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短篇-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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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吵。
似乎有很多人在打闹嬉笑。
那些声音由远到近，然后又逐渐远去；如此往复持续了很久。
我睁开双眼。
倦怠噙着酸涩捏着上下眼皮，盖在脸上的资料纸随着我的动作缓缓滑落到地面，簌簌的细微声响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尤为扎耳。
我缓缓抬起头张望，办公室的门不知道被谁拉了一条小缝，走廊上的光芒如同一条白色的细线，它倒垂坠下，最终与地面上的倒影相会化成十字架的形状。
巨大的落地窗没有拉窗帘，夜色卷着晚间的海潮涌进房内，温和的星光轻轻拢拢的晕在地面上。
因为一整夜的劳碌，我感觉自己的嘴干的厉害，我企图下地倒一杯水喝；可就在这时，某人柔软的毛发突然掠过脸颊，本来盘在腰上的细弱手臂似是因为不满所以才毫无预兆的缩紧了些；我一哽，不得已收回目光望向怀里。
一丛绒绒软软的棕色卷卷蹭毛在我的胸口，微弱的光色在他轻翘的发间落下休憩。
瘦弱的兽人少年如同酣睡的孩童般蜷缩在我怀里。
一件白色的半长外套盖在我身上卷成可怜兮兮的布花，令我十分眼熟的黑色内褂也没好到哪里去；后者正以相当丑陋纠结的方式搭在长沙发的脊背上。
我嗅到阿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大约是某种药水的奇怪气味。
从实验室里跑出来偷偷溜到我办公室里的小小少年此刻正紧紧抱着我的腰并竭尽所能的往我怀里钻着；我看见一条大大的尾巴正搭在我的小腿上。
把我弄醒的罪魁祸首正窝在我同沙发靠背的缝隙中发出均匀的呼吸，看样子是睡着了。
我扬了扬下巴，无奈的的弯了下唇线，然后垂下头放轻了声音：“阿？”
但和预想当中的一样，他并没有回我的话。
见他没有要醒的意思，我趁机歪着头费劲地把脸埋进他头顶的卷毛蹭蹭，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被骚扰的小少年会不会就此醒来。
但很快我便发觉自己的行为很幼稚又很可笑。
我顿了顿，皱了皱眉，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
可放着阿不撸又会显的我很亏。
我看着怀里的一团绒卷卷沉思。
‘希望你别越来越丢人。’
就在我挣扎时，凯尔希的声音突然在脑袋里慢悠悠的回响起来，虽然短短几个字，但却仿佛越品越有味的嘲讽。
总是会在奇怪的时刻想起这句话的我有点愧疚的垂下脑袋不置可否。
阿在我怀里睡的不是很安稳。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一边睡一边以这么大的力气抱着一个人的，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把脑袋埋在我怀里还能不窒息的……
我静静的看着他微微抖动了两下的耳朵，然后一边在心中默念凯尔希医生的话一边抑制住了自己想要摸一把的冲动。
进入了贤者模式的我僵着身子静静回忆起槐琥之前对我说过的话：阿其实经常失眠。
对此我颇为惊讶，因为阿明明看上去应该是个没心没肺睡眠质量奇好的，经常失眠这种事我觉得不应该出现在阿身上才对……
但是，在我从吽和槐琥口中稍微了解下阿的身世后，我就不再这么想了。
因为比起他嬉皮笑脸还总跟别人处不好的表象，阿其实比我想象中都要复杂的多得多的多。
我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望着他的侧脸，不知怎的，我忽的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那时少年正在人事部干员梓兰的带领下到处闲逛，见到我来领人的时候，看上去十分像么的感情都市丽人的梓兰小姐看到救星似的把他交给了我。
‘谢谢您，博士。’
梓兰小姐难得摆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被她没头没尾的动作整懵了的我当时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阿用异常欠扁的语气在我面前毫不避讳的把罗德岛和罗德岛医疗部从头埋汰到尾。
