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荒天》逆山河

5、溶血

　　“我现在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颜离扶额，短短一两天，她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相信我，小姑娘，我的好奇心不比你少。”
　　颜离强打起精神，正视着他：“不如我们一个一个问题慢慢来，我问，你答。”
　　寂落浅笑道：“好，不过你只能问我三个问题，然后就轮到我问你了。”
　　“一言为定。”她点点头。
　　“第一个问题？”
　　“冰牙草在哪里？”
　　“我后院，多得是，你要多少？”
　　颜离倒吸一口冷气，一字一句道：“多、得、是？！”
　　他无辜地点点头：“确实很多啊，都是我种的，你想要的话自己去摘好了。”
　　“那你为什么对我痛下杀手？！”
　　“不是你先动手的吗？”他苦笑道，“我都没来得及问你干嘛，你就要杀我。”
　　颜离一时语塞，只得忍住。
　　“第二个问题？”他挑眉。
　　“你为什么说我是万物神？”
　　寂落愣了一下，然后突然轻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他眉间忽然笼上一层悲伤，仿佛追忆起了故人。
　　“风神诅咒帮你挡下致命攻击的时候，我想看看你是什么人，然后看见了你左肩的印迹。”
　　“我知道我们都有一样的印迹。”
　　“不，不是这样，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叫万物神？”
　　“因为他主长万物生息？”
　　“你说对了一半。”他站起身来，满目凄然，“他只主张万物生，我主长万物息。”
　　“你是说……”
　　“对，他是为生神，我是死神，所以我们俩同时被上天赋予了一个能力—永生。”
　　“可是万物神已经死了！”
　　“不可能，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杀死我们，永生是一种恩赐，同时也是一种诅咒。”他目光如水，注视着颜离，却仿佛透过她凝望着另一个人。
　　“只有一可能，那就是他选择了你。”
　　“什么？”
　　“他选择了成为你，将自己的印迹赋予你，所以你，就是墨容。”
　　“如果我只是和他拥有相同的印迹呢？”
　　“不可能的，天下只有一个这样的七瓣花，无法毁灭，也无法复制，所以我不可能认错。”
　　颜离心脏中突然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我妹妹呢！既然只有一个万物神，那应该也只有一个无印者啊！“
　　“你说什么？”
　　“我妹妹，颜灼，她也是无印者！”
　　寂落忽然皱起眉，他莫名其妙地看着颜离：“你是不是刚醒过来，脑子糊涂了？”
　　颜离猛的起身，退后两步，手里幻化出一把长长的尖刀，直指他的心脏：“你到底是谁？”
　　寂落满脸无奈，他对这种动不动就刀剑相向的行为感到无言以对，他笑到：“你真的好可爱。”
　　“你……你说什么？！“颜离如遭雷击，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夸自己可爱，还是在自己拿刀对着他的情况下。
　　寂落浅笑着起身一步步逼近：“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谁教你的坏毛病？”
　　颜离举着刀，咬牙切齿：“你先是要杀我，后来又救我，谁知道你安了什么心。”
　　“我要杀你是因为你先动了手，我救你完全是因为看到了你肩上的印迹。”他顿了顿，神色有些尴尬，“我不是故意的，救你回来的时候你的衣服已经没有什么完整的地方了。”
　　颜离思索了一阵，觉得不无道理，索性扔了刀，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还有一个问题呢？”
　　“啊？”颜离愣了一下，犹豫道：“那你一直在这里干嘛？”
　　“我么，都说了我是被关在这里的。”
　　“你这么厉害，还有人能把你关在这里？”
　　他沉默了一阵，眼中逐渐涌起深不见底的恨意，他用冷得可怕的声音说：“把我关在这里的，就是以你们双尾蛇为首的七个家族。”
　　“你说什么？”颜离刚刚好转的脸色又一次阴沉了下来。
　　“这件事说来话长，回头再告诉你吧。”他别过了头，怅然若失。
　　颜离看出他不想多说，便也没有追问，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怜，几千年来一个人被困在这里，那种无边无际的孤独，想想就令人胆战心惊。
