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009 ...
-
“阿爹”
华贵威严的凤仪宫里,庄梦月亲手为庄品端上一杯热茶
这让庄品的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这个叱咤朝堂几十载的老臣竟顿时流露出孩子般的不安来
可惜真正的庄梦月都看不见了
女人冲他笑了笑,极为体贴的问道,“这茶是前些日子陛下派人从夷国采购来的,一两可值百金,爹爹尝尝味道如何?”
“味道清香,确是好茶”
庄相粗略的品了品,便赶紧回答女儿的话
这几年来庄梦月似他如无物,他才开始明白,自己当年的一意孤行实在是太过理智了
女儿想要爱情,便给她爱情就是,父女之间,何必置气?
庄梦月被他的模样逗笑,过了几秒钟后才收回笑意,静静坐回高座上
她抚了抚自己手中的杯盖,眼睛不眨的道,“庄梦月已经死了”
意料之中地,庄品几乎立刻就翻了脸,生气地瞧着她,“你胡说什么呢?小孩子嘴里怎么不知道忌讳?”
“庄梦月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姚月笑了笑,替从前的庄梦月说出她没能说出的话,“在金殿废后的那一日,撞柱子的时候,你的女儿就死了”
“我只是个漂泊的孤魂,甚至不属于你们这个朝代”
她嘴里说着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语,可艳丽的面上却淡漠如昔
庄品沉默地听她讲完,似乎笃定这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想也不想的否定道,“不可能”
“没什么好不相信的”
姚月伸手打碎了茶杯,凤眸里没有一丝情感,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片,
“我能眼睛不眨的用这碎片刺伤你,可真正的庄梦月是下不去手的!”
“你明白!”
你明白你的女儿有多么爱你
她没再多说,拿着那碎片快速而漫不经心划过庄相手背,待他反应过来时,红色的划痕里早已渗出血来
“因为你的一厢情愿,你的女儿惨死宫中”
姚月近乎冷漠的,为这份亲情下了定论,而站在一旁的庄品早就楞住了,甚至连手上的疼痛都不顾,颇为仓皇的回过神来,“不是的!阿月你又再跟爹爹开玩笑”
姚月笑了笑,无奈的露出自己的额头,“您瞧瞧这伤口,就连太医都说我早该死了”
“庄相,我觉得你最好认清楚这个现实。。。庄皇后死了,我也无能为力”
女人的面上仍旧挂着若有若无的淡笑,语气却全然无力
“但既然我借用了她的身子,就会替她好好保护你们庄家的所有人,即便你待我不似从前也无妨,我只要你能跟我合作就行”
庄品却早已楞住了,他的眼中满是失望,最后深深的看了姚月一眼,转头就往门外走去
“庄相等等!”
姚月捧着早已准备好的两个盒子放在庄品手上,一个盒子里放了茶叶,另一个放了刚写的小说
庄品没收茶叶,只拿了小说便离开
她目送这位神情哀伤的丞相离开,脸上的微笑也逐渐褪去
其实她原本不必告诉庄品这些,她完全可以继续假扮成庄梦月的样子在丞相面前敷衍下去,反正他们一年之中相见的次数不会太多
只要她想伪装,就有信心绝不会被庄品发现!
但她不想,尤其是在听说了所有事情的原委之后,她更加不愿意隐瞒事实
死去的庄梦月何其无辜?
在姚月心里,她一定要替庄梦月出这一口恶气,让害死她的人明白,自己手上沾了女儿淋漓的鲜血
并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应该被原谅,也并不是所有的“为你好”都能成为万能的理由!
