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莳七

12、第十一章 喜欢谁喜欢你（1）

　　溪山村一处偏僻的小院，碧莹莹的瓜架上挂着修长的丝瓜，瓜架下隔开小块土地种着脆生生的小白菜，不远处的橘树挂着累累青色硕果，旁边的猪圈圈养着两只嗷嗷待抚的大肥猪，一头健硕的老牛甩着尾巴低头吃草，四米见方的鸡圈里，毛色锃亮的大公鸡正努力养肥，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轻男人围着围裙，手上麻溜地划开竹条，准备编制背篓。
　　敏锐地感觉后门被人推开，他赶紧放下手中东西，起身前去迎接。
　　“黎先生，不知黎先生到来，有失远迎。”
　　黎老先生摆摆手，笑着扶起小七的手，“是我不到招呼擅自来访，你不怪我，我就放心了。”
　　小七平板的嘴角微微扬起，退后两步将人请进房间。
　　房间布置简约，一张四方大床，上面挂着半新的青色床帐，旁边立一个雕花大衣柜，中间不过一张褪了漆的四方小桌，两张小矮凳，书房里也只摆了一张长几，上面随意摆了几根普通的毛笔，几张不甚材质的纸张，放眼望去，整个房间肃静，别无多余装饰，空洞洞如雪洞。
　　“小七，你这也太素静了些，就算不摆古玩器皿，好歹放两盆青松翠柏，看这也有人气些。”黎老先生在书童的搀扶下坐在小矮凳上，环视四周，颇为语重心长道。
　　小七大大方方坐下，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本来是有的，不过不巧前几日打翻了花盆，家中有无适用的花盆，正想等着这几日去镇上买两个回来。”
　　黎老先生闻听此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想起刚才书童说的媒婆催婚一事，老父亲的心态一下子就上来了，“小七，你说你老大不小了，怎么不想成家呢？和你年岁相当的小五、小六他们都已经成婚好几年了，更别说小四的大儿子都满周岁了……”
　　不知黎老先生说到了什么，小七小麦色的脸庞蓦然涌上一股淡淡的红晕，“先生，我，我不想。”
　　小七他们虽是暗卫，却也是黎老先生看着长大的，他们有什么心思变化，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看他欲拒还休，欲言又止，黎老先生心中有数，笑着点了点头，“小七，当着我的面，你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你要是有喜欢的姑娘，和我说，我去找阁主给你们做媒。”
　　小七听见“做媒”二字，嘴角的笑容倏然消散，脸上的红晕褪了干净，神情平静得恍若永远平淡无波的湖面，“先生，我，真的不想成婚，我也，也没有喜欢的人，小七是暗卫，暗卫，不该有任何的情感纠葛的。”
　　黎老先生微微叹了口气，干瘪的双手握住小七粗糙的手背，缓缓道：“小七，你知道的，阁主从来没有把你们任何人当成是工具，若有喜欢的姑娘，你就去追，阁主肯定支持的。”
　　小七闻言，眸色微颤，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就听见正门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有人来了，请先生小心回避。”
　　黎老先生收敛神色，在书童的搀扶下快速从后院离开。暗里，他们是受命留在溪山村，明里，他们是同住一个村子的村民，互相之间不认识，不管来人是谁，都不能让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确认黎老先生已经离开，小七关上后门，就听见正门被人敲响，软软清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小七哥哥，我给你送花盆了。”
　　熟悉的女声牵绊住了跨出门的的黎老先生，他停下脚步，侧头略带疑惑地看向身侧的书童，“我记得，这是苏家三丫头的声音。”
　　书童同样眉心微皱，心中大为疑惑，“听着是，可是没听小七说过他和小，苏三姑娘认识呀？”
　　黎老先生闻言，搭在书童手臂的手轻微颤动了几下，他转头看了眼紧闭的小门，悠悠叹了口气，“但愿小七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先生，是小七做错了什么事吗？”书童听见黎老先生如此说，不由地为小七担心。
　　“但愿是我想多了。”黎老先生深深闭了闭眼，“传信给阁主，时机已成熟，可以提前实施计划了。”
　　风吹树梢，搅动两片交缠的纤细长叶，枝丫轻薄，一片长叶顺着重力轻飘飘荡着船，落到了吐着芽的菜地。
　　苏颜妤捧着两个土质花盆敲开了小七的门，“前几日你送来的果子很新鲜，父亲说这时候已经很少能找到这么新鲜的了，前几日不是说家里的花盆砸了吗？父亲让我送两个过来，权当是果子的谢礼。”
　　小七伸手接过苏颜妤怀里两个相当有分量的花盆，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多谢，辛苦你送来了，我早上刚好去山上打猎，又摘了一篮子山莓，我给你洗一些，你等等。”