我甚至怀疑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并且还十分期待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反应。
所以我当时就默默的想，硬着拳头走了的梓兰是不是因为如果再不把阿交给我，她就要用正义的铁拳制裁我们这位无法无天的新特种干员了。
出于种种迹象，我不否认阿一开始真的很不讨人喜欢这个事实，也不枉他简历上实诚的人际关系交恶几个大字。
随着阿加入罗德岛时间的延长，他的性格恶劣在槐琥和吽这两位干员的衬托下显的愈发明显，尤其是这仨人还是同一个事务所推荐来的。
其性格恶劣具体表现为被医疗部拽去充数的时候偶尔会嬉皮笑脸的跟伤患开玩笑，有时候还会当着人家的面说着要拿人家当新药试验品这种听让去就让人生理上感到不适的话。
每每被病房的伤患拽住诉苦的时候，我都会感慨凯尔希医生真是有先见之明，不然再过不久罗德岛估计就要出现自发性医闹了。
想想看，那时候阿跟我的关系其实也很微妙；比起上下级，我觉得在他眼里我更像是工具人，有事的时候就以几乎会让人误会的亲昵蹭到跟前，没事的时候见了面说不定只是单纯的擦肩而过，连最基本的招呼都不会有，即便是在我将他二次晋升后。
不过晋升他给了我和他深入交流的机会。
他曾经有一次来找我聊天，但出乎意料的是，难得严肃一次的阿来找我的原因居然是让我不要晋升他。
他说，我没必要把资源浪费在他身上，我的资源应该留给更好的人，他一个人也可以，没必要过分去关注他。
说实话，我差点被他给气笑了。
我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对二次晋升“不满”的干员；也是头一次得知阿其实并不以自己医学知识为荣——或者说，他根本就是瞧不起自己所拥有一切和自己在医学上的天赋，他否认自己最优秀的部分，然后将他们贬的一文不值。
我很震惊。
一方面是因为得知了阿居然是以这样的心态来看待自己，一方面是因为他一直以来令人咋舌的进步速度竟是建立在如此矛盾痛苦的前提下。
阿无疑是热爱医学的，但是他却因为过去和自己的父亲而没能跨过这个坎；所以他憎恶医学，也憎恶拥有天赋的自己，所以他贬低医学，也贬低自己的一切。
……但本不该是这样的，像阿这样百年难遇的天才应该活的更光耀才对。
可我也没办法跟他聊这些无趣的长篇大论，毕竟我跟他不是很熟；我对他的猜测很多，我没法判断我说的话是否正确，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但沉默之余，我很快发现阿倒也并不是对晋升不满，因为在谈话时，我很快便发现了阿刻意隐住的局促与惶恐，在我同他说话时，少年眼中的不安显而易见。
是啊，对被别人认可这件事感到惶恐——这究竟得多没有安全感才会因为这种事惶恐？
看着被所有人暗地里赞誉为天才的少年这般妄自菲薄，我一时只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气。
‘能者多得，我认为你值得。’
‘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但像这种让我屈才的荒谬请求恕我不能答应。’
‘人妄自菲薄要有个度，过度谦虚是虚伪，但无法正确认知自己则是愚蠢。’
‘阿，你非常优秀，不论你自己怎么看待自己，但在我眼里你是毋庸置疑的天才。’
‘我认可你，便是因为罗德岛认可你。’
‘罗德岛从来不收无能之人。’
‘阿，我很惜才。’
‘不要沉溺在过去，既然来了罗德岛，就抬起头往前看吧。’
我看着他平静的这么说。
站在我面前垂着脑袋的阿显的那么瘦小，他抖了抖自己的耳朵不再说话；那时我正忙着处理新战场的事，没有时间一直陪着他傻站在那里，于是我拍了拍沉默的少年便离开了。
自那以后，阿便很少再来找我。
担心我们俩关系就此恶化的吽曾经疯狂暗示我多和阿交流。性格憨厚可亲的大狗立在我面前满脸担忧的跟我说：阿其实本性并不坏，虽然人际关系他真的处的不怎么样，但是如果我跟他聊天阿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位操碎了心的大哥，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很可能阿讨厌我这件事，最后只得麻木的点头应允。