说出真相之后,她心里又是舒了口气,同时又觉得纠结,害怕庄品会因此受到太大伤害
女子眸中悲喜同样清澈明净,她好像一直没有太大变化,无论世态如何沧桑,身边人流转变化,仍旧是最初的模样,她的灵魂拥有比别人更多的慈悲。
天上的云卷成一团再疏散,她看着天空,不愿再想这些烦心事,她温声朝空荡荡的院落道,“庄梦月,无论如何,我会替你保护你的家人”
看着庄丞相没带走的茶叶,庄梦月轻唤了声,“春桃”
少女闻声而来
“将这盒茶叶拿给西院里的客人”
春桃的脸上露出疑惑,“娘娘,得归大人只不过是一个太监,您……”
“你觉得我对他太好了?”
“嗯”
春桃老实的点点头,毕竟她们主仆支撑十几年了,这些劝诫的话还是能说的
“前朝贺贵妃宠爱阉人惹下的祸事就在眼前,您可千万不能步她的后尘啊!”
前朝贺贵妃,庄梦月眯起眼睛回想起这段丑闻
贺贵妃遭刘皇后陷害,说她与阉人通奸,正值皇帝南巡不在皇宫,刘皇后倚仗家族显赫,擅自将贵妃处决,后来清和帝回宫,得知爱妃惨死后龙颜大怒,命刑部与大理寺严查真相
大家族里向来污糟事儿最多,根本经不起怎么查,不仅找到了刘皇后陷害贵妃的证据,还查到许多刘家这些年与朝臣勾结收受贿赂的票据往来
最终刘皇后家被满门处死,只有当时的四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齐霄逃过一劫
自打从那开始齐霄就失去父王的宠爱,而没有刘家辅佐,清和帝也变得日间昏聩,愈发沉溺美色,到了老年,太子跟四皇子争皇位,成王败寇,庄品鼎力扶持齐霄,才有了如今的家族繁盛。
想来齐霄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庄梦月收回心思,安慰春桃,“没关系,得归先生为我挚友,并非外人”
“是”
春桃见劝诫无用只能作罢,垂着头将那盒子茶叶恭敬的拿出去。
庄府里——
相比皇宫的华贵,这里就显得低调许多了,庄品是文人出身,即便已经贵为丞相,亭台楼阁的设计里仍旧总掩藏着文人雅士的心思
宅子以黑白为主色调,种了许多翠竹,尤其下雨的时候,像极了丹青水墨画
极为安静的书房里,庄品叫来自己最信任的管家白石,“去把当时为小姐诊治的太医找来”
“是”
白石来的快,去的也快,虽然年事已高,腿脚却十分麻利,很快就找来了太医院的洪太医
“洪太医”
只燃了两盏灯的书房里,庄品盯着着自己的公事折子思考
“小女额头上的伤如何?”
他看不出什么异样,不再年轻的神情融入昏暗里
洪太医还算镇定,略微皱了皱眉头道,“伤及内里,本是无药可救”
他拱了拱手,十分殷勤,“多亏了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否则就算神仙在世也难救得回来”
“什么?”
庄品仿佛突然被雷击中,手中的折子不小心滑落,“竟...伤的那么重?”
洪太医点点头,几寸长的胡须里掩着一双细眯起来的眼睛,他心里想着当时自己检查完伤势之后差点没被吓死
那伤口以及流血量,无论怎么看都该是一个必死之人,可皇后偏偏还活蹦乱跳的,甚至有精力在金銮殿上同陛下当堂辩论
奇女子啊!
洪太医缓过神来,看着庄丞相哀悸的神色,一时有些掂量不准,但想着他可能是为了子女伤心便没再多虑
当今陛下登基不到一年,几位相争的兄弟在塞外蠢蠢欲动,又有其他三国蓄势待发,如果没了庄相,朝局恐怕又会更乱一些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忽而听到庄品冰凉的声音,“太医先回去吧,不送了”
连句谢也没道
想着人家女儿是皇后,洪太医哪敢造次,提着箱子又乖乖的原路回去了
厚重的木门被关上,不知何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
屋子里仅有的那盏灯火忽明忽暗,凉风顺着门中的缝隙洒进来
庄品老成的面上缓缓表露出悲伤,他攥着那随意摆在桌上的公文,老迈的一颗心里突然间被痛苦击垮,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阿月,原来你当时那么疼啊”
“可惜阿爹竟不知道.....”
