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自古多奸邪》赵十司

3、第 3 章

　　陈媛的脖子被人卡住，呼吸困难，她挣扎着想掰开那双手。对方似乎有些气息不稳，可力气倒是不小，她一时竟然挣扎不开。
　　她突然想到，干草床身下的短刀。来到这陌生世界，她每天过得提心吊胆，为了安全着想，她睡前都把短刀藏在身上。
　　“唔。”她感觉自己的青筋都要暴起了，强忍着脖子上的剧痛，手摸下身下的干草。
　　拿到了！
　　她佯装放弃了挣扎，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就是这时候！就在对方以为她马上就要断气了，一把短刀直接刺向来人胸前。
　　对方只看到刀光一闪，反应也是极快。眼看闪避不及，他竟然直接用手握住了刀刃。
　　“是你！”被松开钳制的陈媛借着刀光，看清了面前的黑影。
　　血，顺着来人的双手，滴滴嗒嗒……落在干草床上。
　　此时，原本容貌俊秀的少年，形容宛如恶鬼一般，狠狠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粉身碎骨一般。
　　一身青衣早已经破烂不堪，浑身的血迹斑斑点点，抓住刀锋的双手还在滴血。
　　韩彦此时只想赶快杀了眼前这个少女。
　　“你竟然没死！”陈媛叹息道。
　　看他这副鬼样子，竟然还能撑到现在，并且还找到了她这里。
　　“那个……”她讪笑了一下，“公子，咱俩远日无怨，今日无仇，我虽然骗了你，可也没真正害过你不是！”说着，她略略松开手上拿刀的劲道，以示并无恶意。
　　韩彦完全不相信她的鬼话，吃过一次亏，还学不乖嘛！
　　他反手握刀抵住她的喉咙。
　　“好吧。是我对不住你！”她一副举手投降的架势，诚恳道歉，“现在这山谷里只有你我二人，我看你身负重伤，如果再不及时救治，可能也活不过几天了。我们两人原本也没什么仇怨，事已至此，何不彼此各让一步。”
　　眼看对方神情略微有些松动，她赶紧趁热打铁，“我帮你治伤，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寻找出去的路，这样可好？”
　　少女一脸娇俏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轻声软语道，“你看，其实我并无恶意。如今你既然没死，我帮你治伤还能结伴同行。在这荒僻的山谷里，我们两人也能彼此互相照顾嘛！”
　　韩彦忘不了方才在树下她也是这样骗他的。他还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可惜老天宽待，并没有收走他这条命。
　　他挣扎着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
　　大仇未报，他不能死。
　　他艰难地在地上爬行蠕动，远远地望到这里似乎有火光。他顺着火光，爬到这里。
　　发现这里竟然有个山洞，而骗他的那个少女，还一副酣睡的样子。
　　他怒火中烧，就想掐死她。不过她说的倒是事实，虽然骗过他，却也并未加害于他。
　　“药！”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
　　“哦！”陈媛立马反应过来，赶紧从怀里把那个白瓷瓶拿出来，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送到他嘴边。
　　白嫩的掌心上，点缀着几个血泡。
　　黑色的药丸，正是他家传的护心丹。
　　验证准确无误。
　　韩彦低头，就着她的手把递到嘴边的药一口吞下。
　　“公子，你现在可以放下刀了吗？”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脖子处锋利的刀锋。
　　吃过药，韩彦神色一松，手上的刀也放了下来。
　　长期绷紧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他突然有些趴伏不稳。
　　眼看着就要滑倒在地，一双手臂扶住了他。
　　陈媛对上他警戒的眼眸，微微一笑，“你放心，这回我没骗你。我只是想帮你看看伤。”
　　原本想着这个少年命不久矣，就不要浪费药了。她也不想掺和别人的事。谁想到他竟然强撑着活了下来，又找到了这里，她也不想平白无故害了一个人的性命。
　　反正如今在这不见人烟的山谷，两个人一起起码还能就个伴。就当时日行一善了。
　　陈媛自我安慰着，扶他坐下。
　　韩彦气息不稳，浑身无力，任由她来回摆弄。
　　他现在别无选择，只能暂且相信她。
　　山洞寒凉，点火一则为了取暖，二则也可以防范野兽。只是今日这火光，也成了他寻到她的标识。
　　陈媛摸到他全身冰凉，重新把火苗燃大了点，扶着他靠在距离火光近一点的石头墙边，借着火光解开他血迹斑斑的衣襟。
　　伤口早已凝固，干涸的血迹和破烂的衣衫黏在了一起。
　　她揭开衣襟的同时，伤口又重新被撕裂，鲜血又流了出来。
　　陈媛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站立不稳了，因为他的一只腿呈现了扭曲的角度，看来是摔下来的时候腿断了。
　　除了掌心的刀痕，十指也早已经磨出黑色的血污，应该他是一路爬行过来造成的。
　　饶是她自诩心肠不软，此时看到他这副惨样，也不由得心生怜悯。这人确是坚忍非常人所比，伤势这般严重，生命力却足够顽强。