……我尽力吧。
鉴于我遇见阿的时候，他要么上来就要抽我的血，要么就是在要抽我血的道路上，即便吽开了口，我还是下意识的出于求生欲想跟他保持距离。
毕竟在跟他不熟悉的情况下，这种性格飘忽不定，总是笑嘻嘻看上去不太正经还喜欢开人玩笑的干员我不怎么擅长应付……更何况他还有一定‘危险性’，总是惦记着我的干员光华法琳一个就够我受的了。
而且因为他似乎在医学研究上和华法琳‘臭味相投’，有时候运气不好偶尔会在走廊上碰见两个人在表情兴奋的讨论什么，然后，下一秒就会有两道可怕的视线牢牢的黏在自己身上……
说实话，他和华法林加起来要按住我强行抽血还是挺容易的，所以比起同他接触，我更喜欢站在走廊的远处看着阿的身影；虽然他也不太常出现在走廊里就是了。
来自龙门的精神小伙总是乐此不疲的龟缩在罗德岛特批的实验室里不分昼夜的搞着些奇怪的实验，偶尔能嗅到可怕的气味从实验室里传出来。
这些本来还没什么，既然是他的兴趣，我便没有理由阻止。
但是真正让我出现了不愉快情绪的原因是阿居然在用自己的身体试药。
……不，也许不是不愉快，是非常生气。
那次完全是个巧合，那时阿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了，简直像在躲我似的；我本以为他可能是因为那次谈话惹的他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一直很小心的尽量不出现在他面前。
但那天我实在急着拿实验室里的文件，哪想到刚进去就看到他拿着一管未收录的自制药剂往自己手上打。
愣在原地之余，我突然猛地回想起了一件事。
阿是一位拥有药剂扩散体质的干员。
我曾经读过他的详细体检报告；根据资料显示，阿体内的药物残留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里面不排除有副作用药物的成分。
联想到吽之前跟我说过的阿的过去，再和阿惊人的医学理论知识以及临床经验结合来看，阿绝对没少在自己身上动过药。
阿既然过去便是□□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怪医，年龄尚小无法接触病患便能拥有这么多同龄人无法企及的学识，我很快便能联想到他对自己的身体有多么乱来。
阿在我看来年龄还很小，我甚至不想去联想他到底经历了多少，也不想去猜测他的过去是什么样。
或者说是我不忍心去想。
也许他曾因为疼痛而一个人蜷缩在实验室里？也许他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而昏迷？也许他曾向谁求助但却无人应答？也许……
我头一次因为无法直接管束一位干员的“兴趣爱好”而感到心焦和无力。
心里面其实已经快要炸开的我连冲他发火的力气都没有，我只记得自己沉默着拉起他手臂的那只手因为愤怒而颤抖。
少年的手臂羸弱的令人心惊，伸手轻轻抚上去的时候，指尖能够触到阿深色绒毛下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针孔。
被我捏着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阿满脸莫名其妙，但他很快便跟我扯东扯西起来；听着少年那漫不经心甚至有些调侃意味的打趣；我突然觉得整颗心脏都坠了下去，胃里面翻江倒海，一片空白的脑袋嗡嗡作响。
失落，愤怒，不甘，难过，各种各样的情绪荒谬的糅杂在一起，我当时甚至没有听清阿到底说了些什么。
‘请别这样，拜托了。’
无力的话语轻飘飘的坠下，几乎是手足无措的我长长的叹了口气，抓着阿小臂的右手骨节发白，最后折断般怏怏地垂落。
我想让他好好爱惜自己，想让他不要再因为对自己的迁怒而伤害自己，可是我却没办法这样对他说。
我不知道阿为什么在罗德岛上仍旧喜欢以这样的方式来试药，我甚至只能想到阿也许仍旧认为自己并非罗德岛的一员，或许他不使用罗德岛的实验体是因为不信任罗德岛，或许他完全没把我那句‘我不允许任何干员伤害自己’放在心上。
‘……我很抱歉。’
我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涨的发昏，我明知道自己作为博士不应当让自己的情绪产生如此大的波动，毕竟之前我曾经已经对一些不爱惜自己的干员发过怒，但我在面对阿时，我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打扰你了。’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我轻轻的对他这么说，抬起眼看他的时候，少年正惊愕的看着我，看上去有些滑稽。