其实离开凤仪宫的时候,他仍旧以为这一切只是女儿同自己开的玩笑,但今日的女儿看起来并没有丝毫笑闹的意思,而且镇定的令人心寒
庄品回想起那个跟自己女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她毫不留情的拿瓦片刺伤自己,眼睛里没有露出一丝心疼
从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凉了一半了
他知道,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儿,永远不会这样伤害她的父亲!!
。。。或许是他笃定了这一点,才会逼迫她那么许多年
自庄梦月出世起,他这个当爹的就没离开她超过五日,哪怕再要紧的政事,他也会在五日之内赶回家,因为他知道有个小女孩正在门前等着她的父亲回家
每次女儿都会站在台阶上等她,小小的胳膊伸出来,用那样玉雪童真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己会把沿途带回来的糕点全数给她,即便儿子们吐槽自己偏心也没有丝毫改变过
从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嫡女的时候,庄品就明白,这会是自己这辈子最疼爱的孩子!
他想着法的给她一切,从她三岁起就开始为她筹谋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作为一个男子,他深深地明白女子生活的艰辛,所以他一定要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人上之人!那样即便有朝一日她受委屈,也只能是来自世间最尊贵的两个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后
其他人,永远都不要妄想!
他立志让自己的女儿成为那些人无法触碰的存在,她会拥有最漂亮的华服,最昂贵的首饰,世界上任何男人都不敢轻看她!
天和地都不会长久,对于家族的命运,庄相看的很开,他深知无论多么繁盛的家族,总会有凋零的那天
而他此生的心愿,除了维持家族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便是要女儿过得幸福!
可如今,她竟然为了这幸福而死!
他的阿月,他的小阿月,从那么小一点成长起来地奶娃娃,站在金殿里的时候她该有多绝望阿?
阿月,你是不是很怨恨父亲?
庄品的手狠狠捶打在桌子上,他恨自己往日的强迫,恨自己的一意孤行
威严的脸上因痛苦而变的扭曲,到了此刻,他才开始真正痛恨自己
如果他将真相告诉阿月,或许她那天就不会一头撞在金柱上!
如果他没想成全她的爱情,或许她如今还好好的活在宫里!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成全他的阿月,或许她现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他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外公,他会用尽自己的一切疼爱那个孩子
可现如今所有美梦,都已成为笑谈
他的阿月,已经死了
庄品将头俯在桌面上,毫不掩饰的痛哭出声
——
“你没听错吧?”
巍峨庄严的宝殿里,入了夜更得显深沉,齐霄眼中带笑的看向来人
“没错”
那名暗探紧紧的低着头,连身影都隐在暗处,半点看不清楚容貌,“今日皇后召庄相入宫,亲口对他说以前。。以前的的庄梦月已经死了”
“皇后告诉庄相,如果不相信可以去问太医,随后庄相请洪太医入府看病”
“臣从半路截下了洪太医,他亲口说,以皇后当时的伤势早该不在人世,这是洪太医的笔录”
文淮将从胸口处拿出一样东西,恭敬的递给大陟朝的主人
齐霄接过纸条,认真看了一下,这才抬起眼睛
星点灯光里,俊俏的面容被雕琢的如玉似的
“文淮,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那阴影中的暗探犹豫了片刻,随后才回答道,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齐霄笑了,继续拿起笔批折子,“你替我查查皇后西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是”
黑衣人领命出发,待大殿里又恢复安静,这位年轻帝王才抬起头来,深沉视线看向门外
他思虑片刻,轻唤道,“红宣”
大太监红宣快速走进来,紧紧低着头,“陛下”
“你派人准备,今晚去皇后宫里”
男人连头都没抬,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丝毫没有注意大太监略微惊讶的眼眸
“是”
红宣再次垂下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的退出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