　　“那个，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被关在这，但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等我把冰牙草带回去，会回来看你的。”
　　寂落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落寞，不过他很快笑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要想杀我就没必要救我了，再说，反正我现在也死不了。”
　　“这可不好说。”
　　“嗯？你不是说万物神是永生么？”
　　他皱眉：“所谓的永生其实是【无限痊愈】，可是据我观察，你仿佛并没有这种能力。”
　　颜离想了想：“会不会只是和风神诅咒互相压制了，毕竟同时拥有两个无敌防疫体系，应该会有冲突。”
　　“不排除这个可能。”
　　颜离沉吟片刻：“虽然我刚认识你不久，可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毕竟你也没有真正伤害我，好了，轮到你问我了。”
　　“下次吧，等你回来。”他起身，招招手：“走吧，我带你去采冰牙草。”
　　说是后花园，其实说是一整片只有冰牙草的雪地也可以，整片雪坡上只有这么一小片地方长着些植物。
　　颜离蹲下身，采起一株花仔细端详着。这植物触感冰凉，长得与其说是花，更像是放大版的雪片。
　　“这就是了？”颜离将它虚空托在掌上。
　　“整个雪域，只有这一种植物能够存活。”
　　寂落又采起两支花递给她：“多带上些，备用。”
　　“谢谢。”颜离接过花，“那我先走了？”
　　“慢走，有空回来玩。”他转过身，朝大门走去。
　　颜离合手，那些冰牙草化为银色的灰尘收入她怀中，她深深看了他几眼，颜离自认向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是此刻却莫名生出几分不舍之意。
　　她自嘲：“我确实是个讨厌离别的人。”
　　颜离整好衣服和头发，双手在胸前合十，然后向两边一拉，一个传送阵便跃然眼前，她将阵法向前一推。金色的光圈陡然变大。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已经有些模糊的人影，迈步踏进了传送阵。
　　“啊！！！”颜离被光阵狠狠震开，她一阵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这么会这样？”她睁大了双眼，满脸不可思议，这分明是回王宫的法阵啊。颜离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迅速在旁边又画出一个法阵，然后冲了进去，果然，这个法阵又将她弹了回来。
　　“这不可能啊！”她双目圆睁，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心中慢慢成型。寂落说的那个封印，会不会把她也困住了。
　　颜离抬头看看混沌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她挽起自己的长发，在脑后利落地盘成一个发纂儿，然后扯掉自己宽大的裙摆，收紧袖口。
　　她屏息凝神，举起双手在头顶画出一个金色圆环，然后脚尖点地，凌空飞起，托着那圆环越飞越高，直至飞入云端她才展开双臂，霎时间那圆环宛若吞天之势，迅速吞噬了周边的阴云，不断膨胀开来。
　　颜离站在云端，双目血红，显然，她在操控一个非常庞大的阵法，终于，满眼金光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洞，她大喜过望，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企图加大这个漏洞。
　　正当她觉得希望出现之时，忽然，一阵腥甜涌上喉咙，颜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自己的灵力完全失控了。
　　下一秒，她脚下一空，笔直地坠落。
　　风呼啸着划过她的脸，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抽离了身体。
　　“不……停下来……不！”
　　就在这时，一个温热的臂弯毫无征兆地接住了她，将她稳稳地圈在怀中，颜离抬头看清了他的脸，也第一次在这张姣好的面容上看见一丝失措。