很快我便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感到难堪起来。
我颓丧的在兽人少年面前垂下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先前所有的臆想刹那间被我全部打上红叉；我扫了一眼阿复杂的表情，然后微微朝他点了点头后，便以几乎狼狈的姿态逃离了阿的实验室，没有给阿任何同我对话的机会；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的喘不过气。
我猜测也许是从那时开始，阿对我的态度产生了变化，但我却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开始主动同我说话，可却每次都在调侃我后欲言又止，虽然好奇，但我没有去追问。
不过，我也通过逐渐多起来的对话了解到不少阿的观点和处事理念。他有时候会很兴奋的跟我说我原来和他是同一类人，他其实还是挺乐意跟我相处的。
除去一些琐事不谈，在深入交流后，我突然发现阿其实很黏人。
喜欢趁我低着头工作时趴在我身上，两个人并排走的时候喜欢挽着我的手臂，喜欢凑到离我很近的地方放慢了声音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不过我当时其实没怎么太在意，毕竟阿是菲林族；出于于某种错误认知，只要他不要太过分我就由着他去，毕竟作为交换，我可以肆无忌惮的摸阿的耳朵和尾巴。
所谓得不到的是最心痒，吽和槐琥还算比较好相处，所以想摸的时候摸一把完全没什么问题；但阿就不一样了，我跟他关系不明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敢碰他，但是在他同意后，我整个人便像极了禁欲多年的变态。
可我觉得自己的行为完全情有可原。
毕竟阿可是个菲·林·族·兽·人啊！是那种浑身上下都有毛毛的超正点菲林族大猫猫啊！哪里是银灰那种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大尾巴和头顶的耳朵值得一摸的假菲林可以比得上的！
试问，哪位天天被逼迫办公室996的社畜不爱撸猫呢？
阿那一头一身的软毛我已经暗中窥伺很久了，要不是以前不熟害怕自己占了他便宜就要被他勒索，我早就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手了。
那耳朵，那尾巴，啧啧，绝品；要不是阿提醒我要有个度，我能把他揉秃……
咳。
那时憨憨如只想撸猫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周围的人看向我和阿的表情不太对劲，也没有意识到吽对我说的那句‘阿就拜托您了，毕竟他真的很喜欢您。’是什么意思，我甚至还回了句‘我一直对阿很负责，你不用担心。’这种话。
愚蠢的我根本没有理解到吽那句‘阿真的很喜欢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一次战场指挥出了小失误。
那时我被幸存的整合运动士兵打中，就在我呜呼哀哉以为自己要被杂兵a死的时候，那名小兵以后背插满了药剂针的姿态倒下了。
我听见阿在喊我，用仿佛哭过一般的语气。
我不晓得他是怎么办到在战场上受了伤还跑那么快的，我看见他朝我冲来，如同真正的猫科动物，速度快的令人不敢置信。
——这就是特种的力量吗。
笨拙的我断断续续地朝他开玩笑。
但他只是抱着我一言不发，直到上直升飞机被送上担架的时候，他才面露怯意地捏住我的手指，往日总是笑嘻嘻又喜欢啰嗦个不停的小少年欲言又止了很久才开口。
‘对……对不起……老板……’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像过去开其他人玩笑一般朝我调侃，可我看得出他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语气颤抖，爬满恐惧。
他惊慌失措，并不断的朝我道歉。
