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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直到很久我都记得那日,春日迟迟,卉木萋萋,突至的雨季朦胧了世间万物。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是我与宇髄天元的初次相遇。

      不过是从京都听学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大雨,寻檐下躲雨之时,猛然间闻得有醺然冷幽的酒香扑鼻而来,甜香阵阵,随夹杂着一股陌生男子的气息。

      “小姐,是在这躲雨吗?”

      我抬起头,雨雾中有个高大身影接近,一瞬间掀开雨帘,隔绝了身后世界,仿佛踏进星辰来访。

      長袴,箭袖,肩宽背挺,蹀躞带勒着一把劲腰。
      以及,让我几乎一眼沦陷的,桃色眼眸。

      我很快意识到不妥,便快速颔首以示礼仪,既回答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又巧妙暗示了与生人的距离。

      他见我一时没回话,以为我过于腼腆,于是微微一笑,悄然靠近了些,“真是不巧啊,附近也就这一处能躲雨的地方,可能得打扰小姐一阵了。”

      他说着,抖了抖发丝间沾上的雨珠,走到了我身旁的空处。

      “无妨,大人自便。”我略微让身,保持礼貌疏远的距离。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防备,他用那点缀着红墨的桃色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我几眼,嘴角浮起一缕浮光掠影的笑。

      这一笑,让我慌神几分,才看清他身负之物——两把用白布包裹妥当的长刀。

      是个武人?

      “不用害怕,我不是浪人,不会伤害你的。”他看出了我的慌张,涂着夸张指甲油的手指向身后的刀,对我张扬一笑,介绍道:“我是掌管华丽的祭典之神,宇髄天元大人!你叫什么?”

      哦,是个病人。

      难得生得一副俊容,脑子不大好使。

      我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留他一个人站在屋檐下,茫然。

      此举的代价是,我因淋雨而感冒发烧了三日。
      更令人羞愧难当的是,这三日我夜夜都在梦中与那桃色眸子相逢。

      母亲笑说,珞珞你这恐不是风寒,怕不是相思病呢。

      我大羞。

      再度重逢之际,是不日后的黄昏,母亲身子不适,我代她独去山上给祖先扫墓之时,不慎迷路,耽搁了好些时辰,险些成为野兽的腹中食。

      或者应该说,鬼。

      命丧之际,我听见雷贯之音,有似曾相识的身影如同林中响箭般闪现。

      气贯如虹,横空一扫。

      山鬼身首分离,星点血泥溅到我脸上,刹那间我精神恍惚。

      月光从树荫筛下,却不及那刀锋雪亮,而持刀之人的一双眼睛又比刀锋更加锐利。

      “你没事吧?”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一瞬便柔和了,担忧地蹲于我面前,多次闯入我梦境的桃色眸子和满身血与泥的我是霄壤之别。

      居然一击就将可怕的鬼怪碎尸万段,他是何方神圣?

      “这鬼很擅长隐匿声息,还好我听见了你的声音,赶来还算及时。”

      我失魂落魄于他怀中,瞥见他的手腕处有伤迹,下意识拿过一旁散落的医药箱,道:“大人,请容我为您疗伤……”

      他很惊讶,刚说“这不是我的血,是不小心沾到的……”后,便接住了我不堪重压而虚脱的身体。

      我家世代为医者,一生救济他人,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救。
      或者说,我这条命,是天元救回来的。

      初恋发乎于情,沉溺于欢愉,第一次,我想为一个人梳妆,为他红袖添香,为他送上羹汤。

      我是很爱天元的。

      爱他的霸道,爱他的意气风发,爱他肌肉遒劲,爱他的唯我独尊又柔情万分;
      爱他在早春四月为我写的诗,爱他在大雨滂沱的夜晚风雨兼程来到我身边,往我怀里塞的短剑;
      爱他与命运抗争的果敢,爱他活得骄傲炽热。

      只是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情丝不可医。

      天元从不属于我一个人。

      ……

      “小姐,是在这躲雨吗?”

      回忆形成错觉,使得现实发生了滞后,我的目光缓缓聚焦于迎面走来的人身上,一张陌生的少年脸,容貌清秀,白发及肩,有一处染红,如同泼了梅墨。

      我点头,下意识让身,却瞧见他被雨淋湿的半边身子上可怖的血迹。

      “你受伤了吗?”医者的本能让我下意识拿过医药箱,这附近多山路,不说下雨泥泞崎岖,恐还有鬼出来作恶。

      少年见我如此热心,一瞬间有拒绝之举,最后还是任我去了,低声道了句:“你是医生?”

      “是的。我家世代从医,你不必对我担心。”我扶他至角落,打开药箱,他的伤在腰部,很奇怪的伤口,不像是利物所致,也不像恶鬼袭击,像又不像中毒。

      “我听说医生从来只能救别人,救不了自己。”少年轻嘲淡讽,平静得听不出意图。

      我抬头,对上他空洞的双瞳,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寒气。

      “医者不自救,不过是偏见罢了。”我快速为他处理好伤口,用乌蕨草止毒,这伤口出奇,不太像常见的伤,我只能用万能法子治标。

      “谢谢你。”他开口朝我道谢。

      毕竟是陌生人,我没有在第一时间询问,这回实在忍不住,道:“敢问大人这伤是何来的呢?”

      雨在这时候小了很多,他淡淡打量我一眼,然后望回前方的雨幕,反问道:“你看着像什么?”