　　她看他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面无血色，透着淡淡的青色。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尚存，她都要以为他已经一命呜呼了。
　　内伤她是没办法了，至于外伤，她的知识都来源于电视上看到的那些，从来没亲手处理过这么严重的伤口，如今他气息微弱，既然答应救他，也只能姑且一试，死马当活马医吧。
　　“喂！我先给你清洗一下伤口。”
　　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陈媛跑到洞口掏出来一块石片，上面的弧度里积攒着她白天盛放的一点溪水，虽然容量不大，也能相当于一个石碗。
　　她把石碗里的水隔火加热，权当消毒了。又从自己衣裙里侧撕下一块棉布，沾水湿润了些，轻轻擦拭他的伤口。
　　棉布碰到他的那一刻，韩彦突然睁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要不要先喝口水。”她把石碗递到他嘴边，喂他喝了一口热水。
　　“我帮你擦拭一下，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外伤药。”陈媛把包袱里的瓶瓶罐罐都掏出来，摆在他面前。
　　他略抬起手，指向其中一个瓶子。
　　她连忙打开，是些白色粉末。她轻轻涂在他伤口上。就连他胸口那个乌黑的掌印，她也洒了一些。
　　伤药碰到他伤口的一刹那，他的身体猛然剧烈抖动了一下。
　　她看到他额头青筋绷起，却依旧面无表情，“很疼吗？”她放轻了手上动作。
　　陈媛转身，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新的素色白衣，“这回为了救你，我可亏大了。”她故意嘴上说给对方听，想教他领情。实际她从他身上搜刮来的那些银票，足以弥补。
　　她把白色衣裙撕成若干布条，扶住他半靠着，用布条缠住他上身那些显而易见的伤口。
　　血痕斑斑的衣服残破地半搭在他身上，她干脆撕开。等白色布条包上去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完全遮盖住了少年精瘦的胸膛。
　　然后，陈媛略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医者父母心，她的手指伸向他下身的衣摆。
　　一只粗糙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你的腿……”她解释道。
　　“我自己来。”韩彦感觉药效发挥了作用，他如今多少恢复了几分力气，喝过水嗓音也清亮了几分。
　　“ok.”她点头，看到他诧异的目光瞄过来。
　　陈媛突然醒悟，“哦，我刚说的是家乡话，意思是好的。”她解释道。看来以后说话要注意点，慢慢要习惯这个世界的规则。
　　韩彦没多问，他把破烂的衣襟半披着系在胸前，搬起那只扭曲的腿，手上突然用力。
　　“唔。”他嘴角溢出血丝。
　　“你……”她看他的腿已经恢复了正常形状，是他强行用内力正骨的结果。
　　陈媛叹口气，从旁边挑出几根长得还算笔直的树枝，用捡起地上的短刀，把树枝上多余的枝丫迅速去除掉，变成棍子的形状。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盯在她身上。尤其是她拿起短刀的那一刻，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
　　“给。”陈媛没有回避，转身迎上他的目光，正视着他，把手中的树枝和包裹伤口剩下的布条递给他。
　　韩彦接过来，动作熟练地把伤腿固定住。
　　空气安静下来，她也觉得有点尴尬。
　　“那个……你还需要什么吗？要不要……吃点东西？”陈媛掏出几个野果，又把晚上她剩的烤鱼，重新架在火上加热了一下。
　　“谢谢。”韩彦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虽然不知道少女的身份，但是如今蒙她相救，也算是承了她的人情。
　　“算了。”她蹲在地上，捅了捅火苗，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算我倒霉，碰上你！不过你的银票和玉佩，就充当救你的诊金了啊！”说着，把烤热的小鱼递了过去。
　　反正他早晚都会知道，陈媛干脆就主动交代了自己顺走了他的银票，还有趁他昏迷时候捡走了那块玉佩。
　　韩彦仿佛充耳未闻，静静吃着野果和烤鱼。
　　她看他没吭声，就当做已经默许了。
　　“喂！我看你应该武功不错吧，等你伤好了，跟我一起找找出去的路。实在不行就只能爬上去了。”陈媛刻意强调重点，也为了让他明白她的打算，安他的心。
　　“好。”韩彦点头应承。
　　“说好的啊。”得到许诺，陈媛觉得自己的心暂时也算放下了。
　　困倦袭来，她索性不再管眼前这人，趴回了自己的干草床上，沉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伸向睡梦中的那个人。
　　睡着的少女面容安详，苹果般的脸蛋上带着一丝困倦，细嫩的脖子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
　　他定定地看了她良久，收回了手。
　　过了一会儿，似乎在梦中呓语……
　　她在睡梦中侧转了身。
　　陈媛背对着他，松开了身下的短刀，轻轻睁眼。
　　过了这关。
　　这回，他和她，才算是暂时放下对彼此的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