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城李修明》酒终

2、顽儿？智儿？

　　三月的卞城最是风光好。

　　卞城是荆国最为富饶的地方，也是荆国与别国往来贸易的枢纽。各国商人来荆国做生意，和尚道士来讲学等等都会经过卞城。因而卞城是一等一的开放，货币可在此兑换流通，不同的文化也在这里和谐共存。

　　李修明就是在这样富庶繁华地的地方长到十一岁的。

　　李修明一直到三岁时，写字读书都是李夫人手把手教的。李夫人出身“诗礼簪缨”之家，其父沈恪曾担任过太子少傅，，写得一手丹青妙笔 ，文章也是写得波澜老成，一生清正廉洁，只把“立心，立命，继绝学，开太平”奉为圭臬。

　　李夫人虽出身大家，但并不对李修明太过严苛。她想她的儿子在还小的时候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兴致好好地玩耍，只从小便教他读一些圣贤书，读书明理，识得做人的道理便罢。

　　等吾儿长大后，他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不一定非要满腹经纶，考个状元。

　　她的儿子若想及第登科，她便为他延请名师。

　　若想跟他爹爹一样行商坐贾，她便给他备下足足的钱财。

　　若想当个清贵的闲人，就保他安安稳稳。

　　总之，她要他活得自在。

　　李老爷心里是想让儿子走仕途之路的。李家世代行商，最为佩服读书人家。当初李老爷随老太爷到江北做生意时，随老太爷去拜访他多年未见的好友沈恪。席间 ，沈老爷夸赞他敦厚机敏，酒喝得正兴说起了自家女儿也不遑多让男子。听说沈乐读了很多书，作了很多妙诗，写了一手灵秀飘逸的好字。

　　席罢，他独自出去醒酒，让父亲和沈老爷有说话的空间。就在蜿蜒的廊道的转角口和沈乐碰了个正着。沈乐没有因见外男而羞怯掩面离去，而是直盯着他，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李家哥哥，你父亲与我父亲是至交好友，我便唤你一声李家哥哥了。”

　　他知道自己一定脸红了。回到卞城，他便央求父亲为他求亲，迎娶沈家女。

　　所以李老爷就算内心对儿子再抱有多大的期望，也不会硬逼着儿子这么早就非要做学问。

　　李修明从出生到五岁的日子过得一直很轻松。阿娘的怀抱很暖，阿爹虽不常抱他但很少凶他，管家石叔会给他带来外面的小玩艺儿，乳母阿嫲会给他做香甜香甜的桂花糕，还有婢女小环姐姐会很小心地推着他荡秋千……

　　李修明会跑后，就是个十足的“霸王”。他会把肥胖肥胖的大青虫偷偷放进小环姐姐的后领里，总是会把小环姐姐吓得跳起来，举起手扬言要打他，可是那手落下来，却那么轻，那么柔，那么暖。他会在跟阿娘读完书后，拿笔沾墨水去给正躺在暖阳下的管家石爷爷画一个花脸。石爷爷从不生气，下次还会给他带孙大圣的面具……

　　长到五岁时，李修明已能识千字，李老爷给李修明重金聘请了最高学府“申学”退休的学监顾老先生。这可把李修明愁坏了，这新来的老头上课总带着一把戒尺。李修明上课走神了，伸出手心便被重重打了一下，上课迟到也被打，不想写作业也被打。李修明不喜欢这个老头，一点也不可爱，整天板着个脸，摇晃着脑袋念“君子依乎中庸，循世不见知而不悔，惟圣者能知。”

　　李修明常常命令他的小厮青木跟他一起整蛊先生。他总是让青木放风，自己偷偷溜进去先生的房间，有时把死了的蜈蚣放进先生的茶杯里，有时偷偷减掉熟睡中先生的胡须。

　　先生每次被整蛊后，总会重重叹到“顽儿！”。

　　可是先生也很喜欢李修明，对他更是一种恨铁不成钢。李修明极为聪慧，一点即通，且能举一反三，旁证博引，妙语常常令先生夸一句“智儿！”。

　　李夫人就算李修明再不喜欢读书，再搞恶作剧，也不会打他。可是今日李夫人不仅打了他，还将他关在祠堂里，罚跪两个时辰。起因是李修明这日又逃学，和青木去管府里吃食的嫲嫲院里逮了一只鸡，在没人住的柴房里搞起了烤鸡，结果因为火堆太暖两人竟昏昏睡了过去。火点着了旁边易燃的柴草，两人衣角被点着时才醒来，所幸仆人发现及时，把两人从火场里救了出来。

　　李夫人闻讯赶来，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一口血呕在喉咙里迟迟吐不出来。李夫人将李修明全身细细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不妥便把他拉到祠堂，用一把黑檀木做的戒尺狠狠打了十下，让他在这祠堂里跪足两个时辰。青木则被打了二十大板，罚一个月月银。

　　夜间李修明回房后，看见母亲正拿着他今晨练的字。母亲一看见他，便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直道“吾儿若有伤，为娘岂能安寝。”

　　母亲的泪水滑进了他的后领里，他为今天让母亲担忧很是懊悔。

　　为了不再让母亲担忧，他开始好好听先生讲学，也不再威胁青木给他放风，抓鸡来烤了。

　　李老爷对他的儿子感到很惊喜。他看着儿子一日日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已生了让他今后走仕途光耀门楣的念头了。没想到，今日和他闲谈时，稚子的一番话竟化解困扰他多日生意上的难题 。李老爷又很看好李修明接手李家生意了。

　　李老爷想，他的儿子今后不是走仕途，就是行商贾，万万没想到在他十一岁这年出家成了和尚。

　　十一岁这年，李修明在学堂里突感五脏剧痛，便昏睡不醒。李老爷急忙另人遍寻名医，然而再有名的大夫，再昂贵稀有的药材，再偏的方子都没让李修明醒来。

　　李夫人直抱着李修明哽咽道“吾儿苦。”

　　情急之下，李老爷突然想起小儿抓周时的那位和尚，急忙令人快马加鞭去请。和尚来了，带来了救命灵药，也带走了他。和尚说此儿前世孽障太深，必得先随他出家七年方可化解。李老爷李夫人无奈，只得忍痛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