      我一时语塞,他又说:“多谢你的好意。只可惜,医者能治病,而我中的这是咒。”

      我愣住:“咒?”

      寒气自他身上蔓延开来,他用一张苍白如纸的脸面向我,淡漠道:“即便是医术了得的神医,也治不了咒术吧?”

      “你被下了咒?我该如何帮你?”我凝色道。

      他微愣,随即别过头:“咒只能用咒来解,我没法跟你说太多。”

      他似乎不想再与我聊下去,起身就要告辞。

      “你小心点。”我忍不住道,这雨虽然小了不少,但他一个伤者难免不便,“这附近入夜多有鬼出没,你要当心。”

      “该当心的是你吧,小姐?”他忽然转头朝我笑了,淡淡的,挂了点嘲讽,“鬼可不是靠医术就能对付的存在。”

      我不语。
      他的话让我落寞,不禁想起曾经和天元许下的心愿,让这世界上的鬼变回人类——用我的医术。

      “但是咒术不一样。”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带着某种诱导,“如果用医术无法解决的困难,或许用咒术,就迎刃而解了。”

      “咒是诅咒他人之术。”我冷声道,“怎能和医术相提并论?”

      “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他淡淡陈述,转身,彻底离开了我的视野。

      ……

      离开天元的第一晚,我找了家客栈歇息。

      没有回家,不知以何种理由与母亲解释,我甚至不知我与天元到底算是和离,还是义绝。总之,并非值得宣扬之事,若是被亲戚知道了,将来侄女们还不好说亲。

      不再去思考扑朔迷离的前路,我强迫自己入睡,奈何夜雨声烦。这季节多雨水,被褥是发潮的,盖着发冷,我想起那日,三位从未见过的女子来到家中,天元跟我介绍,说她们是他另外三位妻子。

      呵,另外,三位。

      对于我的震惊他显得更是惊讶,他以为我是知晓忍者家族有一夫多妻的传统。
      更可笑的是,他之后竟试图说服我接受这件事实。

      呵,幕府早亡了啊!

      天元是掌控欲强劲的大男子主义,怎会因区区一个我而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于他而言,我的这般介怀不过是女儿家闹脾气,习惯便过去了。

      呵,习惯。

      “唔——”我掀开被褥,头探出床边,干呕了起来。

      那晚从未让我感到如此羞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落下来打湿了被褥,我悲哀地意识到,原来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罢了,今晚注定无眠,我所幸披了外衣,出门想寻个暖炉。

      已经是三更天了,街坊四邻安静极了,我走来路上,未见一个行人。对岸的柳树垂头不动,酒铺的灯远,路灯忽明忽灭。

      我觉得更冷了,有风喘息着,呼向街道,月亮得煞白,我的影晃来晃去。我不怕鬼,却怕冷。

      或许可去灯火所指的酒铺饮一杯,天元就特别喜欢饮酒,说酒是越喝越暖,不像水,只会越喝越寒。

      我加快了脚步,听见那风的声音越来越近,近得犹如耳边的呼吸。我心一凛,再看,我的身旁多出一道影子。

      “小姐。”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容貌秀丽得有些雌雄莫辨,或者该说是……美丽。

      在这深夜悄然出现,无声无息靠近,又是这样的危世,实在难让人放下戒备,只是我实在难将这张脸与见过的那些牛鬼蛇神联想在一起。

      一般的美人或美在眼睛,或美在鼻子,或美在嘴唇,又或者美在下巴,而眼前这张脸,仿佛得天所爱,脸上五官无一不美。他身着笔挺的洋服,如同远洋而来的绅士,对我露出一抹微笑,问:“小姐,你可知最近的医馆怎么走吗?”

      他的脸雌雄难辨,声音却是低沉的男性声线。只是个问路的?我退后一步回答:“我也是刚来,并不知晓。”

      “啊,原来是这样啊。”他的脸上维持着绅士的微笑,仿佛并没有在意我的回话,而是继续道:“老远便闻得小姐身上有一股药草味,以为是懂医道的呢。”

      我微微睁大眼睛,忍不住后退,冷汗冒出来了:“我不过是略懂一二,大人的鼻子倒是灵敏呢。”

      ……荒唐,几里开外大老远,能闻到我沾染的药草气味,这哪能是人类的嗅觉?

      “你为什么要后退呢?”他捕捉到我的小动作,脸上的笑容消失几分,眉间笼着一股阴厉之气,加之月光落在他过度苍白的脸上,便平白减了三分英气,添了三分寒意。

      “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小姐。”他用一双红如鸽子血的眼眸盯住我,问:“是否听说过一种叫青色彼岸花的植物?”

      那词从他口中一出,我知道我在劫难逃。

      作为医者,我并不知晓这样一株连是否存在都无人证明的植物;但作为鬼杀队宇髄天元曾经的妻子,我从他口中听过,那是一种鬼们寻找了上千年、传说中的植物。

      时隔多年,我再度遇到了鬼。

      美丽的鬼,会说话的鬼,危险的鬼。

      但天元已不在我身边。

      也好,至此残生,不如踏上三途川,饮下忘川水,我就能忘记天元了。

      “想找青色彼岸花?那大人真是问对人了呢。”我朝他露出微笑,求死的微笑,“我家便是种植这种植物的,不如等天亮后,大人一同随我去阳光下采摘,如何?”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想不到吧.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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