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和平的东州之地,一个无依无靠的游商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穿梭于各地?毕竟像百凭生这样厉害的人还是少数;即使真的和他一样很厉害,那也不应是无名之辈,无需遮遮掩掩;即使有什么隐情需要隐瞒身份,那又为何出现在一个人员流动大的地方引人注意?怎么说都不合情理。
      “管他呢。”萧云玦抬头望着远处的天,说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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