一直握着我的手的少年坐在我旁边，黑色的指甲几乎刺入我的皮肤；阿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如同即将哀叫着倒下的病树，一双灿色的兽瞳水光闪烁，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这件事结束后，我偶然从同路的医疗干员们口中得知他们从来没见过阿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以前都是习惯性朝别人开玩笑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因为我本身就有着贫血的毛病，作为旧人类还没有匹配血型的关系，我真的差点因为那整合运动士兵的一砍而驾鹤西去；我昏迷了很久才从失血过多的状态中醒来，睁开眼的时候，阿正趴在我旁边浅眠。
他脱掉了白色的外套和内衫，身上只穿着常穿的那件橘色无袖武服，酣睡的脸庞上满是疲惫。
‘阿，回房间里去睡。’
我毫不留情地轻轻推醒那个趴着睡在我旁边的小菲林义正言辞的这么说。
‘……老板，我可是你主治医生，你要赶你的主治医生走吗？’
被推醒后阿也没什么起床气。
少年打了个哈欠露出尖尖的牙齿，然后又懒洋洋的晃了晃自己的大尾巴。
沉默片刻后，他双手交叠在自己的下巴处用略显沙哑的奶气少年音这么回复。
听他这么说，我陷入了沉思，并突然担忧起阿会不会在治疗时夹带私货给我打了什么东西。
‘……别乱想，这次手术我可是做的很认真的，老板。’
似乎是猜到不说话的我在想什么，他弯起眉眼抖了抖耳朵侧着脑袋看我。
‘毕竟收了大价钱呢。’
‘？’
躺在床上的我忍着痛侧过头用半分审视半分不敢置信的目光看他。
我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有多震惊。
‘……哈哈，开玩笑的，老板真紧张啊～’
似乎是因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他勾起唇角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我。
‘没想到老板你是这么财迷的人？’
‘我也想，可惜没有财让我迷。’
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的我抽了抽嘴角。
‘如果可以，有个人养我也挺好的。’
‘嗯。’
‘你嗯什么？’
‘……’
似乎是没料到我会反问，阿僵了一下没说话。
此后，便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因为我的伤势没有好全，加之无人说话的病房内安静的出奇，还没有把眼睛睁开多久便觉得疲惫的我哆嗦着眼皮几欲睡着。
可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的覆着绒毛的手突然捉住了我放在外面的手，他小心翼翼的避开我曾经输液的针孔轻轻摩挲，意味不明。
我感到困惑。
‘老板，我差点以为你醒不来了。’
就在我满脸迷茫时，阿蓦地开口轻轻这么说，他枕着自己的手臂垂眼不看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麻木的任由他攥着我的手。
‘我以为老板您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察觉到。’
‘我也一直……以为老板您对我的那些好与纵容是因为您察觉到了我的心意并默许了我的行为。’
他哑着声音缓缓这么说。
没有音尾的上扬，没有抑扬顿挫的调侃，也没有隐含的调侃。
我开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原来老板才是那个性格恶劣，非要逼着别人把不想说出口的话说出来的人。’
待到他话音落下，刚刚还在懵逼状态中的我立马心里忿忿，甚至差点一跃而起大喊我不是我没有。
但阿却把头转向我，从窗外透进的光晕渲了他金色的双目，晦涩的渴慕与依恋从他的眼角淌下，柔软的光如同轻薄的软纱般覆在他毛绒绒的脸庞。
‘博士，请察觉到吧。’
‘我想留在你身边。’
他轻轻的这么说，那一瞬间我差点真的以为阿是一只撒娇的猫。
他拉着我的手用脸颊轻轻磨蹭，兽人湿漉漉的鼻尖略过敏感的手背，带着几分虚弱的缱绻与依恋。
‘博士，你可不可以稍微喜欢我一下？’
‘一下就好，我会努力不让你失望的。’
他枕着我的手背用饱含希望的目光凝望着我，总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看上去笑嘻嘻的特种干员头一次露出了害怕被拒绝的卑微模样。