　　苏颜妤道了谢，在棚下的小板凳上坐下，微微抬头，就见满目璀璨的细碎光芒落满盈盈绿色之上，光辉灿烂。
　　不一会儿，小七端着一盆脆生生，紫莹莹的山莓，上面还挂着晶莹透亮的水珠。
　　“小七哥哥是去南山了？南山不是这几年都传闹鬼，没人敢去吗？”苏颜妤看着盘里满满的山莓，想起不知何时在村子里传开的了聊斋故事。
　　小七眼底划过一抹异色，脸上却依旧平静，“闹不闹鬼的也不过是人心作祟罢了。”
　　“这倒不假。”苏颜妤轻声嘟囔，如果真的说聊斋故事，现代各种版本，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编不了了，在她小时候听得最经典的大约是：你脚踩的卫生间瓷砖下面埋的是某某战争时期的死人骷髅……
　　吃了几粒山莓，苏颜妤起身准备告退，夏小蝶教子甚严，尤其是女孩子，过两年就要及笄嫁人，非常忌讳传出任何有损女孩子清白的传闻，虽然小七和苏家交情不错，但未婚男女共处一室到底不当，各自都要避嫌。
　　小七把送苏颜妤出门，正准备说几句，就听见苏颜妤温和地笑问他，“小七哥哥在我来之前是不是有客人在招待？”
　　放松的神经突然被拉紧，小七心念飞转，反复回忆自己哪里出了纰漏，然而无论怎么想，都没有任何问题，半晌，他微微一笑，答道，“有客人，有一只鸟雀落在橘树枝头，还叼走了一个还没成熟的橘子。”
　　苏颜妤静静看着小七完美无缺的表情，倏然而笑，“是我打扰了，方才多谢招待。”
　　大约是苏颜妤的神情太过平静，也太过自然，小七悬着的心反而吊得更高了，“三……”
　　苏颜妤小小退后一步，笑容谦和得体，“小七哥哥，不用送了，我识得回去的路。”
　　告别小七，苏颜妤回家洗净双手，换了一件干净衣裳和夏小蝶报备后，去了她去了很多年的黎老先生小院。
　　得到了一杯清茶的招待，又闲聊几句，苏颜妤复又告别了黎老先生，手里拿着顺道向老先生借来了一本研究星宿学的古书。
　　“先生，三姑娘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书童半跪在席子上，看着青瓷茶盏里剩下的点点浅棕色山茶，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口，苏颜妤消失的方向。
　　黎老先生干瘪的指尖摩挲着半块玉珏，半晌缓缓道，“阁主怕是要麻烦了。”
　　……
　　奔赴盛德省参加院试的两位童生在一家人的担心受怕中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见瘦了大圈的两人，夏小蝶忍不住眼眶泪水，抓住两人的手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打量了不知多少回，最后只哽咽地突出几个单音节的“好”。
　　苏启平一手扶着夏小蝶，一手推两人进门，“好，好，好，总算是回来了，家里备了饭食，都是你们爱吃的，赶紧，先吃了再说。”
　　一路提心吊胆的两人回到了家，心下大安，拿起筷子风卷残云般解决了饭桌上的几大盘菜，慢慢喝着杯中温水细细讲述两人赴考路上的趣事。
　　“……盛德省真的非常热闹，人来人往，新奇玩意儿也比镇上的看到的多，还有很多我们都没见过的书籍……”
　　“去省城赴考的人真的非常多，所幸我们早几日出发，找到了一处客栈，不过半个时辰，一间客栈就没有空房了……”
　　“考完我们也不敢耽搁，买了几件小玩意就赶紧回来了。”
　　“在外在这么几天，还是最怀念三妹妹做的饭，我这几日一定要好好补回来……”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说到掌灯时分才堪堪停下。
　　苏恒从小包里掏出两个小巧精致的布偶娃娃递给苏颜妤和苏颜沫，“听人说盛德省的布偶娃娃非常有名，我瞧着这两个也精致，就买了两个给你们。”
　　苏颜沫是第一次见这样精巧的小布偶，小布偶通身雪白，一双俏皮的耳朵，大大的脑袋，双眼眯成两条线，黑色的鼻子小巧圆润，圆鼓鼓的胖身体，外罩一件奇怪的背带裤，四肢短小，背后一个橙橘色四方背包，看起来像兔子但又和寻常的兔子不一样。苏颜沫上上下下打量软糯的小布偶，兴奋得得手舞足蹈，“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苏恒笑着揉了揉苏颜沫的脑袋，笑道：“你喜欢就好。”
　　抱着兔子原地蹦了好几圈，苏颜沫突然想起这只兔子好像没有名字，她想了想，侧头问苏恒，“大哥哥，这只兔子，有名字吗？”
　　苏恒点了点头，笑道：“有，叫流氓兔。”
　　“流氓兔？”
　　“流氓兔！”
　　苏颜妤和苏颜沫异口同声，一个惊讶，一个震惊。
　　苏恒被两人的高分贝震慑，顿了好几秒，才讷讷点头，解释道：“据说这只兔子仗着自己样貌最喜欢和女孩子玩，所以人称流氓兔。”
　　“流氓兔，流氓兔……”苏颜沫捧着布偶，一遍一遍念着它的名字，随即笑道，“它长得这么白，就叫小白好了。”
　　苏颜妤手握触感熟悉的流氓兔，难得地陷入了深思。