　　寂落抱着她缓缓降落，直到稳稳站在地面上。
　　颜离抬头，第一次如此贴近这张脸，她甚至可以看清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她的头几乎靠近寂落的心脏，那里传来的悸动一清二楚落进了她的大脑。
　　寂落就这么伸着双臂堪堪站着，犹豫很久，他才开口道：“我刚刚听见声音了，怕你伤着，这才过来看看，谁知道一过来就看见你……”
　　颜离觉得有些尴尬，视线都不知道往哪瞟，只得轻推了他一下：“先放我下来。”
　　明明是生硬至极的动作，也不知道寂落怎的，总觉得有三分娇俏。他止不住眼角眉梢染上些笑意，将她轻放在地上：“你太瘦了。”
　　颜离站稳，放下盘好的头发，又理了理衣服，这才瓮声道谢。
　　寂落看着他，又忍不住调笑：“怎么你这模样倒仿佛我是个登徒子了？”
　　颜离一甩头发，面容倒是一贯的冷淡：“你倒有心思和我说笑，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寂落明知故问。
　　颜离抬头，指着刚刚撕开的那个黑洞：“我出不去了。”
　　“哦……”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猜到了。”
　　“你挺会猜。”颜离挑眉，“所以怎么办？”
　　寂落看看灰蒙蒙的天空：“要下雪了，先进来再说。”
　　颜离刚想进屋，忽然天空中落下一片绿叶，她伸手抓住，然后放在耳边：“颜离颜离，你那边结束速来南境支援，我一个人可能搞不定了。”
　　“灵雨？”她苦笑着摇摇头，“我也搞不定啊。”
　　她犹豫了一下，将那片树叶放在嘴边说：“再坚持一下，我晚点去找你。”
　　她松手，那片树叶慢慢悠悠飞了起来，它就这么旁若无物地越过了结界，飞向南方。
　　颜离看着飘飘悠悠离开的树叶，忽然一个机灵：“寂落！我有办法了！”
　　她大步向屋里跑去，寂落正在收拾床铺，看见她飞奔进来不禁愣了一下：“你干嘛这么激动？”
　　“寂落，我有办法了！我们能出去了！”
　　“哦？”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说。”
　　“这个方法听起来可能有点疯狂，可是应该是唯一的办法了。”
　　“什么？”
　　“我们找个死物，把所有的灵力都承载在里面，死物可以过结界，结界也不可以阻挡无灵力生物，这样我们就可以自由出入了，等过了结界，我们再把灵力拿回来！”
　　寂落没有说话，他只是冷冷地，平静地看着颜离。
　　颜离一下读懂了他的意思：“你不信我？”她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你就敢信我么？”他满脸讥讽，眉眼间的寒意宛若初见之时。
　　这下轮到颜离沉默了，她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答，转移全部灵力等同任人宰割，若不是有十足信任，自然没有人会答应。
　　寂落还是没有说话，他继续默默整理床铺，好一会儿他在停下手里的动作：“你睡这儿吧，我睡外面。”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即将走出房间时，颜离偏过头：“假如我敢信你呢？”
　　寂落短暂地停了一下脚步，还是离开了，颜离听着他渐微弱的脚步声，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楚。
　　颜离望着逐渐西坠的斜阳，心中暗自盘算着，来雪域的第一天就要结束了，事情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神灵雨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越想越烦躁，干脆爬到床上和衣睡下，可是她本就是个睡眠不好的人，这种情况下更是不可能睡着，翻来覆去到夜半时分，忽听得门口有脚步声音。
　　她立马冷声道：“做什么。”
　　那人站住，倚在门上：“你真想和我一起出去？”
　　“我现在只想睡觉。”颜离转向墙面，闭上双眼。
　　“其实我有一个可行的方法。”
　　“说。”
　　寂落敲敲门，清脆的声音回荡的寂静无声的空间里。
　　颜离翻身下床，走到门边，没有直接开门，她背靠木门，双臂环抱在胸前，她默不作声地等着寂落的回答。
　　寂落听着她平稳而微弱的呼吸，用一种极其慎重的语气问道：“你听说过溶血么？”
　　颜离一下站直了身体，她拉开门：“进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