绝望与期待在他脸上轮回变换，少年平静其下掩盖的恐惧令我产生了他是即将溺死之人的错觉。
看着阿只能用可怜巴巴来形容的模样，我突然心软了。
然后，下意识的说了声好。
于是，只瞬间而已，我看见阿用于伪装的拙劣平静破碎开来，他瞪大了眼震惊的张了张嘴，老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仓皇与欣喜从他被卷发盖了一半的小脸上涌出。
那是根本不抱希望却得知自己幸存的劫后余生。
他抱着我的手‘嘿嘿’的笑出声来，看上去傻兮兮的。
‘真好。’
‘原来我也能拥有一次自己想要的。’
他一边傻笑一边喃喃自语，语气中不加掩饰的幸福令我都觉得心酸。
于是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阿再怎么样，再怎么在□□上摸爬滚打，他至始至终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因为羞怯所以才从不表达自己多余的情感，因为喜欢所以才装作不在意，因为自卑所以才什么都不敢在乎，因为迷茫，所以才贬低自己拥有的一切。
因为这一切，所以才恐惧。
后来，愚蠢的我在疯狂试探以及同阿身边的人聊天后得知了不少他不愿启齿的事。
比如阿一开始觉得我不好相处不说话很无聊，比如吽告诉我在阿晋升后的那次谈话后，阿就有些魂不守舍，但却并不是因为他讨厌我。
‘老板，阿从那个时候开始其实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吽向我解释。
‘他躲着你完全是因为不敢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
‘大概那是第一次有一个他向往敬仰的人以如此直白的方式跟他说：‘我认可你，你是天才，你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我需要你。’吧？’
槐琥也向我解释。
‘别看他平时一副鬼精惹人厌的样子，其实就是个情窦初开缺乏他人关爱的小屁孩。’
总感觉似乎对阿有些意见的正直的槐琥小姐嗤之以鼻。
‘您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尊重他，也更能给他想要的。’
‘于是他便抓住您，致死都不会再放开。’
‘他看见您的时候，大概也有在害怕吧。’
‘所以，在发现自己险些失去这份感情的时候，他崩溃，然后爆发了吧？’
‘他对自己的感情病兮兮又黏糊糊的，还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是在逃避现实，不过好在他还没有病入膏肓，好歹他没有失了智的去自己发明抑制暗恋的药物——老板您别怀疑，阿真的干得出来。’
‘不过好歹在憋坏之前，他借助爆发关键点选择了告白，这很好。’
……
从别人嘴里听到一位干员喜欢自己的感觉其实很奇妙，也难怪阿一直在我耳边唠唠叨叨的抱怨我太迟钝，非逼的他把话挑明了说。
逼迫他告白这种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但阿不愧是阿，人家就是能逮着这件事埋汰我好一阵。
以及令我吃惊的是，在得知我和阿交往后，大家其实表现的不是特别惊讶，甚至可以用“意料之中”来形容；只是有不少不愿意相信‘博士恋爱了’的干员絮絮叨叨，有时候我甚至还能听到‘全罗德岛都失恋了’这种鬼话——
那又是另一码事了。
而阿自己倒是对在和我交往这件事挺自豪的；每次一提到博士是自己恋人的时候，嘴上说着也就那样，身后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着实欠扁。
但是说实话，我个人对谈恋爱其实没有太多的想法。
恋爱无非就是两个人对彼此有需求，或是出于占有欲，或是出于无法抑制心中想要拥有对方的那份冲动。
我不否认自己在看待“恋爱”这种感情时想法过于理性，所以当别人说我就是块木头的时候我也没办法反驳。
和阿交往后，我对能够解决成/人问题和多了个能肆无忌惮撸的猫猫这两个益处非常满意，当然我也很享受阿对我的特殊关照。
复杂到他黏着我对我的那份强烈需要感，简单到一杯生理期的热开水，亦或者是在床上时他的羞涩与可爱。
我不排斥阿，这对于我心目中合格的恋情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叹了口气。
回忆在一堆又一堆的碎片中穿梭，我从一片漆黑中回过神来。阿仍旧蜷在我怀中睡着，但是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躁动不安了。
夜越来越深，走廊上不知何时沉寂下来，不知不觉我已经想了自己和阿的事情很久；机械的灯光彻底消失，昏暗的办公室被夜色占据。
那是寂静到几乎发冷的深蓝，月亮的光华从云雾中探出头来引吭高歌。
怀中毛绒绒的一团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我动了动麻木的胳膊。
睡眠本来就很浅的阿在我怀中如同小兽般发出几声低低的呓语，而后缓缓转醒。
“……老板？”
阿在我怀中下意识的用自己刚睡醒的奶气少年音轻轻唤道，仿佛不安的确定。
“我在，我抱你去床上睡。”
我默了片刻，然后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这么说。
阿的耳朵很敏感，还未完全清醒的少年缩了缩肩膀，一双金灿灿的眼睛看着我时满是朦胧的雾气与迷茫。
在我身边的阿总是这样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所以我就老是想欺负他。
我托起他毛绒绒的脸坏心眼儿的贴上去，就像对待自己的宠物猫。
少年脸颊上的绒毛柔软又光滑，湿漉漉的鼻子在脸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温热的呼吸相互拥吻，最后融化在二人彼此的脸颊上。
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的阿闷哼了一声，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很快便从沙发上起身然后以公主抱的姿态把他抱了起来。
“……老板，你这算不算……”
半醒不醒的阿搂住我的脖子皱起眉头不满。
“欺负你。”
我平静地接话。
“……”
从前天一直忙实验到现在的阿估计一直没合眼，懒得跟我计较的少年气哼哼的阖上眼无力的把下巴搁置在我的肩头，他抖了下自己大大的耳朵作出一副不想跟我说话的样子。
……
是这样的，在面对我的时候，一直很有戒备心的阿会少见的露出全身心放松的样子，软塌塌懒洋洋的样子像极了窝在铲屎官怀里的猫。
这点我颇为自豪。
我抱着怀里整个人都软掉了的毛绒绒小兽人心情愉快地穿过几条昏暗的走廊轻车熟路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连外套都懒得脱的我三步并作两步倒入自己软绵绵的床铺，怀里的阿没有挣扎，我只听见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阿在床上的时候真的很小一只，我思考了半天，然后不动声色地褪下自己的外套丢到床下，掀起被子将自己和他裹了进去。
“一起睡？”
我紧紧抱着瘦小的阿然后蹭蹭他头顶的卷毛毛笑呵呵。
“……我现在好像也不能拒绝了吧？”
被我圈在怀里的阿闷闷的说。
“你说得对。”
我呼呼笑起来。
“你说的都对～”
“你怎么跟喝了假酒似的？……算了，我的鞋，外套还有包都在老板你的办公室里，你就不怕别人说什么吗？”
他无奈的从我密不透风的包裹中探出毛绒绒的脑袋，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
“没关系，明天我早点起，你先在我房里睡，到时候我把东西给你拿过来。”
我摸摸他的脑袋。
“我俩那种事都做过了你还怕人家说？”
“……”
阿哽了一下，随后耸了耸肩似乎放弃了什么，他打了个哈欠把头重新埋回我怀里。
“老板还真粘人呢。”
他窝在被子里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这么说。
“对呀，那晚安？”
我不否认的又紧了紧抱着阿的手。
阿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伸出手回抱住我；沉默片刻后，从少年口中漏出的几声微不可闻的轻笑，静静融化在了夜色里。
“好，晚安。”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短篇-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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